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天下的百劍仙,是托月山欽定的大道種子,重要性,僅次于飛升境大妖。
每一位劍修無論當(dāng)下境界高低,總之命都很值錢。
只要死了一個,甲子帳和托月山都會追責(zé),而且責(zé)罰極重。
此時此刻的甲申帳內(nèi),就有五人之多。
涒灘,背篋,雨四,那個一語道破司徒積雪底細(xì)的女子,以及一個不太合群的角落少年。
木屐轉(zhuǎn)頭望向一張書案,習(xí)慣性輕聲說話,緩緩道:“那個儒家門生的術(shù)法根腳,尤其對方到底是不是劍修,查探出來沒有?這一處小戰(zhàn)場的戰(zhàn)損,已經(jīng)超出我們的預(yù)期不少,必須作出適當(dāng)?shù)膽?yīng)對。先前調(diào)遣劍仙刺殺陳平安,已經(jīng)失敗,但是只要你們給出來的結(jié)論,的確需要再次調(diào)動一位劍仙出手,我看過了方案,覺得可行,就讓我來飛劍傳訊,通知劍仙出手偷襲,還不行,我就親自走一趟‘甲子’帥帳,你們不需要有這方面的壓力?!?
有一位男子搖頭道:“還需要再死些,才有更多的線索?!?
木屐點了點頭。
那女子說道:“南婆娑洲陳淳安親自來了劍氣長城,那讀書人肯定是亞圣一脈,這一點毋庸置疑。其實此人駐守的戰(zhàn)場,我們可以適當(dāng)少投入一些兵力,因為城頭那邊,肯定很快就會有隱蔽的飛劍傳信,甲子大帳那邊確認(rèn)無誤后,自然會傳信給我們,若是信上有寫此人的身份底細(xì),我們甲申帳還剩下兩個劍仙名額,干脆一起用了,到時候是殺那讀書人,還是殺陳平安,或是退一步,是那齊狩,都允許兩位劍仙見機行事?!?
木屐思量片刻,點頭道:“可行?!?
然后靦腆少年從手邊一摞黃紙里邊抽出一張,折為小紙鳶,輕輕丟向大帳門口,“傳令下去,在甲申第六線上,放緩攻勢,除了不許撤退,允許保命第一?!?
紙鳶掠出甲申大帳。
那名字古怪的年輕劍修,雨四打趣道:“涒灘,你雖然如今境界不高,但是手段多,以后有機會,等到劍修離開城頭,你就去會一會那個陳平安。比起我跟背篋這種只知道橫沖直撞的傻子,你更容易占到便宜?!?
涒灘想了想,點頭道:“試試看吧?!?
這座甲申帳,是蠻荒天下大軍當(dāng)中,六十座以天干地支命名的大帳之一。除了甲子帥帳的命令除外,每一座軍帳,具體負(fù)責(zé)一塊戰(zhàn)場地盤的兵馬調(diào)度。
既然能以甲字打頭,就已經(jīng)說明了這座大帳的重要性,按照軍律,哪怕是劍仙大妖,只要膽敢擅闖甲字大帳,一律當(dāng)場處死。
甲申帳內(nèi),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大體上,還算氛圍輕松。
那位桌上攤開地圖的年輕女子,抬起頭,沉聲道:“為了我們的成長,為了將來打下浩然天下幾個大洲,我們就能守住幾個,如今只說甲申戰(zhàn)場,就已經(jīng)白白多死了近萬兵力,我們每個人的功勞簿,都是尸骨上邊刻字,別覺得這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獨自坐在僻靜角落,冷笑道:“兵馬?那些沒腦子的螻蟻也能算兵力嗎?這些螻蟻死了更好,幫著我們爭搶天時,再為大軍節(jié)省口糧,一舉兩得。咱們蠻荒天下,本來就養(yǎng)不活這么多廢物,死在這邊,是它們死得其所,總算做了點小小的貢獻(xiàn)?!?
他瞥了眼不遠(yuǎn)處的背篋和涒灘,“那個陳平安,交給我處置,誰敢跟我爭,別怪我飛劍不長眼睛,誤傷盟友。”
竟是一個從孩子模樣變成少年姿容的離真,依舊擁有上古刑徒離真的一部分殘缺魂魄,然后以托月山秘法重塑肉身,最終拼湊出完整魂魄。
背篋無動于衷。
涒灘依舊笑容燦爛,“沒問題?!?
雨四笑瞇瞇道:“不敢不敢,我哪有資格當(dāng)離真少爺?shù)拿擞选!?
那倨傲少年驀然而笑,死死盯住雨四,“勸你別學(xué)浩然天下那邊的人,喜歡陰陽怪氣說話?!?
雨四舉起雙手,可憐兮兮道:“我閉嘴,我閉嘴?!?
