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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小說網(wǎng) > 劍來第二季 > 第八百六十四章 單挑

第八百六十四章 單挑

刑官豪素負責以本命飛劍的神通,暫時“道化”這輪明月。

齊廷濟和陸芝,則負責在同一個方向,共同遞劍,推動明月沿著那條寧姚開辟出來的軌跡,遷徙一輪月,搬遷往青冥天下。

劍氣長城,四位劍修,各司其職。

寧姚手持仙劍天真,斜瞥了一眼天幕某處。

然后她一劍開天。

————

一場沒頭沒腦的狹路相逢,置身于那個莫名其妙的包圍圈之內(nèi),馮雪濤一出手,就是一番搬山倒海的大手筆,方圓千里之內(nèi),一座座山頭被連根拔起,一條條江河水流,分別被砸向那些懸空而停的妖族修士。

與此同時,馮雪濤捏出兩張珍藏多年的金色符箓,兩符懸在袖中,緩緩流轉(zhuǎn),以日晷符定光陰刻度,以指南符定天地方位。

天底下的山澤野修,在各自修行路上,都怕劍修,很煩陣師,跟劍修捉對廝殺,不占便宜,若是敵人當中有與陣師坐鎮(zhèn),就等于已經(jīng)身陷包圍圈。

馮雪濤就曾在這兩種練氣士手上吃足苦頭,次數(shù)還不少。

馮雪濤并未因此心煩意亂,作為野修,什么兇險陣仗沒見識過,九死一生的處境,都不止一次兩次了。

在試探虛實之時,馮雪濤施展出一門本命遁法,身形消散,身形縮為一粒芥子金光,同時黑煙滾滾,又有水霧縹緲,和一道白虹掠空,朝四個方向一起遠遁。

沒有任何一位妖族修士阻攔馮雪濤,也根本無視那些攻伐術(shù)法。

那個貌若稚童的修士,面帶譏諷笑意,“秋后螞蚱,只管蹦跶?!?

蠻荒天下的天干十修士,攔住馮雪濤的北歸去路。

唯一遲到者,是從斐然那邊趕來的玉璞境劍修流白。

她憑借恩師周密賜下的法袍“魚尾洞天”,走了一條登天捷徑,得以壓制元嬰境瓶頸演化而起的那頭心魔,順利躋身上五境。

她的本命飛劍,一直沒有公開,早年甚至在甲子帳那邊都沒有記錄在冊,大概這就是作為一位周密嫡傳弟子的獨有待遇了。

流白一到場,大陣就得以補全,開始對那條飛升境大魚收網(wǎng)。

之前出手四次,兩位是蠻荒天下的自己人,只是不服管,對斐然擔任天下共主,以及托月山的兵馬調(diào)度,陰奉陽違,

還有一位是劍氣長城的玉璞境劍修,隱藏在蠻荒天下千年之久,最近一次出手,就是圍殺浩然天下那個喜歡撿漏的的仙人境野修,再在此人身上動了一點小手腳,不然就不只是跌境為元嬰那么簡單了。

雖說此舉隱蔽,可他們也沒想著一定能夠成事,畢竟黥跡那邊還有個白帝城城主,天下第一魔道巨擘的頭銜,擱在在蠻荒天下不算什么,畢竟連云紋王朝的葉瀑,一個才躋身飛升境沒幾天的家伙,都給自己取了個“獨步”的道號,

可鄭居中作為一個魔道修士,卻能夠在浩然天下站穩(wěn)腳跟,就極有分量了,再者發(fā)生在托月山上的那一幕,令人記憶猶新,故而兩座天下那場沒談攏的議事過后,蠻荒天下開始流傳一個說法。

愿意拿三個飛升境大妖,換一個鄭居中。

除了白帝城鄭居中,還有曾經(jīng)在蠻荒腹地出手一次的火龍真人,重返浩然家鄉(xiāng)便攔下仰止的柳七,以及那個大名鼎鼎的隱官陳平安,連同武夫曹慈在內(nèi),總計十人,都被視為蠻荒天下最希望對方能夠更改陣營的存在。

白袍少年嬉皮笑臉道:“呦,流白姐姐今兒這么空,竟然得閑啦?要是再晚來一時半刻的,說不定咱們九個,就要兜不住青秘這條飛升境大魚嘍,這還算好的了,大不了被斐然追責嘛,可萬一青秘兇性大發(fā),亂宰一通,咱們這些小胳膊細腿境界不高的,豈不是死翹翹,如此說來,流白姐姐還能算是我們九個的救命恩人?”

