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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七)

一位青冥天下道門劍仙一脈的執(zhí)牛耳者,雷打不動的天下第五人,那位老觀主所謂的移植一株碧梧,怎么可能只是揀選一條纖細(xì)枝丫,當(dāng)然是無異于讓青同自個兒砍下一條胳膊了。

所幸當(dāng)年還有那位純陽道人在場,幫忙緩頰,才算替青同免去一樁天災(zāi)人禍。

青同再次以心聲說道:“鄒子當(dāng)年離開這里,交待過一件事,說讓我將來為某人勘驗道心,至于結(jié)果如何,觀感如何,都不用告訴他。至于某人是誰,只說我到時候一見便知?!?

“某人?”

陳平安疑惑道:“我當(dāng)時背著那把‘劍氣長’,你就沒有一直盯著我?不是明擺著的事情?”

青同無奈道:“不管你信不信,在我眼中,你當(dāng)年身邊是沒有那陸臺的,甚至許多我自以為看到的景象,都是一連串鄒子故意讓我看見的假象,那才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一葉障目,至于鄒子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清楚。我是這次看到你之后,才察覺到不對勁,趁著你先前行走在那些幻境畫卷中,我立即著手進(jìn)行了一番大道推演,倒推回去,才得到了這個……可怕的真相。”

陳平安看上去半信半疑。

不過青同這個理由,不管真假,倒是勉強能算個過得去的借口。

讓小陌恢復(fù)真身。

青同如釋重負(fù),一揮袖子,從滿地金黃落葉中揀選出其中十二片葉子。

懸停在身前,雙指并攏,輕輕抵住其中一片落葉,向前一劃,飄向陳平安那邊。

每一張落葉,都是一座類似光陰長河的走馬圖。

各有關(guān)鍵所在。

下棋。呂喦,黃粱一夢。大旱,官員祈雨??な刂嗡?,兩根燈芯。戰(zhàn)主不愿半渡而擊,仁義。才子佳人姻緣,老和尚,小沙彌。

騎馬老嫗,中元節(jié),幽明殊途。一地神靈,山盟海誓。一處脂粉氣略重的花國秘境。身為國君。得道之士,光陰倒流。買餅。

青同神色認(rèn)真起來,略帶幾分緬懷,緩緩道:“昔之得一者,其實屈指可數(shù)?!?

“天地得一,各以清寧。神得一以靈,是為神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其中光陰長河,與為練氣士所用的天地間靈氣,皆從神靈死中尸骸而生?!?

“天下術(shù)法神通,就像一棵倒映在水中的大樹,各有枝干脈絡(luò),是為后世的道統(tǒng)法脈,每有開花結(jié)果,即是得道之士?!?

聽到這里,小陌呵呵一笑。

你擱這兒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呢。

真有本事,怎么連我?guī)讋Χ冀硬幌??何況自己都未用上任何一把本命飛劍。

青同氣不打一處來,惱羞成怒道:“這個比喻,又不是我說的?!?

小陌伸手輕拍一下橫放膝蓋上邊的綠竹杖,示意對方說話不要那么大聲,自己膽子小,經(jīng)不起嚇。

陳平安問道:“你所謂的‘屈指可數(shù)’,是指誰?”

青同說道:“當(dāng)然是遠(yuǎn)古歲月里的‘天下十豪’!”

陳平安神色自若。

可其實卻是陳平安第一次聽說此事,避暑行宮從無記載,文廟一樣沒有,自家先生,學(xué)生崔東山,連同身邊小陌,當(dāng)年的老大劍仙,師兄左右,誰都沒有提及此事。

