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獨(dú)木橋，好似有人攔路，截斷津流，舍我其誰。

陸沉佩服不已，“先前在曳落河那邊，白澤沒有對你出手，確實(shí)不是一般的高人風(fēng)范了?！?

陳平安說道：“互換立場，我也不會動手，我尚且能夠做到，白先生當(dāng)然更是，無須擔(dān)心什么?！?

陸沉一時間吶吶無，有點(diǎn)明白隱官大人的長輩緣是怎么來的了。

爐火純青，出神入化，而且最重要是誠心啊。

陸沉猶豫了一下，問道：“陳平安，你其實(shí)不是左撇子，對不對？”

陳平安沒有藏掖什么，“小時候上山，摔了一跤，右手被割傷，傷筋動骨一百天，干不了活，很長一段時間都得用左手，后來就習(xí)慣了，而且燒瓷拉坯，也講究兩手均衡，所以我談不上左撇子右撇子?！?

好看的風(fēng)景，值錢的草藥，往往都在險峻處。

陸沉徹底無語，“你這就有點(diǎn)過分了吧……”

極有可能，陳平安右手的出劍與遞拳，從未真正下過死力，就算有過，在一切外人眼中，肯定一直隱藏極好。

所以陳平安偽裝極好的“左撇子”，其實(shí)又是一層障眼法。

陳平安笑道：“又沒礙著誰。”

遙想當(dāng)年，那個泥瓶巷的草鞋少年，當(dāng)時路過自己的算命攤子，那會兒瞧著多質(zhì)樸，與人語，從頭到尾，沒半句怪話的。

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財迷依舊。

其實(shí)深究起來，陸沉倒是不奇怪陳平安的變化。

一本書字?jǐn)?shù)越少，余味越長。反觀字?jǐn)?shù)一多，往往就越經(jīng)不起細(xì)細(xì)推敲，不過白紙黑字，對錯是非，畢竟都在里邊了，一目了然，苦難，砥礪，堅持，取舍，遠(yuǎn)游，返鄉(xiāng)，失望，希望。

陸沉瞥了眼陳平安手持長劍，神色凝重起來，“怎么回事？為何如此界限分明？”

在天外，她曾親手?jǐn)貧⑴渍摺?

陸沉在參加那場河畔議事的時候，就已知曉此事。

畢竟她是提著一顆頭顱，參加的議事。

然后她就那么隨手丟入光陰長河當(dāng)中。

那一幕，陸沉相信自己就算再過一萬年，都會記憶猶新。

但是按照陸沉的推演，她哪怕在那場天外廝殺當(dāng)中，大道受損頗多，可仍是不至于當(dāng)下這般境地，就像她是她，陳平安是陳平安，劍就是劍，持劍者就真的只是字面意思的持劍者。

陳平安低頭看了眼手中長劍，說道：“我當(dāng)年莫名其妙離開劍氣長城，出現(xiàn)在海上一處名為造化窟的地方，后來發(fā)現(xiàn)被崔師兄不知以什么手段，打斷了我與她的那份心神牽引?！?

除了有意讓陳平安誤入歧途，一直如墜云霧，不得不反復(fù)捫心自問，人生到底是真實(shí)無疑，還是一場大夢虛妄，需要陳平安去選擇。而造化窟三夢之后，徹底打斷陳平安與她的牽連感應(yīng)，又是第四夢的關(guān)鍵之一。

崔瀺好像故意讓陳平安失去這份“心安”，教給這個小師弟一個道理，世間一切外物，都不足以成為一顆道心的依憑。

陸沉笑道：“繡虎用心良苦，這樣的師兄上哪兒找去?！?

“你也想要一個？”

“那就算了，免了免了，貧道小胳膊細(xì)腿的，多半無福消受?！?