流白神色淡然道:“不妨再教你件事情,陰陽怪氣說話的時候,神色要一本正經(jīng),不然只會顯得油嘴滑舌。”

身穿雪白長袍的少年,臉上覆了一張雪白面具,兩只大袖筆直垂落,化名秋云,是一位山巔境的純粹武夫,腰間懸佩一把狹刀。

狹長佩刀名為“帝姬”,與陳平安在劍氣長城牢獄獲得的那把狹刀“斬勘”,是差不多輩分的遠古重寶。

遠古天庭,十二高位神靈之一的行刑者麾下,又有刑獄四官,其中夏官縉云,執(zhí)掌專門用來針對蛟龍之屬的斬龍臺,秋官白云,負責職掌雷池行刑。

秋云感嘆道:“唉,還是流白姐姐有學問,不愧是咱們隱官大人的不記名道侶?!?

白袍少年突然給了自己一耳光,“瞧我這張破嘴,哪壺不開提哪壺?!?

流白默不作聲。

少年不再繼續(xù)挑釁流白,眼神熠熠,自自語道:“不知道那個曹慈,是不是徒有虛名?!?

竹篋依舊是老樣子,背劍架,長劍繁密擁簇,畫面猶如孔雀開屏。

他有點懷念甲申帳的歲月,好歹還有個能夠服眾的木屐,也就是如今的周清高。

這撥天干修士,一個比一個腦子不正常,這些年來湊一堆,也就在斐然那邊,稍微老實一點。

那個稚童模樣的修士,名為玉璞。

腰懸棉布袋子,古篆四字,“符山箓?!?,袋子里邊裝了數(shù)目可觀的符箓,據(jù)說是玉符宮遺物,更是一件宮主信物。

符箓一道,門檻高,修行起來,只要資質(zhì)足夠好,比起一般劍修,更能消耗金山銀山。

所以這個名為玉璞的妖族符箓修士,最仰慕皚皚洲的劉聚寶,敬佩這位財神爺?shù)膾赍X本事。畢竟符箓一途,想要登頂,神仙錢簡直就不是錢。

有女子耳邊墜著一粒金色珠子,光芒柔和,水紋漣漪,映照得女子一面臉龐,界線分明。她名為金丹。

那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神色木訥,腰懸一對小巧斧鉞,手持一盞可以牽引魂魄去往陰冥之地的燈籠。他名為元嬰。

此外一位肩挑竹竿懸葫蘆的男子,名為魚素。

擅長精思道法,想象神仙,能夠撮泥為馬,掬水化虛舟。此外魚素與玉璞同樣精通符箓一道,投符駕馭山鬼水裔,悉來聽令。

與之并肩而立的修長女子,是魚素的妹妹。

她腰肢纖細,背著一張巨弓,一只纖纖玉手,不斷旋轉(zhuǎn)匕首。名為窈窕。與秋云一樣,除了是練氣士,還是純粹武夫。

“美人瘦如梅,梅瘦美如詩。”

姜尚真依附在青秘前輩身上的那粒心神,沒閑著,瞥了眼那女子的胸脯,心中忍不住默念一句,“金桔也是桔子?!?

另外那位不知該喊姐姐,還是姨,可就是截然不同的風情了,體態(tài)婀娜,珠圓玉潤好生養(yǎng)。

可惜斜背琴囊的女子,她臉上覆了張面具,看不清面容。

就是這位女子琴師身后顯現(xiàn)出來的道法景象,過于滲人了點,吊死鬼無數(shù),一具具尸體懸空而停,不著天不著地。

手持一把紈扇,繪千百仕女,皆是美人面目白骨身軀,比那面目可怖的獰鬼似乎更加不堪入目。

此女擅長編織夢境,觀想出一條無定河,拆散無數(shù)春宵夢中人。覆上面具之后,心相隨之顯化在身后,就是那無數(shù)被吊死的尸體懸空,這亦是飛劍本命神通之一,能夠讓光陰懸停,死亡是一場大睡,睡眠是一場小死。而她的本命飛劍,其實就是就是那把古琴,飛劍名為“京觀”。

姜尚真暫時還不知道她名為子午夢,道號春宵。

姜尚真有些替青秘前輩打抱不平,“幾個至多是玉璞境的小兔崽子,竟敢圍殺一位野修出身、最最熟稔廝殺的飛升境大佬,豈不是又崩了?!?

