問她多少次“怎么了”,木代都不開口,到末了,忽然腿一軟,險些摔倒,說:“羅韌,我要找個地方洗一洗?!?
她好像忽然醒悟過來身上被潑的邋遢,拼命拿手背擦臉,又背過身去避開路人的目光,羅韌拿手帕幫她擦拭,一條臟了,又換一條。
木代喃喃說了句:“你帶好多手帕?!?
羅韌沒吭聲,其實很巧,今晚閑逛的時候買的,他平時也不用這個,剛剛無意中看到,想著,身邊有個小淚罐子,平時身上得備一兩條才好。
精心選了幾條,要大方妥帖,拿出來不顯婆媽,結(jié)果呢,沒想到都抹了紅油了,搓成一團(tuán),扔進(jìn)垃圾桶,先前多細(xì)潔干凈,轉(zhuǎn)瞬之間,破布一堆。
好不容易把臉擦干凈了,又幫她順頭發(fā)上的花椒。
順不干凈,一粒一粒,那么多,木代晃著腦袋,張皇似的東張西望,恍惚地說:“我要找個地方洗,臟的要命?!?
低頭一看,有些紅油菜料都倒灌進(jìn)靴口了,心里一陣惡,想也不想,靴子脫下來就扔到垃圾桶里。
羅韌順著她說話:“我那里近,先去我那洗吧?!?
***
羅韌幫木代拿了套聘婷的衣服,候著她洗澡的當(dāng)兒,又下來找那個餐館老板。
胖子老板極力撇清。
用他的話說,前因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正好趕上一大撥客人吃完剛走,撤臺收桌子忙的不可開交,無意間抬眼,看到木代在門口站著,目光躲閃臉色發(fā)白,面前站了個四十來歲戴著旅游小帽的瘦小女人。
再然后,那個女人騰騰騰進(jìn)來,徑直走向一張桌子,看情形跟那桌的人認(rèn)識,老板先還以為她是要坐下用餐,誰知道她抱起湯盆就往外走。
“誰能想到她是去潑人啊,我還奇怪呢,心說可別把湯盆給我抱走了,誰知道她走到門口,當(dāng)頭就是一潑,小姑娘也沒躲,閉著眼睛就受了。”
羅韌的心里輕輕揪了一下:傻不傻啊丫頭,不管前因是什么,哪怕真是你錯,你躲開了再道歉啊。
“然后那個女人說,不吃了,這還吃得下去嗎!說完了把盆子甩了就走,那一桌子人互相看了看,也結(jié)了賬跟出去了?!?
說到這,老板有些心疼:那個女人把他的湯盆甩磕掉好幾片瓷呢,真沒素質(zhì)。
“有沒有看到是什么旅行團(tuán)的?帽子上有標(biāo)識嗎?”
老板傻眼了:來麗江的旅行團(tuán)直如過江之鯽,帽子不是紅的就是黃的,導(dǎo)游旗不是方的就是斜三角的,他哪記得清啊。
***
羅韌心事重重返回:只是無意間的口角磕碰嗎?不像。
門虛掩著,羅韌心里咯噔一聲,他離開的時候木代在洗澡,應(yīng)該是把門關(guān)牢了的。
他試探著叫了聲“木代”,輕輕推門進(jìn)去。
木代蓋著毯子,蜷縮在沙發(fā)的邊角,羅韌還以為她是睡覺了,下意識放輕步子,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她眼睛是睜著的。
她說:“我累的要命,沒力氣,想著你回來了還要給你開門,好麻煩,就把門留著了。”
羅韌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又說:“沙發(fā)能不能借給我睡?困的很,又沒鞋子走回去。”
羅韌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她去床上睡,床總比沙發(fā)要舒服的。
他看著木代安穩(wěn)躺到床上之后,才放心帶上門出去。
室外有點(diǎn)涼,扶著欄桿,可以看到遠(yuǎn)近深淺黑魆魆的屋頂,羅韌給酒吧撥了電話,讓張叔接。
張叔似乎有些不高興,說:“女孩兒家,怎么說在外留宿就留宿呢,這要放在過去……”
這要放在過去,當(dāng)然是極不合規(guī)矩的,但現(xiàn)在畢竟是不一樣了,張叔牢騷了幾句也就過去了,到底是對木代放心,覺得她即便夜不歸宿也不會做出什么不妥的事:“那,羅韌,麻煩你了?!?
羅韌沒有掛電話:“張叔,木代跟什么人結(jié)過怨嗎?”
張叔愣了一下,旋即打著哈哈笑起來:“小姑娘家,能跟什么人結(jié)怨啊……”
羅韌沒有被他似是而非的說辭糊弄過去,很是平靜地把晚上發(fā)生的事講了一遍。
張叔不吭聲了,羅韌又問了一遍:“張叔,你知道是誰嗎?”
過了很久,他才聽到張叔的回話:“我不知道是誰,但是,心里大概有數(shù)。沒事,睡一覺就會好的,讓木代好好休息吧。”
張叔拿他當(dāng)外人,不愿明,這可以理解,但什么叫“睡一覺就會好的”,拿睡一覺當(dāng)止痛藥嗎?還是說,類似的事以前也發(fā)生過?
***
羅韌睡不著,宅子有客房,即便把房間讓給了木代也不愁沒地方睡,但他就是睡意全無。
他樓上樓下走了幾遍,路過鄭伯的房間,聽到老人在屋里咳嗽著翻身,路過聘婷的房間,停了許久,聽到聘婷安靜而勻長的呼吸。
又路過木代的門口,猶豫了一回,還是輕輕打開了門。
黑暗中,看的不甚分明,但是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