自家的師兄就很好嘛，白玉京大掌教，那是公認(rèn)的道法高，脾氣好。

話說回來，余斗，陸沉，陳平安，三人好像都是師兄代師收徒。

陸沉說道：“差不多可以了，此地久留無益。”

陳平安點(diǎn)點(diǎn)頭，重新左手持劍。

長廊天地之外，元兇接連遞出二十余劍，竟然成功斬斷仿白玉京五城十二樓之間的銜接。

大妖元兇終于停劍，低頭看了白骨裸露的持劍之手，出現(xiàn)了一抹恍惚神色，很快就眼神堅毅起來，抬頭遠(yuǎn)望曳落河那邊。

白先生終于返鄉(xiāng)了。

那就可以放心了。

不曾辜負(fù)師恩，不曾辜負(fù)家鄉(xiāng)。

只希望自己也不曾辜負(fù)白先生的賜名。

萬年之后，見不見面，其實(shí)不重要了。

劍斬虛空，從云霧漣漪中走出一位沒有施展法相的青衫劍客。

元兇站在托月山之巔，提起手中長劍，“問劍？”

陳平安點(diǎn)點(diǎn)頭。

對峙雙方，各自收起了法相、陰神。

蠻荒天下，大祖首徒，劍修元兇。

劍氣長城，末代隱官，劍修陳平安。

元兇腳尖一點(diǎn)，從托月山一閃而逝，直奔那一襲青衫。

陳平安身上突然蔓延出無數(shù)條黑白長線，一瞬間整個人動彈不得。

是先前那桿金色長橋貫穿萬丈法相，牽扯而起的因果線。

這意味著陳平安一次次遠(yuǎn)游路上，越喜歡多管閑事，越不把修道之人的遠(yuǎn)離紅塵當(dāng)回事，隨之生發(fā)而起的因果線就越是繁密。

作繭自縛，不堪重負(fù)。

陳平安以心神駕馭長劍夜游，盡量斬斷更多的因果線，同時祭出本命飛劍井中月，數(shù)以萬計的攢簇劍陣，護(hù)住自身四周，用以阻滯元兇的近身遞劍。

劍陣脆如琉璃碎，砰然四濺而來，一人一劍殺至眼前，劍尖直指陳平安眉心處，一粒金光，轉(zhuǎn)瞬即至。

陳平安反手一劍，斜斬元兇頭顱。

下一刻，陳平安就跌出去數(shù)十里距離，地面之上，被陳平安雙腳硬生生犁出一條裂紋。

哪怕陳平安悄然施展水云身，身上仍然多出了一條手指粗細(xì)的金色因果長線。

元兇那顆本該被斬落的頭顱，亦是多出了一道不易察覺的劍氣裂紋。

雙方幾乎同時身形消散，各自劃出一道璀璨弧線，然后在數(shù)十里之外的戰(zhàn)場，雙方撞劍在一起，罡風(fēng)大作，陳平安再次倒飛出去

，后背直接鑿穿了一座先前被打爛山尖的山頭。一道劍光從天而降，劍意裹挾一條粗如山峰的金色閃電，瞬間將整座山頭擊碎，大地之上出現(xiàn)一個大坑。

元兇御風(fēng)懸停，未能刺中那個年輕隱官，元兇微微皺眉，身形再次消失不見，看似隨意抖了個劍花，天地之間，驀然出現(xiàn)一條火焰長線，與一條水路軌跡，兩道劍光，風(fēng)馳電掣，最終各自首尾相連，銜成一圓，元兇再一抬手，如同兩個圓環(huán)的劍光，開始蔓延出兩道水幕火簾，最終熔鑄一爐，竟是融合兩條大道，水火相容，火中雨水，大火熊熊燃燒于光陰長河之中。

千里山河戰(zhàn)場，大地翻裂，巖漿四起，雷電交織。

一襲青衫被元兇一劍當(dāng)頭劈落，陳平安整個人狠狠撞在地面，大地隨之凹陷。

畢竟陳平安的十四境，是與陸沉?xí)航璧婪ǘ鴣?，無論是兩把本命飛劍的煉化磨礪，還是自身劍道高度，都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十四境純粹劍修。

而且有意無意，陳平安主動舍棄了那份無人之境。

故而戰(zhàn)場之上，每次劍鋒相擊，都是大妖元兇步步緊逼，陳平安吃虧更多，一退再退，一次次塵土飛揚(yáng)。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功夫，劍光就已經(jīng)閃過百余次，以至于整個千里天地，黃沙滾滾，遮天蔽日。