馮雪濤苦笑不已,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馮雪濤空有一身飛升境大修士的術(shù)法神通,那些近在咫尺的心聲,哪怕無比清晰,可咫尺之遙,卻有著天地之距。

大陣之內(nèi),那些境界不高的妖族修士,并非虛相,但是對方的每次出手,占盡了天時地利。

而且天地之內(nèi),異象橫生,日升月落,斗轉(zhuǎn)星移,晝夜流轉(zhuǎn)。春雷陣陣,天降甘霖,山川出云,繼而又是日夜循環(huán),四季流轉(zhuǎn),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日盡而明霞將滅沒,星象入夜燦爛若河,此外伴隨著龍宮春霖水生,云行雨施之象,星河秋露,一洗炎蒸,象緯昭然,秋高氣爽,大雪紛飛,草木生長……諸多景象流轉(zhuǎn)變化,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關(guān)鍵每一次四季流轉(zhuǎn),就會無形中消磨掉馮雪濤的一年道行,使得馮雪濤在飛升境辛苦積攢下來的道行,就像一只破洞的漏水之壺,如何都擋不住壺中水的流逝。

剎那之間,山河變色,如同變成了一幅只剩下黑白兩色的水墨畫,使得馮雪濤愈發(fā)如墜云霧。

虧得那位自稱道號“崩了真君”的家伙再次心聲響起,指點馮雪濤以行辰戌巳東南路線,移形去往一處土氣豐厚之地,務(wù)必避開一道火光,不然就會陷入寶珠墜爐的險境……果不其然,除了馮雪濤匆匆御風前往的所站之地,其余天地間皆變成大火蔓延的景象,那可就不是只被大陣消磨掉一年道行的下場了。

隨即腳下憑空出現(xiàn)了一條水面寬闊的大河。

姜尚真再次提醒道:“青秘前輩別愣著啊,繼續(xù)接招,此為汾河虛相。御風沖過去,什么都別管。只是記得自己掐準時刻,算好路程,跑路萬里,不多不少?!?

“停步后,就可以迎接下下一道攻伐術(shù)法了。不出意外,你還可以瞧見一處類似帝王宮闕的海市蜃樓,身陷迷宮,不用慌張,我會繼續(xù)幫前輩帶路。”

馮雪濤御風不停,心聲問道:“敢問道友,這是何故?”

姜尚真無奈道:“一位飛升境前輩,這么大歲數(shù)了,就沒讀過幾本書?幾千年歲月,平時都在干嘛呢?”

馮雪濤啞然。

姜尚真只得耐著性子說道:“白玉京三掌教不是有那天地篇,早就道破天機了嘛,乘彼白云,至于帝鄉(xiāng)。此外又有一篇汾上驚秋詩,說這北風吹白云,萬里渡河汾?!?

馮雪濤問道:“對方為何不在路程上動點手腳?”

姜尚真翻了個白眼,“大道之行,天理昭昭,這些只是借助天時運轉(zhuǎn)道法的年輕崽子,如今境界都還不高,哪敢胡亂畫蛇添足,一著不慎,就會露出破綻,被青秘前輩抓住機會,逃出生天,說不定還能拎走幾顆頭顱當戰(zhàn)功。”

“就像這座天地,歸根結(jié)底,還是逃不出那障眼法的大道窠臼。真正蒙蔽的,并非眼中景象,而是青秘前輩的神識感知。不然這幾個家伙,真能改變天地間的四季流轉(zhuǎn)?所以前輩的日晷符和指南符,并非沒有意義,恰恰相反,是最有意義的,甚至要比一身前輩道法更關(guān)鍵,對了,前輩兜里還有多少張?可以都拿出來了。”

跟青秘前輩聊天就是費勁。

愈發(fā)懷念與好人山主、還有崔老弟并肩作戰(zhàn)的歲月了。

哪里需要如此浪費口水,至多就是一個眼神的事情。

馮雪濤赧顏道:“就這兩張。”

“啥?就兩張?前輩不是一位飛升境大修士嗎?出門在外,這么寒酸?”

