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分外難捱,一萬三一直盯著手機,怕它響,又盼它響。
傍晚時分,手機突然響起,一萬三幾乎是飛撲過去,顫抖著手接起來,那頭是炎紅砂。
帶著哭音,說:“一萬三,青木說,讓你把羅韌的家人,聘婷鄭伯都送過來,你們也來,萬一,萬一要告別……”
一萬三的腦子轟一下炸開了:“羅韌情況不好嗎?啊?”
“說不準(zhǔn),搶救很久了,還沒過危險期,醫(yī)生說,說不好,隨時有可能?!?
放下電話,一萬三才發(fā)現(xiàn),霍子紅張叔神棍曹嚴(yán)華他們都圍過來了。
他囁嚅著嘴唇想說話,忽然發(fā)覺自己臉上溫溫的,伸手一抹,什么時候流淚的,自己都不知道。
他喃喃地說了句:“咱們……咱們都去看看羅韌吧?!?
這一晚,破天荒的,聚散隨緣掛出了“不營業(yè)”的牌子。
所有人,分坐了兩輛出租車出發(fā),車子開出去的時候,一萬三回頭看了一眼在周圍璀璨燈光映襯下更顯黑魆魆的酒吧,忽然就覺得,聚散隨緣這幾個字,怪心酸的。
為什么聚散不能握在自己手里,要交付在飄渺的緣分上呢?
重癥病房在醫(yī)院的頂層,或許是因為這件事敏感涉外,鄭明山那里請人打了招呼,院方格外照顧,這一片區(qū)域都沒有安排別的病人。
鄭明山因為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暫時不在,幾個人趕到的時候,只青木和炎紅砂陪著木代,木代抱著膝蓋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她鎖骨的傷口包扎過,雪白的紗布露出領(lǐng)口,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梳洗,身上還是那件血衣,臉上的血跡也沒有擦,已經(jīng)干結(jié),伸手去抹,會突然掉下一大片來。
霍子紅心疼壞了,三兩步趕過去,問她:“木代,沒事吧?”
木代抬起頭,看著霍子紅,奇怪的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抱住她腰,把頭貼在她小腹上。
霍子紅的眼淚刷的就出來了,她摟住木代,輕輕撫摸她頭發(fā),恍惚中,像是回到了當(dāng)年沈雯出事的時候,沈雯家人來家里砸過一通之后,年紀(jì)還小的木代蜷縮在她懷里,問:“紅姨,我該怎么辦???”
那時候,她回答:“咱們搬家。”
可是現(xiàn)在,該怎么安慰這個小丫頭呢?
耳邊傳來抽泣的哭聲,聘婷在流淚,鄭伯在嘆氣,老人的嘆息聲聽起來分外沉重,醫(yī)生過來了,霍子紅聽到他很謹(jǐn)慎的回答大家:“現(xiàn)在情況還不穩(wěn)定,如果能熬過這一夜,或許命能夠保住,但會不會醒,什么時候醒,沒人敢說?!?
霍子紅安慰木代:“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羅小刀會沒事的。”
又問她:“木代,要不要找個地方讓你睡會?”
木代搖頭:“不要,我要等到天亮?!?
霍子紅嘆氣,就那樣一直站在木代身邊,摩挲她的頭發(fā),中間張叔拿了椅子過來,示意她是不是坐下,霍子紅輕輕搖頭:木代不想動,也沒力氣動,她坐下的話,會驚擾到木代。
小丫頭,就這樣伏在懷里真好,像是回到了剛收養(yǎng)她的時候。
那時候,一顆糖就能哄的她乖乖的破涕為笑。
角落里,青木審慎而又措辭小心地給聘婷和鄭伯解釋出了什么事:他們是最正式的“家屬”,有權(quán)力知道來龍去脈。
霍子紅注意到,聘婷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一直咬著嘴唇,頻頻往木代這里看。
果然,聘婷突然起身,沖過來指著木代大叫:“都是你”
沒能沖到跟前,因為一萬三忽然一巴掌拍在椅面上,吼了句:“吵什么吵怪起自己人了是嗎?”
聘婷哭出來:“誰跟她是自己人”
木代嘆了口氣,從霍子紅懷里抬起頭來,對著一萬三做了個坐下去的手勢,說:“一萬三,你坐下,不要吵。”
她聲音不大,透著疲憊,有點有氣無力,一萬三一聲不吭,倚著墻坐到地上,邊上的炎紅砂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吼的好,我其實也想吼她來著?!?
木代又看向聘婷,說:“你也坐下,別吵著羅小刀。”
聘婷抽噎著,抹了一把眼淚,說:“你說了不算?!?
“你跟鄭伯,和羅小刀都沒有血緣關(guān)系??墒橇_韌跟我求過婚,我跟他關(guān)系最近,我說什么都算。不許吵,誰都不許吵,誰要再吵,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了,環(huán)視一圈,一個人一個人的看過去,看完了,又慢慢伏到霍子紅懷里,輕輕閉上眼睛。
鄭伯過來,軟語安慰著把聘婷拉了回去。
角落里,神棍跟曹嚴(yán)華坐在一起,忽然就拿胳膊搗了搗曹嚴(yán)華,低聲說:“你看我們小口袋,多有正房的派頭”
……
這一夜分外漫長,木代一直在等,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jīng)睡著了,有時候又覺得一直醒著,天亮的時候,聽到耳畔傳來醫(yī)用托盤里工具磕碰的聲響,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抱著霍子紅。
她問霍子紅:“紅姨,你站了一夜???”
醫(yī)生推門從羅韌的病房里出來,迎著眾人期許的目光,說了句:“已經(jīng)度過危險期了,但是……沒有任何醒的跡象,家屬……還是要做好……長期……的準(zhǔn)備?!?
木代居然笑起來了。
她像是根本沒聽到醫(yī)生的后半句,向著霍子紅說:“紅姨,羅小刀熬過這一夜了?!?
霍子紅勉強笑著,向她一個勁點頭。
“不管羅小刀以后會不會醒,我都會一直照顧他的?!?
霍子紅點頭,聲音有點哽咽:“行,怎么樣都行。”
木代長長吁了一口氣,慢慢躺到了長椅上,說:“現(xiàn)在,我要睡覺了,困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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