可惜青同接下來只提及了其中一部分“名單”。

原來在那上古歲月,在水火之爭和登天一役發(fā)生之前,曾有天下十豪。

無一例外,成圣如神。

十位出身不同的修道之士,相互間并無名次高低之分。

其中有三教祖師。

兵家初祖。

世間第一位修道之士。

還有一位當(dāng)之無愧的天下劍道魁首。

練劍資質(zhì)最好,修行破境最快,飛劍數(shù)量最多,且品秩最高。

這些存在,實力如何,其實只看那幾個“候補”就清楚了。

候補數(shù)量較少,總計只有四人。

分別是劍修陳清都,小夫子,白澤,以及開創(chuàng)符箓一道的三山九侯先生。

當(dāng)青同說到陳清都的時候,忍不住看了眼對面的那個人模鬼樣的年輕人。

當(dāng)初同為劍修的兩位,陳清都與那位劍修魁首的關(guān)系,其實有點類似如今武學(xué)道路上的一場青白之爭,陳平安跟曹慈,前者始終在追趕后者。

最終天下劍道最高者,還是后來者居上的“候補”陳清都。

青同繼續(xù)說道:“上古時代,水火之爭,殃及天地,使得天柱折,地維絕?!?

“對于當(dāng)時的蕓蕓眾生而,當(dāng)然是一場災(zāi)殃,但是與此同時,對于所有僥幸逃過一劫的有靈眾生,尤其是修道之士而,卻是一場……”

青同停下語,似乎在想一個形象的比喻。

陳平安便接話道:“否極泰來,莫大機緣。就像后世莊稼地的火燒和翻土,靈氣充沛,就像從貧瘠之地轉(zhuǎn)為肥沃之地。”

青同點點頭,“天道傾斜,日月星辰的移動規(guī)矩,隨之愈發(fā)彰顯,地勢不平,天下五湖四海,人間水潦塵埃四起,皆是幸存者的修道機緣。”

而鄒子上次送給青同的那句讖語,正是“地陷東南,天傾西北?!?

青同感嘆道:“在此之后,術(shù)法有成的得道之士,各自占據(jù)一地?!?

再次醞釀措辭,等到片刻之后,青同終于替這些遠(yuǎn)古歲月里的證道之人,給出一個氣魄極大的說法。

“吾為東道主?!?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道卻是以損不足奉有余?!?

“故而道祖有,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如今山上宗門、仙府,不管門派大小,祖師堂那邊都有供奉一職,這就是供奉這個身份的大道根祇所在,寓意‘行供奉之事,以禮敬天地’。只是現(xiàn)在絕大部分的山上供奉,那幫譜牒修士,誰還知道這個,就算知道了,又有幾個會當(dāng)真。就算有誰愿意當(dāng)真,道之日薄西山,余暉中的行人過客,又能做些什么。”

“所以你之前說以人道之法,要為桐葉洲縫補山河,陳平安,換成是你,此刻回頭再看當(dāng)時語,會不會覺得可笑?”

結(jié)果對方直接來了句,“道祖所謂的天人兩道之分,與儒家宗旨是不一樣的,你覺得哪個可笑,還是兩者都很滑稽?”

青同頭皮發(fā)麻,一時語噎。

你大爺啊,這都能扯到道祖和至圣先師?!

青同差點沒被嚇得趕緊起身,先模仿儒生作揖,再行道門稽首。

一時間氣氛就比較尷尬了。

青同終于想起一事,收起鎮(zhèn)妖樓的所有道韻。

小陌毫無異樣。

但是陳平安卻逐漸恢復(fù)一襲青衫的原本相貌。

青同這才說道:“天地生人,本就是一個錯誤。至于那些各行其道的圣人,就像陸掌教所說,圣人不死,大盜不止……”

陳平安笑道:“還來?”

你青同不是擅長幾手大符嗎,符箓氣象那么大,不如直接往我身上貼張舊天庭共主的標(biāo)簽?再把三教祖師喊過來瞧瞧?

之后陳平安伸手指了指那張白駒過隙符,示意對方珍惜光陰。

青同便有幾分悻悻然神色。

陳平安看到青同這番姿態(tài),沒來由一個神游萬里,就想起了人性一事,以及練氣士的陰神出竅和煉就陽神,算不算青同所謂的某種“天道傾斜,日月彰顯”?

不說那個被小天君楊凝性斬三尸而出的“楊木茂”,只說老真人梁爽的陰神出竅遠(yuǎn)游,還有近在眼前的小陌目前狀態(tài),當(dāng)然還有學(xué)生崔東山。

差以毫厘,失之千里,道心的差異,會帶來性格的偏移。

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鄭居中了。

青同雙指一劃,那片梧桐落葉一閃而逝,重新飄落回眾多落葉中,再將第二片落葉推給陳平安。

青同好奇問道:“在那邯鄲道旁客舍中,你為何不去確定那呂喦的真假?”