姜尚真有些佩服這個飛升境大修士的膽識氣魄了,“跟著阿良前輩來蠻荒天下,前輩你真當是一路游山玩水啊?”

馮雪濤無以對,不過之后果然如那位崩了真君所說,置身于一座云霧飄渺的帝閣,馮雪濤按照對方的指路,一路嫻熟穿廊過道,如主人閑庭信步,忍不住問道:“道友精通卦象一道?”

“不精通,現(xiàn)學現(xiàn)用。圣賢不是說了君子不卜嘛。何況我這個人,最不信命,所以屬于臨時抱佛腳,入廟才燒香,得虧平日里還算做過幾件好事?!?

“道友說笑了?!?

“你就不怕我是那個尚未現(xiàn)身的第十人?”

“我的賭運一直不錯,這輩子直覺奇準?!?

馮雪濤年少時曾經(jīng)在市井賭坊,遇到了一位后來領(lǐng)他登山修道的世外高人,

在賭桌上,馮雪濤十賭九贏,偏偏每次離開賭坊都虧錢。

賭運極好,賭術(shù)不濟,那位仙長,說他這是有道缺術(shù)的命格,只是因為不學無術(shù),所以最適宜修行,不然就是暴殄天物。

不過那位仙長,到最后都沒有收他為徒,說自己命薄福淺,受不住馮雪濤的磕頭拜師。

姜尚真突然喊道:“速速勘察人身小天地,小心飛劍流竄其中!”

馮雪濤趕緊心神巡視小天地,結(jié)果仍是攔阻不及,被一縷劍氣瞬間攪爛了多處竅穴,所幸馮雪濤還算及時多出了對策,只是一些人身天地山河的“荒郊野嶺”,不過差點就要殃及鄰近的兩座本命竅穴,其實已經(jīng)被那縷劍氣尋見了大門,大概是不覺得有把握攻破氣府,又不愿意與一位有了防備的飛升境心神面對面廝殺,就瞬間破開山水屏障,撤出了馮雪濤的人身小天地。

馮雪濤看了眼自家人身天地的“天幕”出口,正是飛劍的,憂心不已,如果不細看,那點傷口,簡直就是毫無痕跡。

劍修的本命飛劍再細微,進入敵人的人身天地,照理說一樣會變得大如山峰。

姜尚真有些失落,“可惜我真身不在此地,不然憑借那幾摞鎖劍符,還真有機會來個甕中捉鱉。”

再次為青秘前輩傳道解惑,“是那女子劍修流白的一把本命飛劍,在避暑行宮那邊,被隱官大人暫名為‘芥子’,這把詭譎飛劍,細微不可查,品秩很高的?!?

能夠與天地靈氣真正融為一體,如大湖水中央的一片樹葉,練氣士就像站在岸邊的凡俗夫子,當然肉眼不可見。

“道友是劍氣長城出身的劍仙?隱蔽在蠻荒天下,伺機而動?”

這位暫時不知來歷的隱士高人,自稱道號崩了真君,聽著像是一位道門中人。但既然對避暑行宮的密事了如指掌,多半是位真人不露相的劍仙了。

“青秘前輩一定沒去過浩然天下的東邊三洲,不然晚輩這個道號,在那邊薄有名聲,在山上口碑尚可,是出了名的古道熱腸,任俠意氣?!?

馮雪濤疑惑不解,還是一位在浩然天下嬉戲人間的得道高人?

“道友何必涉險行事?”

跟這位自稱崩了真君的奇人異士,無緣無故的,沒理由如此幫襯自己才對。

““我這個人習慣了劍走偏鋒,富貴險中求?!薄?