元兇沒有給陳平安任何喘息機(jī)會，持劍近身廝殺之余，已經(jīng)施展了不下三十種遠(yuǎn)古劍術(shù)。

而陳平安就只是遞出了十九劍。

但是陳平安的遞劍速度，反而越來越快，似乎后一劍始終被前一劍牽扯而出，如同純粹武夫的一口真氣不斷絕。

等到二十劍過后，就換成了陳平安占據(jù)上風(fēng)，一場登山，身形剛好落在托月山的山門口，陳平安一路遞劍不停，速度越來越快，以至于數(shù)劍疊為一劍，劍光合攏一線，以至于元兇竟然暫時只能招架而無還手之力。

三十六劍過后，陳平安非但沒有繼續(xù)出劍，反而瞬間撤離托月山，換成左手持劍。

元兇從血泊中站起身，拼湊皮囊和魂魄。

不知何時，陳平安早已換成了手持夜游。

單手攥拳，五指彎曲，掐合掌上，再以手心紋路為山河符箓，同時運(yùn)轉(zhuǎn)五件本命物，噓氣成風(fēng)雷。

一腳重重踩地，陳平安腳下的方圓百里的大地，瞬間變成一片金色鏡面，仍是龍虎山不傳之秘的雷局。

雷法集大成者，是將雷法、符箓、陣法三者疊加，是謂雷局。龍虎山外，也有道門高真手握雷局之說，請神降真，調(diào)兵遣將，敕令天丁力士。呼風(fēng)起霧，鞭龍致雨，拔起山岳，驅(qū)逐入海，一樣可以搬運(yùn)大水登岸。不過相較于天師府代代相傳、被譽(yù)為萬法之祖的雷法正宗，遜色太多，傳聞?wù)嬲睦拙?，掌握遠(yuǎn)古雷部諸司總訣，術(shù)法極致，掌握陰陽，萬物榮枯，四時生滅，天地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施展雷法一道，越來越嫻熟了。

陸沉忍不住笑問道：“是寶瓶洲那個你，走了趟老龍城戰(zhàn)場遺址？”

陳平安點(diǎn)點(diǎn)頭，“趁著境界高趕路快，一路南下，去了不少地方，故地重游，見了些老朋友?！?

一旦被陳平安這種人真正躋身十四境。

境界就會異常扎實(shí)。

之后就是一場枯燥乏味的拉鋸戰(zhàn)，其實(shí)元兇依舊術(shù)法無窮，簡直就像是要在一場問劍當(dāng)中，一口氣炫耀完生平所學(xué)。

只不過陳平安這邊，反正就是換手持劍，將那一劍從接連三十六次，次數(shù)不斷攀升到接近五十劍。

此外至多是以雷局小天地，穩(wěn)固身形與道心。

或是祭出一把井中月，如雨落托月山。

戰(zhàn)場已經(jīng)再次遷徙到了托月山的山腳那邊。

元兇仗劍而立，背對托月山。

距離托月山百里之外，陳平安手持夜游。

陳平安猛然抬頭，看了眼兩座天地之外的天幕。

一輪明月被拖拽遠(yuǎn)游。

好像有一道身形被打落人間，但是她很快就止住墜落身形，仗劍重返明月，原路往返，路線絲毫不差。

一瞬間，陳平安判若兩人。

一座被元兇以劍訣敕令、連根拔起的山頭，橫移砸向陳平安。

但是這一次，陳平安根本無動于衷，只是挪步前行，不急不緩，一座近在咫尺的山頭就自行碎裂開來。

一道弧線劍光，同樣止步于數(shù)丈之外，火星迸射，火雨遍地，四周焦土一片。

此后幾乎陳平安往托月山每前行數(shù)步，便有一道劍術(shù)或是術(shù)法在附近炸裂。

始終立于不敗之地，身前無人，無敵之姿。

與那托月山，大妖元兇。既問劍，又問道，還問心。

為何修道？

大道之行也，仗劍直行，無需繞路。

那一襲青衫，漸漸變成了鮮紅法袍。

就連十四境道法都未能阻止這種變化。

年輕隱官仿佛重回半座劍氣長城，面容模糊，飄忽不定。

臉龐和身軀，是那縱橫交錯的千萬條絲線。

而那些蔓延開來的金色因果長線，就像是一層神像的鍍金色彩。

大妖元兇朝那個開始登山的年輕隱官一劍斬下。

結(jié)果被漸行漸近的神異存在，只是抬起一手，就讓元兇手中長劍懸停靜止，因?yàn)槿萏^兇狠，以至于元兇持劍手腕當(dāng)場斷折，保持那個劈砍姿勢，元兇身形一個踉蹌向前。