之前在第一幅畫卷幻境中,陳平安撇下小陌,獨自去往道路,毫不猶豫就打翻書箱,書籍空白。

依葫蘆畫瓢的事情,很簡單就能做成。

只需讓那小陌朝那客舍老道遞出一劍,便知真假。

陳平安說道:“對待修行路上的前輩先賢,我們這些大樹底下好乘涼的晚輩,走在他們開辟出來再踩踏結(jié)實、愈發(fā)平坦的陽關(guān)大道上,當(dāng)然要由衷敬重幾分,何況還是晚輩神往已久的呂祖?!?

青同神色別扭。

陳平安說道:“當(dāng)然遇到一些為老不尊,尤其是喜歡倚老賣老的,客氣一番,意思意思,該有的禮數(shù)到了,就不用太客氣,畢竟都是修道之人,年紀(jì)和道齡,當(dāng)不了飯吃。前輩以為然?”

小陌微笑道:“青同道友在這個時候,就應(yīng)該答一句‘深以為然’?!?

年輕隱官立即唉了一聲,尾音上揚,“怎么跟又是道友又是故友的青同說話的?!?

小陌點頭道:“下次注意?!?

青同可不想有什么下次,立即轉(zhuǎn)移話題,“你們離開此地后,等到宗門慶典結(jié)束,不妨直奔呂祖家鄉(xiāng)所在的黃粱國,按照老觀主的說法,那部劍訣,大道直指金丹。”

見那陳平安似乎沒什么興趣,青同繼續(xù)好相勸道:“此事不算強求,既然呂喦都直說了,那么你就已經(jīng)是有緣人之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說到這里,青同只覺得別扭萬分,只得打住話頭,換了個說法,“你們仙都山,是一座劍道宗門,如果能夠得到這份機緣,再加上你得自埋河祈雨篇的道訣,相信落魄山和仙都山在未來兩三百年之內(nèi),地仙數(shù)量,可能說是雨后春筍的景象,有點夸張了,但是比起中土神洲的一些頂尖宗門,無論是數(shù)量,還是成色,都不會相差太多。”

陳平安笑道:“浮萍聚散,一切隨緣?!?

之后陳平安補了一句,“夢醒之時,黃粱未熟。真真假假,好好壞壞,說不準(zhǔn)的。就像此時此刻,你青同如何確定,自己不是還置身于鄒子給你制造的幻境天地中?”

青同笑了笑,顯然是覺得這種無稽之談,交給那些憂天之輩去自擾就好了。

陳平安將那片金黃落葉隨手一抹,同樣歸于遠(yuǎn)處落葉中。

接下來的兩張葉子,是數(shù)種暗示,比如將落葉前后合在一起,其實就是一頁老黃歷。

大旱加洪澇。

遠(yuǎn)古那場引發(fā)天崩地裂之亂的水火之爭,人間生靈涂炭,死傷無數(shù)。

此外蠻荒天下的妖族大軍,將一洲山河席卷而過,山河陸沉,禮樂崩壞,再無綱常。

不管如何,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陳平安來得晚了,就注定救之不及,生死有命。

至多就是學(xué)那祈雨官員,事后補救一番,而且未必能夠成事。

而且青同又有一番“題外話”,因為恰恰是這場降雨,便是那“一郡之地,歲大澇,居沉于水”的原因所在。

天庭倒塌,天道崩壞,因你“這個一”的袖手旁觀而起,難道你如今才想到要來收拾自己一手造成的爛攤子?!

莫不是文海周密的登天離去,三教祖師的散道,都在你的算計之中?

這一切的因果循環(huán),相隔萬年,其實都被“盡天事”鄒子早早給算中了,說準(zhǔn)了?

不然當(dāng)初那場水火之爭,你難道攔不?。考幢銛r不住,為何連出手阻攔一二都不肯,反而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面?

這就是青同毫不留情的一種嘲諷了。

至于那位大旱之中的祈雨官員,手捧那封出自陳平安之手的祈雨文,開篇就是那句“雨師風(fēng)伯,雷君電母,聽我敕令,違令者斬?!?

