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卻有陰神出竅,橫移數(shù)步,手中持有一把長劍,即將向?qū)幰Τ鰟Α?
寧姚同樣巋然不動,同樣有身姿飄搖如神仙的一尊陰神,手持一把早已大煉為本命物的半仙兵,看也不看那林君璧陰神,單手持劍,劍尖卻早早抵住少年額頭。
寧姚真身,緩緩說道:“我忍住不殺你,比隨便殺你更難。所以你要惜命?!?
林君璧直到此時此刻,才知道何謂國師先生所說的同為天才,依舊有那云泥之別。
林君璧渾身浴血,眼神晦暗,心如槁木。
邊境為表誠意,沒有刻意求快,大步走到林君璧身邊,伸手按住少年肩頭,沉聲道:“下棋豈能無勝負!”
林君璧眼神恢復(fù)幾分往昔明亮。
有觀戰(zhàn)劍仙笑道:“太不盡興,寧丫頭即便壓境,依舊留力大半?!?
一旁劍仙好友說道:“可以了,咱們?nèi)缒悄X子進水的少年這般歲數(shù),估計更不濟事?!?
劍仙陶文突然蹦出一句,“估計是喝陳平安的酒水喝多了吧。”
不少劍仙劍修深以為然。
一位仙人境老劍仙笑道:“寧丫頭,我這把‘橫星斗’,仿得不行,還是差了些火候啊,怎么,瞧不起我的本命飛劍?”
一位在太象街自家府邸觀戰(zhàn)的老劍仙嗤笑道:“你那把破劍,本就不行,每次出戰(zhàn),都是顧頭不顧腚的玩意兒,仿得像了,有屁用。”
劉鐵夫抹了抹眼眶,激動萬分,不愧是自己只敢遠觀、偷偷仰慕的寧姑娘,太強了。
陳平安雙手籠袖,對那林君璧挑明說道:“勝負對你而,只是小事,面子也不過是稍大事,何況能夠讓我家寧姚出劍,你能輸多少?所以別在這里跟我裝,得了便宜就開開心心接住,收好,回家偷著樂。不然我可真要對你不客氣了?!?
然后陳平安對那個邊境笑道:“你白擔(dān)心他了?!?
林君璧置若罔聞,陰神收劍且歸竅,抱拳低頭道:“感謝寧前輩指點劍術(shù),君璧此生沒齒難忘?!?
寧姚收起了持劍陰神,說道:“隨你,反正我記不住你是誰?!?
然后寧姚望向大街之上的嚴律與劉鐵夫,皺眉道:“還看戲?”
劉鐵夫一個蹦跳起身,娘咧,寧姑娘竟然破天荒看了我一眼,緊張,真是有些緊張。
嚴律卻覺得自己這一架,打還是不打,好像都沒甚趣味了。贏了沒勁,輸了丟人。估計不管雙方接下來怎么個打生打死,都沒幾人提得起興致看幾眼。
見那女子收手后,一位位劍仙早已成群結(jié)隊御劍遠去,一個個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離去之時,好像挺樂呵?
林君璧轉(zhuǎn)身離去,搖搖晃晃。
對方出劍,沒有傷到他的修行根本,就是模樣凄慘了點。
對于這場勝負,就像那個家伙所,寧姚證明了她的劍道確實太高,反而不傷他林君璧太多道心,影響當(dāng)然肯定會有,此后數(shù)年,估計都要如陰霾籠罩林君璧劍心,如有無形山岳鎮(zhèn)壓心湖,但是林君璧自認可以驅(qū)散陰霾、搬走山岳,唯獨那個陳平安在戰(zhàn)局之外的語,才真正惡心到他了!讓他林君璧心中積郁不已。
邊境率先走到林君璧身邊。
林君璧臉色慘白,輕聲笑道:“我沒事,輸?shù)闷稹!?
邊境轉(zhuǎn)頭望向那個怎么看怎么欠揍的青衫年輕人,感覺有些古怪,這個陳平安,與白衣曹慈的那種欠揍,還不太一樣。
曹慈的武學(xué),氣象萬千,與之近身,如抬頭仰望大岳,故而哪怕曹慈不語,都帶給旁人那種“你真打不過我,勸你別出手”的錯覺,而那個陳平安好像額頭上寫著“你肯定打得過我,你不如試試看”。
邊境難免有些唏噓,碰到同道中人的得道前輩了不成?
林君璧和邊境一走,蔣觀澄幾個都跟著走了。
林君璧不忘與一位金丹劍修點點頭,后者點頭致意。
朱枚依舊不愿離開,也就留下了五六人陪著她一起留在原地。
畢竟接下來還有兩關(guān)要過。
朱枚心情有些古怪,那個厲害至極的寧姚,她只看寧姚出劍一次,遮天蔽日的仰慕之情,便油然而生,可寧姚為何會喜歡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在男女情愛一事上,寧仙子這得是多缺心眼???
陳平安和寧姚一起走到晏琢他們身邊。
寧姚出現(xiàn)后,這一路上,就沒人敢喝彩噓聲吹口哨了。
難怪劍氣長城都流傳著一句語。
寧姚出劍當(dāng)如何?高她一境沒啥用。
這讓陳平安心中既高興,又委屈。憑啥只有自己這么不受待見。好些個王八蛋,在酒桌上喝酒,或是路邊蹲著吃醬菜,也沒少跟自己稱兄道弟啊。
疊嶂神采奕奕,與寧姚悄悄說話。
陳平安用手心摩挲著下巴,轉(zhuǎn)頭問范大澈,“大澈啊。”
范大澈有些慌張,“又干嘛?”