陳平安一劍遞出。

很簡單一劍，劍斬飛升。

陸沉驀然瞪圓眼睛，真是呆如木雞了，滿臉匪夷所思。

只見另外一個金色眼眸的陳平安站在山巔，就在那元兇身后。

手持一把金色長劍，輕輕抹過元兇的脖頸。

那把長劍橫切過后，什么光陰長河大陣，什么合道托月山，皆是無用虛妄的道法。

割掉頭顱。

頭顱再被抓在手中。

一手提劍，一手拎頭。

陸沉瞪大眼睛，問道：“是你嗎？”

那人微笑答道：“是我?！?

陳平安將長劍夜游收入劍鞘，沙啞開口道：“當(dāng)然是我。”

陸沉直愣愣看了半天，既看那個以粹然神性現(xiàn)世的陳平安，又看主動將神性剝離出去的陳平安，陸沉最終長嘆一聲，后仰倒地，裝死算了。

兩個陳平安合二為一。

至于那個飛升境巔峰的大妖元兇，天地兩魂都已經(jīng)被一劍斬碎，人魂帶著七魄，開始如灰燼飄散，萬年道行，一身境界，就此消亡。

腳下整座托月山開始呈現(xiàn)出一種枯白色。

元兇心神維持住最后一絲清明，只剩下一個虛幻假象的黃衣男子，站在一旁，沒有什么悲慟不甘，反而如釋重負(fù)。

真名元吉的托月山大祖首徒，此生修行，無怨無悔，竭盡所能，仍是守不住托月山，雖有遺憾，可是問心無愧，再不用畫地為牢，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元兇笑道：“陳平安，我這顆頭顱，只管帶去劍氣長城，憑此昭告數(shù)座天下?！?

陳平安搖搖頭，將大妖元兇的那顆頭顱，輕輕擱放在托月山之巔。

選擇留在此地。

如果這頭飛升境巔峰，不是以純粹劍修身份落幕。

那么別說一顆大好頭顱，妖丹都給你刨出來。

一座蠻荒天下托月山，開始出現(xiàn)分崩離析的跡象。

元兇轉(zhuǎn)頭看了眼陳平安，對于年輕隱官的選擇，似乎倍感意外，只是很快就又半點(diǎn)不意外了。

元兇最后盤腿而坐，輕拍自己那顆頭顱，眺望遠(yuǎn)方，微笑道：“陳平安，是不是有點(diǎn)勝之不武了？”

一份憑空得來的十四境，還有那把殺力高出天外的長劍，以及那個神性粹然的存在。

一件鮮紅法袍，在這山巔隨風(fēng)飄搖，獵獵作響。

但是面容身形都開始恢復(fù)正常。

陳平安說道：“我要是有你這個歲數(shù)，今天這場問劍，你都看不到我的人。”

元兇哈哈大笑起來。

之后雙方不再語。

黃衣男子，最后看了眼家鄉(xiāng)天下。

他緩緩抬起手，朝身邊那位年紀(jì)輕輕的人族劍修，豎起大拇指。

陳平安抬頭望向天上那一輪月。

許久沒有收回視線。

曾經(jīng)擔(dān)心她遲遲無法躋身上五境，在一座嶄新天下會有危險，又擔(dān)心她成為玉璞境后，肩上的擔(dān)子更重，而他又不在身邊。

擔(dān)心她無法天下第一人，又擔(dān)心她成為天下第一人。

大概這就是喜歡。

讓一個人能夠不像自己。能讓樂觀者悲觀，能讓悲觀者樂觀。能從絕境中看到希望，有膽子去憧憬未來。

能讓一個貧寒困苦的陋巷少年，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有錢的人。

能讓一個連劍字都不會寫的草鞋少年，跨越山與海，默默練拳百萬，還要默默告訴自己，一定要成為大劍仙。

陸沉說道：“放心吧，問題不大，哪怕拖月終究不成，誰都不算白跑一趟了?！?