木屐皺了皺眉頭,抬起頭,難得加重幾分語氣,只是相對離真、雨四他們方才的嗓門,還是輕聲:“離真落敗,只輸了一線,雨四,這不是你幸災(zāi)樂禍的理由。你們是高人一等的劍修,就該有高人一等的心境?!?
雨四立即收斂神色,點了點頭。
然后木屐轉(zhuǎn)頭對離真說道:“輸了就是輸了,是你離真本事不濟,此后能夠活過來,亦是你身為托月山關(guān)門弟子的本事,這些我都不管,我只負(fù)責(zé)甲申戰(zhàn)場的勝負(fù)得失,一絲一毫的此消彼長,我都得管。此后戰(zhàn)事慘烈,你離真依舊需要聽從調(diào)度,無視軍紀(jì),擅自行事,就是連累整座甲申帳,后果自負(fù)。但是到了合適時機,你只要還愿意尋找陳平安作為對手,與那人分勝負(fù),哪怕是換命,都隨你,甲申帳絕不阻攔,我個人甚至愿意拿出甲申帳屬于木屐的那份戰(zhàn)功,幫著你制造機會,讓你與陳平安去分生死,因為與這樣敢再死一次的離真并肩作戰(zhàn),是我木屐的榮幸。”
木屐環(huán)顧四周,沉聲道:“離真為何出戰(zhàn),為何會在城頭之下與那陳平安大戰(zhàn)一場,你們心里沒數(shù)?你們配嗎?這如何就成了你們?nèi)缃袢⌒﹄x真的理由?就因為他輸了一場,死了一次?那么萬年以來,我們蠻荒天下,就沒打贏過一場,一場都沒有贏過!那么多飛升境的前輩,連同整個托月山,誰不是個笑話?!真有本事,到了浩然天下,你們笑話那邊的人,隨便你們笑話!”
木屐深呼吸一口氣,神色黯然,喃喃道:“與你們說這些話,并不會讓我覺得開心?!?
離真似乎在這座甲申帳,木屐的話,還算聽得進(jìn)去,果真不再與雨四他們較勁,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同時大煉五件本命物。
那女子調(diào)侃道:“木屐,這話說得真俊?!?
少年木屐靦腆一笑,有些臉紅。
幾乎算是個啞巴的背篋,破天荒開口道:“甲子帳飛劍,馬上到?!?
果不其然,一把傳訊飛劍到了甲申帳。
木屐看完密信過后,神色凝重起來,“只知道那個讀書人叫劉羨陽,是寶瓶洲人氏,并非醇儒陳氏子弟,所以還是不知道他的修行根腳?!?
那女子嘆了口氣,“那就按照最壞的打算去做好了,用命去堆出個真相?!?
木屐突然說道:“雨四,你親自走一趟戰(zhàn)場,記得做好偽裝,接下一劍,就立即退出戰(zhàn)場,不需要有任何猶豫。那陳平安的出劍威力不算太大,但是對于戰(zhàn)場的觀察,細(xì)致入微,以他的性情,我敢斷,他的后手,絕對不止那位女子劍仙一人而已,只要你沒死在戰(zhàn)場上,很快就會有另外的劍仙負(fù)責(zé)盯死你?!?
雨四果斷起身,滿臉的躍躍欲試,嘴上卻埋怨道:“報應(yīng)來的這么快?!?
木屐轉(zhuǎn)頭望向背篋。
雨四瞬間飛奔出甲申帳,不給木屐改變主意的機會。
木屐再視線偏移,對那涒灘說道:“我計算過了,你憑借目前積攢下來的戰(zhàn)功,想要購買那件曳落河法寶,還是差了不少,沒關(guān)系,我?guī)ь^,湊一湊,以后出錢之人,每年坐收分紅。還有誰愿意?”
那女子搖頭道:“我也在攢錢,不能給?!?
木屐卻說道:“可以給。你會在大戰(zhàn)落幕之前,就賺回來的,相信我,絕對不會耽誤你入手那件寶物。”
離真睜開眼睛,說道:“需要買嗎,我直接去討要就是了。”
木屐搖頭,正要拒絕。
離真已經(jīng)站起身,對那女子說道:“你需要哪一件,直接說了,我一并取來,懶得多跑一趟。”
那女子也無扭捏,直接說了那件至寶的名稱,大笑著高高抱拳,算是謝過了。
離真面無表情走出甲申帳。
仰頭望向劍氣長城那邊,此處看北方城頭,模糊不清,但是北方城頭俯瞰戰(zhàn)場,卻纖毫畢現(xiàn)。
離真收回視線,愣了一下,轉(zhuǎn)過身,難得抱拳彎腰,以示敬意。
離真身邊,是一位大髯佩刀背劍的漢子。
那漢子點點頭,“你先忙去。”
離真御風(fēng)離去。
背篋走出甲申帳,喊了一聲師父。
那漢子說道:“師父想要見一個人,所以你這個當(dāng)徒弟的,得替師父做一件事,宰了那個陳平安。”
背篋默然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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