其實等到當(dāng)時青同遠(yuǎn)遠(yuǎn)看到這一幕,說實話,其實那一刻,青同何止是道心震顫,都快嚇得肝膽欲裂了。

想那萬年之前的那段漫長歲月里,那個一,可是至高中的至高存在。

只是沒有任何一位人間人,可能也沒有任何一位神靈,知道這個存在到底在想什么。

最接近某個真相的,興許只有那位道祖?

陳平安低頭看著那兩張落葉中一幅幅畫面,突然笑道:“青同前輩,好像很擅長調(diào)侃他人?”

青同皺眉道:“此話怎講?”

先前在其中一幅畫卷中,陳平安是當(dāng)了一回負(fù)責(zé)治水的郡守。寒族出身,年紀(jì)輕輕,金榜題名,尚未娶妻。

無一例外,都契合陳平安的履歷、處境。

陋巷出身,最終身居高位,成為那末代隱官,坐鎮(zhèn)避暑行宮,蠻荒天下大軍攻城,如洪水滔天。

不得不四處化緣,就像那五十四條跨洲渡船,倒懸山春幡齋,

雖然與那寧姚是天下皆知的一雙道侶,卻始終尚未正式娶妻,等等。

不全然相似,可只要細(xì)心探究,卻都有種種共通之處。

此外陳平安遇到那位賦閑在家的文人,之鑿鑿,說那科舉制藝文章做得好,再來做其他事情都是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不然就都是些野狐禪和邪魔外道……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為什么,做官嗎?封妻蔭子?

山上術(shù)法萬千,唯有劍修一道,如世間百業(yè)中的讀書,睥睨天下,蔑視旁人。

何嘗不是青同在借機冷嘲熱諷那自恃“一劍破萬法”、便目無余子的的劍修?

處處含沙射影,另有所指。

比如那座高門府邸,象征著曾經(jīng)的劍氣長城。而劍氣長城的寧姚,就是那個可惜不是男兒身的女子,所以入贅府中的那個女婿,之所以是“門當(dāng)戶對的,也是有才情的”,當(dāng)然是因為此人的身份,是文圣一脈的關(guān)門弟子,是崔瀺、左右他們幾個的師弟,所以老大劍仙,對此人是頗為看重的,而“偏偏不肯舉業(yè)”一語,是暗示陳平安當(dāng)時不是劍修……

青同有些心虛。

怎的,這也能猜得到自己的心思與用意?

這次又輪到小陌如墜云霧了。

心腸能如此彎繞的,不是心思海底針的女子,就是……我輩讀書人了。

陳平安瞥了眼對面的青同,當(dāng)下其實是個女子?

至于最后那一幕,郡守大人推門而入,將桌上那盞油燈挑去一根。

大概是青同這個對劍修怨氣不小的,依舊是在拐彎抹角說老大劍仙與自己了。

是說老大劍仙晚節(jié)不保,竟然只能臨終托孤給一個到劍氣長城沒幾天的外鄉(xiāng)人?

結(jié)果到頭來,那個躺在病榻上一不發(fā)的老人,就像那個在戰(zhàn)場上一劍不出的陳清都。

最終就只能留下半座劍氣長城?

陳平安雙手籠袖,笑瞇瞇道:“你又不是罵我,只是在這兒罵一個已經(jīng)作古的老大劍仙,我不生氣,怎么可能生氣呢,犯不上,沒必要。”

“就像在劍氣長城,任何一個活著的下五境劍修,都可以隨便調(diào)侃宗垣不如自己。”

“對了,青同前輩,你沒有罵我吧?”

青同默不作聲,不承認(rèn)不反駁。

小陌覺得這家伙先前就該聽自家公子的勸,別節(jié)外生枝,就讓公子返回仙都山得了。

讓青同稍稍松口氣,因為陳平安已經(jīng)主動推開那兩張落葉,換成了下一幅畫卷。

陳平安問道:“是善意的提醒?仍然是鄒子的安排,還是你自己的本意?”

青同給了一個含糊說法,輕聲道:“大勢所趨,是誰的意思,并不重要?!?

陳平安譏笑道:“還想不明白嗎,這是鄒子對你的提醒?!?