之后就是兩兩沉默。

唯有山風(fēng)拂過，如有陣陣嗚咽。

蠻荒天下各地，在白澤敕令冬眠者醒來之后。

蠻荒腹地，一座冰凍萬年的千里冰川，突然開始消融，驀然間，就出現(xiàn)一位不著絲縷的曼妙女子，她的真身仿佛就是整座冰原。

她伸了個懶腰，抬起手掌，打了個哈欠，然后嗅了嗅，一步就跨越數(shù)千里之地，來到一座雄偉城池，抿了抿嘴，城內(nèi)一切生靈的鮮血，瞬間匯成一條鮮血長河，被她如飲酒一般喝光。一位上五境妖族和幾頭地仙修士，試圖以本命遁法遠(yuǎn)離這座煉獄，被她幾個彈指，就打散元神，在空中綻放出幾朵血花。

一座歷史悠久、如今卻只能勉強(qiáng)維持宗字頭的山門，一幅祖師堂居中掛圖，并非歷代祖師的修士掛像，而是一幅古老山河圖，繪制了一處古戰(zhàn)場的慘烈廝殺。

一頭渾身浴血的大妖真身，它腳下是一大片的金身神靈尸骸。

然后掛像開始劇烈震動，這等開山老祖顯靈的異象，使得宗門上下，一個個激動不已，有資格在祖師堂敬香的老修士，與那些年輕修士，各自跪在祖師堂內(nèi)外，一起瘋狂磕頭。畫卷中一具不起眼的妖族尸骸驀然跳起，神色僵硬，環(huán)顧四周，然后走出一位青年修士，他挑了張椅子坐下，伸手一抓，擰下一顆老修士的頭顱，放入嘴中大嚼起來。

反正這群屬于自身道脈的后世螻蟻，萬年以來，都敬錯香了，不是死罪是什么。

此外，一個建造在蠻荒某座福地之內(nèi)的小門派內(nèi)，有少年突然歪著腦袋，雙眼漆黑一片，怔怔出神。

與此同時，蠻荒天下四面八方，那些早就各有歸屬的八件仙兵品秩，竟然同時切斷了與主人的大道牽連，最終朝一份方向飛掠而去。一瞬間，就導(dǎo)致了七位上五境蠻荒修士的重傷，其中一位被視為天之驕子的年輕地仙，當(dāng)場身死道消。

此外蠻荒各地，還有幾處異象，一道道蒼茫氣息，紛紛現(xiàn)世。

托月山這邊，不斷有山脈崩裂的巨大聲響。

如同一場問劍過后的天地回響，與風(fēng)聲相和。

陸沉終于打破沉默，問道：“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diǎn)？”

陳平安長劍拄地，突然彎腰低頭，顫顫巍巍伸出一只手，五指如鉤，伸手覆臉。

閉上一只眼睛，還有一只金色眼眸。

陸沉難得有膽戰(zhàn)心驚的時候，只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

片刻之后，陳平安抬頭微笑道：“境界什么的，越喝酒越有?！?

陸沉欲又止，他其實(shí)不是只說境界一事。

一旦自己收回道法，陳平安就會立即跌境。

練氣士從玉璞境跌落元嬰，武道從歸真一層跌落氣盛。

雖說此次問劍，成功劍斬飛升境，收益不小，只是后遺癥也大，比如重新躋身玉璞境所需要面對的心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不是什么說笑的事情。

就更不談那場人性與神性之爭了。

大概這就是劍修？

這才是劍修？

自己果然不適宜練劍。

之前差點(diǎn)就被孫道長說動了的。

陸沉提醒道：“陳平安，打個商量，真的不能再干架了?！?

再來一場類似的問劍，陸沉就真要擔(dān)心連自己都得交待在蠻荒天下了。

陳平安點(diǎn)點(diǎn)頭，“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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