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來勢不小,那個女人硬生生被撞跌落地,還未及有下一步動作,木代攜未盡之勢撲下,她狠起來也是干脆,硬生生把那女人當(dāng)肉墊,膝蓋往下一頂,死死把她壓在地上,見那女人要抬頭,想也不想,伸手一把摁住她的頭,幾不曾把那個女人的臉摁到地里去。
那個女人掙扎著想把她掀翻,木代咬緊牙關(guān)去壓,像極了上次用水缸蓋把炎紅砂壓在水缸里——她吃虧就吃虧在體重輕,被下面掀的東倒西歪,如果是曹嚴(yán)華的噸位,大概會一壓一個準(zhǔn)穩(wěn)如泰山。
腳步聲響,羅韌進(jìn)來了,觸目所及,先松一口氣,然后哭笑不得。
他先不吭聲,大步過來,用隨身攜帶的塑料束縛帶先縛住那個女人的腳,又拿出捆手的那根,從背后把那個女人的雙手反剪,先不急著縛,抬頭看木代。
木代還是咬著牙鼓著腮,手死死摁住那女人的頭,臉上帶著“我很厲害求表揚(yáng)”的自信。
等羅韌徹底縛住那女人,她就可以松手了。
她跟羅韌對視了一下,很不解:怎么還不縛呢?
羅韌示意了一下那女人的腦袋:“你不嫌臟?。俊?
那個女人的白發(fā),濕漉漉的黏膩,觸手處下方好像是枕骨,溫?zé)幔薨櫟念^皮挨著她的指腹。
木代毛骨悚然,尖叫著“噫”了一聲,甩著手從那女人身上跳起來。
羅韌哈哈大笑,塑料束帶一掰一扣,迅速縛住那個女人的手,那個女人雙目上翻,掙扎著回頭,臉上的表情猙獰異常,死死盯住羅韌。
羅韌說:“看什么看?我刀子呢?”
說完了,又回頭看木代,她還是甩著手,在石壁上反復(fù)抹著手,一臉嫌棄的恨不得把手砍掉的表情。
羅韌嘆氣:“小口袋,你還真是時不時斷片兒?!?
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她就是一把抓開那塊人皮兇簡,然后搓泡沫洗手廢了他半瓶洗手液。
另一頭,炎紅砂舉著火把且停且走,到洞穴深處時,忽然咦了一聲,蹲下*身子去看。
羅韌看住那個女人,原地站著沒動,倒是木代,在石壁上蹭著手過去了。
盡頭處應(yīng)該就是那女人的“臥房”,兩塊凸出的石頭上架了木板,上頭鋪了獸皮,也有吃飯喝水用的盆碗,邊緣處都磕了牙,床上有被子,堆的破爛一團(tuán),發(fā)出濕霉的味道,還有……
床上似乎有東西,木代從炎紅砂手里分了根火把湊近去看,那是兩個布娃娃,一個大些,一個小些。
娃娃都是布頭拼湊,用手去捏,里頭并不軟,刺刺囊囊,填塞的應(yīng)該是干葉子或者草枝,小些的布娃娃還沒有完工,上頭斜插著一根針,這針是尖細(xì)的木劈小根,沒有針眼,尾上綁緊線,線是布散絲的,也不是真的線。
拿起了看,針腳拙劣。
木代想起之前見過的那個掃晴娘,看來都是這個女人做的——先前她總以為針腳拙劣是因為做的人手工不好,現(xiàn)在才想到,半是身體原因,半是因為實在沒有趁手的材料。
兩個娃娃都是女孩,因為用料實在簡陋,談不上憨態(tài)可掬,反倒有些讓人不寒而栗。
這是那個女人的愛好嗎?木代心里泛起復(fù)雜的況味,把娃娃放回原處。
后續(xù)為了兇簡,可能不得不對這個女人下手,所以她不想多了解這個女人,如果一路追溯下來,了解到她的家庭、愛人、喜好,這個女人就不是眼前面目可憎的怪物了,她會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立體的人,一個讓她們下不了手的人。
炎紅砂還是半跪在地上,火把探進(jìn)床底,過了會,她抿了下嘴,趴到地上,伸手夠著什么。
木代還沒來得及問,她已經(jīng)掏了一塊石頭出來,然后又伸手往里掏。
木代低頭看那塊石頭,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把那塊石頭翻了個面。
果然,這一面被磨過,露出了石芯,里頭包裹著綠蒙蒙的一塊。
木代隱約猜到了:“寶石?”
炎紅砂半個身子鉆在床底下,聲音聽起來悶悶的:“祖母綠?!?
說著,又伸手撥了幾塊出來。
有些磨過,有些沒有,磨面的顏色不一,有些是玫瑰紅色,有些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像是泛著金砂。
骨碌碌,骨碌碌,一塊接一塊的,被炎紅砂撥滾出來。
她撥累了,從床底鉆出來,頭發(fā)上罩著灰,還有蛛網(wǎng),木代伸手幫她把蜘蛛網(wǎng)理掉,炎紅砂愣愣地坐在地上,低頭看地上的寶石原石,慘然一笑。
羅韌有點(diǎn)擔(dān)心,向這頭走了兩步,聽到她說了句話。
“我爺爺這趟來挖的,是口空井。這個女人,早就把井底的石頭轉(zhuǎn)移出來了?!?
當(dāng)年,炎老頭他們一行城里人興師動眾進(jìn)山,當(dāng)?shù)氐纳矫窨赡苤浪麄兪莵聿蓪毜模莻€女人住在寨子里,或許也聽到過關(guān)于采寶的傳說,她沒有死成,在井底曠日苦捱,苦苦去想為什么被殺,這口井又有什么特別的。
按照推測,她看到了井底的石頭,磨到了其中的原石。
所以,雖然這些石頭對她來說沒什么用,但是,一塊也不給炎老頭留,一塊也不留。
木代仿佛看到,那個女子懷著極大的恨意,貼著井壁爬出井口,一塊塊把石頭都帶了出來,搬的干干凈凈。
埋葬炎老頭的時候,紅砂說,爺爺大半生都惦記這口寶井,就葬在井里吧,和那些他渴望得到的寶石,生不同衾死同穴也好,了了他一個念想。
原來,那口寶井是空的。
真是莫大諷刺,生前空一場,死后一場空,何必呢。
木代嘆了口氣,正想說什么,羅韌忽然噓了一聲。
幽深的洞里,這個噓字,都好像有回音。
木代后背一涼,看向羅韌。
羅韌卻沒有看她,他低下頭,死死盯住那個女人的咽喉。
那個破開的,包裹著一層透明色胭脂琥珀的咽喉,正在慢慢地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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