陳平安誠心問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么樣?”
范大澈小心翼翼瞥了眼一旁的寧姚,使勁點頭道:“好得很!”
陳平安虛心求教,問道:“有沒有需要改善的地方?我這個人,最喜歡聽別人直不諱說我的缺點?!?
范大澈搖頭道:“沒有!”
一旁寧姚微笑點頭。
范大澈差點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原來自己這要是沒說一個好,寧姑娘就真要上心啊。
寧姑娘你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人啊。
大街之上。
嚴律和劉鐵夫開始了第二關(guān)之戰(zhàn)。
相較于林君璧和高幼清兩位觀海境劍修之間的瞬分勝負,兩人打得有來有往,手段迭出。
陳平安看得凝神專注。
陳三秋疑惑道:“需要這么用心觀戰(zhàn)嗎?”
陳平安點點頭,細心打量雙方飛劍的復(fù)雜軌跡,笑道:“你們這些朋友之外,我都先以生死大敵視之。”
范大澈猶豫不決,試探性問道:“我也算朋友?”
陳平安下意識收回視線,看著范大澈,“當(dāng)然?!?
范大澈鼓起勇氣道:“朋友是朋友,但還不是不如三秋他們,對吧?不然你與我語之時,不用刻意對我對視。”
陳平安都忍不住愣了一下,沒有否認,笑道:“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心思這么細膩做什么。”
除了寧姚,所有人都笑呵呵望向陳平安。
范大澈悄悄挪步,笑容牽強,輕輕給陳三秋一肘,“五顆雪花錢一壺酒,我明白。”
陳三秋沒好氣道:“你明白個屁?!?
陳平安突然說道:“大澈,以后跟著三秋常去寧府,我們輪番上陣,跟你切磋切磋,記得萬一真的破境了,就跑去酒鋪那邊飲酒,嚎幾嗓子。那壺五顆雪花錢的酒水,就當(dāng)我送你的道賀酒。”
范大澈愣著沒說話。
陳三秋一腳踩在范大澈腳背上,范大澈這才回過神,嗯了一聲,說沒問題。
第二關(guān),果然如陳平安所料,嚴律小勝。
劉鐵夫輸?shù)靡膊凰闾y堪。
大街兩側(cè),噓聲四起,臉皮不薄的劉鐵夫咧著嘴,雙手抱拳,笑著感謝諸位劍仙觀戰(zhàn)。
第三關(guān),司徒蔚然負責(zé)守關(guān)。
對方是一位名叫金真夢的金丹劍修,剛剛破境躋身地仙劍修沒多久,三十多歲,亦是紹元王朝極負盛名的天之驕子,只是此次南下離鄉(xiāng),所有光彩都被林君璧、嚴律的劍道天賦、朱枚蔣觀澄的煊赫家世所掩蓋了。而且金真夢本身也不是那種喜歡強出頭的劍修,此次過三關(guān),哪怕明知是林君璧的唯一“棄子”,心中也無多少芥蒂。能夠與劍氣長城的同齡人,與真正的天才問劍,同行人當(dāng)中年紀(jì)最大的金真夢并無遺憾。此次跟隨一眾年少天才南下倒懸山,入住梅花園子,再來到劍氣長城孫劍仙府邸,林君璧如何安排,金真夢照做不誤,卻有著自己的許多小打算,皆與劍有關(guān)。
所以這場過關(guān)守關(guān),雖然勝負其實無懸念,但卻是最像一場正兒八經(jīng)的問劍。
司徒蔚然也沒有刻意出劍求快,就只是將這場切磋當(dāng)作一場歷練。
故而一炷香后,金真夢收劍認輸,一直很心高氣傲的司徒蔚然也難得有個笑臉,收劍之后還禮。
其實只說三關(guān)之戰(zhàn),林君璧一方是大勝而歸。
只不過事到如今,林君璧那邊誰都不會覺得自己贏了分毫便是。
三關(guān)結(jié)束,大街上觀戰(zhàn)劍修皆散去。
不少人直接去了疊嶂那邊的酒鋪,方才觀戰(zhàn),多看了一場,今天的佐酒菜,很帶勁,可比那一碟碟咸死人不償命的醬菜,滋味好多了。不過如今有了一碗同樣不收錢的陽春面,也就忍那二掌柜一忍。
寧姚沒去酒鋪那邊湊熱鬧,說是要回去修行,只是提醒陳平安有傷在身,就盡量少喝點。
晏琢問道:“怎么回事?”
陳平安以心聲笑答道:“這幾天都在煉制本命物,出了點小麻煩?!?
晏琢沒有多問。
陳三秋也沒有多說什么。
先前寧府那邊似乎發(fā)生了點異象,尋常劍仙也未知,卻竟然將老祖陳熙都給驚動了,當(dāng)時正在練劍的陳三秋一頭霧水,不知為何老祖宗會現(xiàn)身,老祖宗只是與陳三秋笑一句,城頭那邊打盹好多年的蒲團老僧,估計也該睜眼看了。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