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說:“別,真遇上了,你就跑,要跑的很害怕,很挫,像一個很慫的遇到危險就把自己女朋友丟了的渣男那樣。”
這什么意思?羅韌皺眉。
木代越說越興奮:“我呢,就跺腳大罵,罵你沒膽子,然后哭,裝作很害怕的樣子,這樣劫匪就會很得意,會上來抓我,我就跑?!?
“反正我身法好,他跑死了也抓不到我。跑累的話,我就上樹。”
劫犯大概會瘋的,可能會拎著刀含淚仰頭看她,說,大妹子,別這么坑人行嗎,我也就打個劫,容易么我……
邊上有石椅,羅韌拉她過去坐下,木代還沉浸在自己一手導(dǎo)的戲碼里,笑的止不住。
笑累了,順勢往羅韌身上一躺,頭枕在石椅的把手上,硬硬的硌得慌,她抬手揉了揉腦袋,換個姿勢再枕時,羅韌已經(jīng)把胳膊墊過去了。
自然而然,像是做成了習(xí)慣。
黑暗中,木代微笑,那些暗搓搓的歡喜,像花苞在心里鼓脹著張開,她不再玩鬧,枕在他手臂上靜靜看天。
今兒天不太好,一顆星都沒有。
她問羅韌:“真不干啦?”
“嗯。”
“為什么?”
羅韌低下頭,伸手輕輕蓋住她的臉,指腹觸到她的睫毛,細細癢癢,掌心處是她輕暖的呼吸,而掌根邊緣,熨帖柔軟,是她微潤的唇拂過。
他垂下手,輕輕握起,像是把剎那美好的感覺都收在掌心。
“你知道我在菲律賓的時候,為什么從來不打死拳?”
“同樣是拿命賺錢,為什么選解救人質(zhì),而不是去當(dāng)綁匪?”
“木代,每個人對自己,都有一個期許。我不是圣人,干過錯事蠢事,有過失當(dāng)?shù)男邢逻^錯誤的判斷。但內(nèi)心里,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做個好人。”
“不打死拳,不管其它人多么狂熱。我告訴自己,無怨無仇,只為一場輸贏,我沒資格也不能去剝奪一條人命?!?
“受雇的綁匪來錢更快,但我不愿意,我情愿更辛苦點,哪怕樹敵,也希望自己做的事是循正道,對得起良心。”
他笑起來。
“其實很荒謬,在棉蘭那種地方,射出去的子彈,總是要人命的,這個時候,你還去分對不對得起良心,多少像在立牌坊?!?
“可是我還是堅持,因為在人性缺失,一切用武力和錢說話的地方,人容易活成一塊只會呼吸的爛肉,但你如果有底線,至少會活的有斤有兩有骨頭?!?
“就這樣堅持過來了,所以知道,做好人,挺不容易,會被別有用心的人欺負利用?!?
“被人欺負可以,但是天不該欺負。曹胖胖說的,也是我想說的,我們五個人,收伏兇簡,談不上動機多么高尚,但至少不昧良心。如果是以死收場,老天都來欺負,那我也不服?!?
他仰起頭,看黑魆魆的夜空,像是長吐一口濁氣,大聲說了句:“大不了就不干了唄?!?
木代大笑,也學(xué)著他,兩手攏在嘴邊,向著天大叫:“敢欺負我,信不信我不干了”
回到房間時,已經(jīng)很晚,刷卡,推門,迎面一股酒氣。
羅韌登時就樂了:“一萬三還真不跟我玩虛的,說了喝酒,真喝啊?!?
再一看屋里,哭笑不得。
曹嚴華四肢張開,像只大螃蟹,把一張茶幾占據(jù)了十之**,臉色緋紅,呼哈大睡。
一萬三手上包了個毛巾,像個阿拉伯人,盤腿坐在地上,手邊一塑料袋的芹菜,正撕了一根,像小心地給香蕉剝皮,對面前的曹解放說:“來,解放,吃了解酒。”
曹解放伸長脖子,大概是想吃,哪知道一萬三嘎嘣嘎嘣,自己全嚼了。
喝醉酒是這樣的嗎?木代捂著肚子笑蹲了下去,過了會站起來,掏出手機,開始拍視頻。
羅韌皺眉:“你這樣,落井下石,不大好吧?”
木代頭一歪:“怎么著?”
“靠近點拍,特寫?!?
木代心領(lǐng)神會,躡手躡腳的過去,鏡頭剛對準(zhǔn)一萬三的臉,臥室里忽然傳來一聲大吼:“賜予我力量吧”
木代嚇得手一抖,手機嘎嘣摔地下了。
那是炎紅砂的聲音。
羅韌真是沒好氣,過去推開了門,炎紅砂正在臥房的床上坐著,七根木簡撲克牌般在身前圍了一圈,fenghuang鸞扣如同臂釧,全套在胳膊上,仰著頭,雙手向天,跟祈禱似的。
老天啊,不是這么玩兒的啊。
羅韌憋著笑過去,居高臨下,看炎紅砂的臉。
她表情堅毅的很,虔誠的不行。
羅韌說:“怎么著紅砂,想造反嗎?”
炎紅砂神秘兮兮,豎起手指在唇邊,說:“噓,我正在找第七根兇簡。”
羅韌壓低聲音:“怎么找?”
“我告訴你了,你可不能告訴日本鬼子。”
羅韌摒不住了,噗的一下,笑噴了。
……
安頓一萬三和炎紅砂費了木代和羅韌好多力氣,一萬三死死抱著芹菜不松手,就跟抱著金條似的,羅韌只好把他連人帶菜拖扔到床上,至于炎紅砂,睡下之后,仍然精神炯炯,會忽然翻身坐起,眼睛亮的跟燈泡似的。
“木代,我們已經(jīng)拿到了fenghuang鸞扣?!?
木代說:“是的是的,你躺下?!?
“fenghuang鸞扣會讓我們的力量大增,我們很快就會找到第七根兇簡?!?
“是的是的,很快找到?!?
“你不可以把它交給日本人”
“好的好的,我保證?!?
……
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炎紅砂才沉沉睡去,木代一直蜷在被子里笑,以至于睡著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意。
又做夢了。
霧氣彌漫的酒店房間,狹長的不成比例的黑影,窸窸窣窣的聲音,透著顯而易見的慌亂。
她找到了,就快找到了。
不不不,她猜不到。
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木代翻身起來,赤著腳,穿過微涼的霧氣,走向客廳的角落處。
她找到了,真的就要找到了
她在角落的沙發(fā)處停下,有人睡在那里,她聽到低沉而又緩和的呼吸聲。
沒有光,沒有月亮,只有霧氣和黑暗干擾著視線。
木代的手在茶幾上摸索著,摸到煙灰缸,還有邊上的,酒店自配的火柴。
哧拉一聲,淡淡的硫磺氣在霧氣中散開,細長潔白的火柴梗子,柴帽處躍動著暈黃的,偶爾又間雜了淡靄藍色的火焰。
那一小片火焰辟開的光亮里,她終于看清楚了。
那是羅韌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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