姜尚真微笑道:“再說了,相逢是緣。前輩是我這次遠游蠻荒,遇到的第一位同鄉(xiāng)。要是見死不救,擔心會被雷劈。”

馮雪濤沉聲道:“此次馮雪濤若能脫困,不敢說什么大話,山高水長,道友只管拭目以待。”

一位飛升境野修誠心誠意的承諾,值點錢的。

姜尚真笑道:“好說好說。我那山頭門風極好,一直有施恩不圖報的習慣。”

之后,就是一段險象環(huán)生、且令人道心飽受煎熬的“漫長”歲月。

那些在市井流傳的神怪志異小說,總喜歡扯那天上一日地上一天,不然就是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

不曾想今兒還真給姜尚真撞見了。

就像這座小天地內(nèi)的那條光陰溪澗,在姜尚真和馮雪濤的心湖之中流逝極快。

可惜半點不銷魂。

因為與他一起,是個地地道道的大老爺們。除了應(yīng)付那些稀奇古怪的攻伐術(shù)法,必須打起精神來,此外為了打發(fā)光陰,雙方什么都聊,主要還是姜尚真問青秘答,相當于“兩甲子”光陰過去了,這會兒姜尚真連那位青秘前輩的祖宗十八代,有過幾位紅顏知己,如何認識的,如何看對眼的,都給摸清楚了。

馮雪濤無奈道:“再這么消耗下去,我恐怕就要跌境了?!?

這場架打得實在是憋屈。

按照崩了道友的說法,這座大陣,定天象,法地儀,陰陽所憑,是那天始于北極,地起于托月山,若是那十個妖族修士,再境界高些,比如能夠人人至少躋身仙人境,那就是足足三千六百年,日月五緯一輪轉(zhuǎn),隨便幾次光陰流轉(zhuǎn)過后,恐怕除了十四境修士,頃刻間就要讓飛升境修士隕落在光陰長河中。

蠻荒天下從哪里湊出這么些個各具神通、又能結(jié)陣竊取天地造化的年輕修士。

“不慌?!?

姜尚真笑著安慰道:“風水輪流轉(zhuǎn),很快就可以十人對十人,輪到青秘前輩看戲了?!?

因為自己的真身,已經(jīng)帶著那撥浩然天下的年輕人,正在趕來此地的路上了。

按照崔東山的說法,浩然、蠻荒和青冥三座天下,各有一處應(yīng)運而生的神仙窟、金玉叢林,年輕一輩,順勢而起。

驪珠洞天就不去談了,姜尚真每次去落魄山送錢,從來不會去槐黃縣城那邊隨便閑逛。要說膽子一事,姜尚真不算小,但是每次在落魄山那邊,堂堂周首席,卻幾乎從不下山逛蕩。

所以姜尚真是打心底佩服那個青衣小童,說陳靈均吃一塹長一智也沒錯,說陳靈均根本不長記性也沒差。

此外青冥天下的那座王朝,是個屈指可數(shù)的龐然大物,國祚綿延,底蘊深厚,在幾個專門安置開國勛貴子弟的京畿郡城之內(nèi),有一大撥鮮衣怒馬的王孫子弟,在歷史上被譽為五陵少年,米賊王原箓,還有那位捉刀客戚鼓,戶籍都在此地。

此外稍早些,其實還有更早登山修行的兩位天才修士,都在趕赴五彩天下的三千道人之列,分別名叫悠然、南山,如今都是元嬰境,而這對出身死對頭宗門的男女,雙方不但同年同月同日生,就連時辰都毫厘不差,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而蠻荒天下一處名為“靈爽福地”的下等福地,除了被劉叉帶離家鄉(xiāng)的竹篋,還有兩位同樣躋身托月山百劍仙的年輕妖族劍修,以及多位大道可期的地仙。

驪珠洞天,王朝五陵,靈爽福地,這三處都是名副其實的小地方,卻是這般毫無道理可講的大千氣象。

那十位天干修士,聯(lián)手阻截馮雪濤的退路,此舉只為一事,圍殺這位道號青秘的浩然山巔修士。

這就是只能翻檢一洲山河修道胚子,與放眼整座天下、搜刮修道天才的差距。

兩只大袖筆直垂下的白衣少年已經(jīng)覆上面具,嘖嘖笑道:“浩然繡虎,著實可憐可悲可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舉一國一洲之力,辛苦搗鼓出來的地支一脈,到頭來連個有分量的純粹武夫,都找不到?!?

那玉璞笑道:“有本事當著隱官的面說這種話?!?

秋云哈哈笑道:“隱官在場就的話,肯定就要換一種措辭了,虧得我積攢了一肚子的馬屁話,可惜見不著面?!?