畫面上,是身為戰(zhàn)主的一方霸主,一場有關(guān)是否“仁義”的半渡而擊。

青同后知后覺,道心一震。

青同原本認(rèn)為這張落葉,是說那三教祖師一旦散道,就是一場萬年未有的嶄新格局,群雄并其,共同爭渡。

肯定會有飛升境和十四境大修士,做出那種坐斷津流、甚至是過河拆橋的攔路舉動,在自身大道之上,打殺一切有可能與自己起大道之爭的修士。

只是再想到先前陳平安的飛劍傳信,青同便忍不住背脊生寒。

陳平安冷笑道:“難道你跟鄒子打交道,就是干脆躺在地上裝死,聽天由命了?”

接下來的畫卷,有一雙纏綿悱惻的才子佳人,大概世間一樣的花好月圓人長壽,一樣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卻是走在不同的相思路上。

其實在陳平安當(dāng)那之水的一地郡守時,或四處奔走化緣,或微服私訪,算是“體察民間疾苦”,曾經(jīng)看到一個窮酸老書生,回家之時,黃昏里路過街口,看見個擺了個熟食案子,老先生走出去很遠(yuǎn),反復(fù)念叨著行不得行不得,我一個讀書人,怎好親自上街去買東西呢。等走到了家門口,實在嘴饞得緊,看了眼天色,等黑了,認(rèn)不清人時……只是再一想,月亮大明起來,又認(rèn)得清人了,不如稍等暮色月又未起時,倒還天黑些……最終老書生便去屋子提了個籃子,快步走出,在那熟食案子,也不敢如何爭執(zhí)價錢,買了一籃子回來,罵那商賈真是黑心,真真比這天色都要黑了……

也曾看到一個不小心丟了工錢的男子,坐在街旁,離著家里還有些距離,使勁打自己的耳光。

一旁不遠(yuǎn)處,又有一幫年輕年老的賭鬼們在那兒賭錢,賺那些如流水過家門留不住的銀錢,大聲吆喝聲響,與耳光聲并起。

之后那個老和尚在大殿內(nèi),劈砍佛像作取暖的柴火。

妄稱開悟的野狐禪,讀書人鉆研佛經(jīng)的文字障,還有那些打葛藤,以及那些動不動就呵佛罵祖的狂禪……

陳平安卻知道,加上先前遇見呂祖的一枕黃粱,以及這文官祈雨、郡守治水在內(nèi)數(shù)事,這都是鄒子在探究自己的道心傾向,或者準(zhǔn)確說來,是三教宗旨在自己心中的輕重。

鄒子用心最深的,還是那雨后道路遇見老媼,老媼衣衫襤褸,卻騎乘駿馬,鞍轡華美。

如果只是理解為鬼物尚有陽間親人在那中元節(jié)時分,上墳祭奠,那么那些在陽間顛沛流離之人,又該如何自處?天地悲秋,草木凄然,陳列祭品,酹酒祭奠,有此兇年,流離失所,吊祭不至,精魂無依……這么想,當(dāng)然沒問題,但是鄒子的用意,絕對不止這一層,而是借那老媼,說明如今那些遠(yuǎn)古神靈余孽如今的處境,真正用意所在,更是那句“公子何往”,以及之后那句“路途積潦,暫作休歇,翌日早行,得從容也?!?

因為下一幅畫卷,陳平安和小陌,就成為了一地神靈。

從容登高,恢復(fù)神位?!

但是在陳平安心中,鄒子用心最為險峻的,還是最后那幅畫卷,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場景。

可能是因為人間所有的悲歡相通,都只會來自感同身受。

陳平安環(huán)顧四周,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的異樣。

相信即便自己祭出一把籠中雀,完全籠罩這座梧桐天地,還是一無所獲。

好像更多的知道,只會帶來更多的未知。

其實很多時候會羨慕青同這座修道之士,老子就往地上一躺,萬事不想,愛咋咋的,明兒到底是刮風(fēng)下雨,還是日頭高照,愛來不來。

陳平安從袖中取出那只養(yǎng)劍葫,抿了一口酒水,視線上挑,望向?qū)γ娴那嗤罢f吧,真正的理由?!?

