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隨著導航走,下了省道,開進細雨綿密的縣道,有時候要走土路,坑坑洼洼。
云很低,壓著遠處的層疊山頭,土路上,樹的枝椏伸展的肆無忌憚,刮擦著車子,沙沙沙沙。
木代的師父住在哀牢山下,但哀牢山的山線很長,據(jù)說有500公里。
曹嚴華問木代,太師父住的地方,是什么樣子的。
不好說,是個清靜的小鎮(zhèn),云南開發(fā)旅游的風潮刮了好久,但凡熱門景點,就差掘地三尺,這個鎮(zhèn)子卻奇跡般的被忽略。
鎮(zhèn)的名字叫有霧。
據(jù)說起先也不叫這名字,因為常年霧大,早晨,家里男人早起時,屋里頭還在躺著的女人會問:“當家的,今兒有霧沒???”
久而久之,就叫有霧鎮(zhèn)了。
有霧?能有霧成什么樣子?曹嚴華想不出來。
木代說,就是有霧啊,清早起來,小鎮(zhèn)就被霧裹著,都看不清邊上站的人——就像用霧裹了個包子,里頭的房子啊人啊,都是包子餡兒。
一直等到太陽升上三竿,那霧才會散。
正講著,車身陡然停下,曹嚴華沒防備,一頭撞到前座靠背,捂著腦袋齜牙咧嘴,木代雖然系了安全帶,胸口還是被勒的好疼。
向前看,一條空寂到稍顯落寞的水泥路,沒人過路,也沒車搶道,羅韌為的什么緊急停車?
木代奇怪的看羅韌,他坐在駕駛座上,正盯著前方高處。
順著羅韌的目光看過去,是高高架著的公路廣告牌,牌子上的內(nèi)容是宣傳云南旅游的——一幅中國地圖,地圖上云南的位置用紅□□塊高亮標出,旁邊一行廣告語:人間仙境,彩云之南。
這個……有什么問題嗎?
羅韌攥著方向盤的指節(jié)發(fā)白,說:“我忽然想到一些事。”
***
縣城很小,下雨的關系,街上幾乎沒什么人,羅韌的車子在城里轉(zhuǎn)了幾圈,最后在一家新華書店門口停下來。
他顧不上交代什么,冒著雨快步進店,木代等了一會,到底耐不住性子,喊上曹嚴華一起過去。
書店里空空蕩蕩,只羅韌一個客人,他買了張中國地圖,正鋪開在書店的地上,半屈了膝盯著看,一只手點著地圖紙面,另一只手里攥了支記號筆,邊上還擱了另一支不同顏色的,營業(yè)員似乎對什么都不感興趣,自顧自坐在收銀處打毛衣。
木代和曹嚴華,一左一右的,在羅韌身邊蹲下來。
羅韌拔掉記號筆的筆蓋,沉吟片刻,在寧夏某處重重涂抹了個圈,木代看在眼里,低聲說了句:“小商河?!?
第二個圈圈在廣西,靠近北海,曹嚴華再熟悉不過:“這不是我三三兄老家嗎?五珠?”
羅韌沒回答,但呼吸有些急促,第三個圈圈在黔貴交界,臨近四寨。
筆頭繼續(xù)往上走,湘、黔、渝交界附近有一個,那是南田。緊接著是川、渝、陜交界,這個地兒再熟悉不過,剛從那兒出來,曹家村。
五個涂抹的黑圈,像五只直勾勾的眼睛。
羅韌用折線把五珠、四寨、南田和曹家村連成來。
于是嶄新的地圖上出現(xiàn)了一條帶四個節(jié)點的曲折折線,加遠處小商河的那個圓圈。
羅韌抬頭看木代:“看出什么來了嗎?”
暫時還沒有,木代遲疑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