曾經(jīng)有兩場架,白袍少年看得真切,最為上心,一場是打托月山大祖的關(guān)門弟子,劍修離真與陳平安的捉對廝殺,之后還有個戰(zhàn)場相逢的純粹武夫,相互問拳。

秋云有個師兄,就是那個侯夔門。

曾是蠻荒天下獲得最強二字的遠游境武夫。喜歡顯擺那一身花哨重寶,披掛鮮紅鎖子甲,頭戴紫金冠,插有兩根長尾雉長翎,這套遠古重寶,名為劍籠,攻守兼?zhèn)?,完全可以視為一張半仙兵品秩的鎖劍符。

可惜侯夔門在劍氣長城的戰(zhàn)場那邊,曇花一現(xiàn),非但沒能建功立業(yè),更沒能趁機破境,死后反而淪為不小的笑談。

最后被一頭舊王座大妖,運轉(zhuǎn)神通,附身于原本試圖憑借破境、爭奪武運的侯夔門,將其視為一顆棄子,打算以一位九境武夫的性命,只是拿來換取戰(zhàn)場上那位年輕隱官的重傷。

在他這個師弟看來,死得太沒出息了。

關(guān)鍵是除了那套破例沒被隱官大人撿走的劍籠,按照托月山規(guī)矩,歸還給了他這個當師弟的,此外就沒撈到半點好處。

大陣之中,始終只有流白、竹篋在內(nèi)九位現(xiàn)身,因為最后那位天干修士,本身就是陣法天地所在。

她名為瀲滟。

出現(xiàn)了一位身高數(shù)丈的女子,長裙曳地,四周流光溢彩,她與九位修士說道:“約莫六萬里之外的一座山頭,來了一撥氣運濃厚的外人?!?

秋云沉默片刻,驀然眼神炙熱問道:“其中有無隱官,或是曹慈?!”

“有曹慈?!?

一座天地大陣,被一人率先以拳強行打開禁制,出現(xiàn)了一位白衣男子,自報名號之后,曹慈點頭笑問道:“找我有事?”

白袍少年眨了眨眼睛,以商量語氣笑嘻嘻問道:“可以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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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一個手持行山杖的姜尚真,朝那馮雪濤使勁搖晃青竹杖,喊道:“青秘前輩,我是崩了真君啊,晚輩救駕來遲了哈?!?

馮雪濤瞧見了那位“崩了道友”的真容后,愣了半天,先是放聲大笑,然后大罵姜尚真。這個姓姜的王八蛋,早年游歷北俱蘆洲的時候,自稱是中土青秘的嫡傳弟子,真被他騙了好些仙子,以至于火龍真人只要游歷中土神洲,都要專門找冤大頭馮雪濤敘舊,當然敘舊是假,打秋風是真。

曹慈說道:“那就沒事找事。”

整座天地劇烈一震,原來曹慈已經(jīng)出拳。

————

曳落河那邊,白澤蹲下身,攤開一只手掌,輕輕貼放在地面上。

緋妃驚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臟,甚至都不是道心,不由自主出現(xiàn)了震動。

然后是整座蠻荒天下,就像一個沉睡者發(fā)出心臟跳動的沉悶聲響。

出現(xiàn)了數(shù)道古意蒼茫的兇悍氣息。

猶如數(shù)位長久冬眠者,在驚蟄時節(jié)緩緩醒來。

白澤沉聲道:“都別睡了?!?

緋妃神采奕奕。

白澤突然抬頭笑道:“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

因為白澤此舉,等同于一場問劍了。

沒辦法,當下蠻荒天下,如今最能扛下陳清都那一劍的,就是自己了。

同樣年紀不小的初升,或是名義上的天下共主,劍修斐然,以及那個十四境的蕭愻,都不太行。

緋妃二話不說,聽了白澤的提醒過后,她竭力施展水法神通,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白澤站起身,現(xiàn)出法相。

一道劍光轉(zhuǎn)瞬即至。

一劍過后,大地破碎不堪,白澤法相更是被劍光撞入大地深處千余里。

其實只是半劍。

這半劍來自劍氣長城。

又有原本氣沖斗牛的其余半劍,仿佛從天外斗牛處降落人間。

白澤的法相剛剛伸出巨大雙手,擱放在“井口”之外的廣袤大地。

白澤又被那半劍打入大地更深處。

白澤差點被劍光帶法相,一同徹底鑿穿蠻荒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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