青同臉色古怪,以心聲說道:“你已經(jīng)知道我與陸臺的那種相似之處了?”

陳平安點點頭。

青同有些看上去比較真誠的笑意了,不再以心聲語,嗓音清冷道:“一個我相信鄒子的猜測,一個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只是經(jīng)常打架,我就想要多看看,其實越看越迷糊,但是也不算什么看不如不看就是了?!?

青同抬起雙手,輕輕拍打膝蓋,神色輕松許多,“可能都是一葉障目,不過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就這樣了?!?

下之意,一個青同,相信鄒子所猜測的未來陳平安,一定會到來,但是另外一個青同,卻選擇相信以前的陳平安,會一直是那個曾經(jīng)的少年。

陳平安點點頭,表示理解。

收起養(yǎng)劍葫,陳平安站起身,笑著說道:“元鄉(xiāng)前輩,之所以會在梧桐樹上刻字,是因為那位前輩,覺得人生其實有兩場遠(yuǎn)游,一次是修道之人的身死道消,一次是被世界徹底遺忘,所以元鄉(xiāng)前輩才會四處刻字,因為他希望未來千年萬年,都有后世人知道人間,曾經(jīng)有一個名叫元鄉(xiāng)的劍修,存在世間。”

青同跟著起身,問道:“是避暑行宮那邊的檔案記載?”

陳平安笑著搖頭道:“是我猜的?!?

在陳平安就要離去時,青同突然說道:“請坐?!?

陳平安愣了愣,“你為何改變主意?”

青同微笑道:“其實沒什么理由,就是賭一把。要么虧到姥姥家,要么賺個盆滿缽滿。”

陳平安問道:“不后悔?”

青同微笑道:“等到后悔了再后悔不遲?!?

陳平安重新落座,說道:“小陌,幫忙為我們護(hù)道。”

小陌笑著點頭,斜瞥了一眼青同。

青同看似神色淡然,實則略帶幾分促狹,好像在說一句,小陌道友,以后對我客氣點啊。

在這一天的大年三十。

浩然天下梧桐葉落紛紛。

與此同時,有人造夢,一場天游。

我請諸君入夢來。

與君借取一炷香。

紅燭鎮(zhèn)一向是的豎街橫巷的格局,觀水街和觀山街之間,有條無名小巷,開著一間沒有匾額的小書肆,生意一年到頭都是冷清,只是書籍價格奇高,還不降價,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那個年輕掌柜,正是沖澹江水神李錦,這會兒躺在藤椅上,拎著一只手爐,打盹兒。

一些個年夜飯早的,已經(jīng)響起了一陣陣的爆竹聲。

當(dāng)官的,在外人眼中,無非是好官壞官之分,對于官場中人來說,也簡單,想不想往上爬。

世俗公門和山水官場其實沒兩樣,那么李錦這位沖澹江水神,顯然就屬于不想著往上爬的。

只說前些年那三場金色大雨,北岳披云山的那位魏山君,受益最大,關(guān)鍵是在轄境之內(nèi),在一眾山水神靈看來,魏大山君那叫一個扣扣搜搜的,就連那北岳地界的儲君之山,都沒怎么雨露均沾。

李錦瞇起眼,心弦緊繃,只是很快就笑著起身,“陳山主,好神通?!?

等到聽過那位“不速之客”的請求,李錦疑惑道:“類似萬民傘?”

陳平安聽到這個比喻,啞然失笑,想了想,“勉強可以這么說吧?!?

李錦思量片刻,說道:“我可以不要你的那份功德饋贈,但是我有一事相求,算是作為交換?!?

陳平安笑道:“買賣照舊,但是如果李水神相求之事,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不拒絕?!?

李錦試探性說道:“等到下次山主返回落魄山,能否有勞山主為一幅白描畫卷‘著色’?”

陳平安笑問道:“可是當(dāng)年朱斂與沛湘從清風(fēng)城返回,路過貴地,贈送給李兄的兩幅畫卷之一?”

李錦點頭道:“正是。”

陳平安心中了然,知道上次朱斂路過店鋪,送給了李錦兩幅畫卷,皆是白描圖,第一幅畫卷所繪圖案,是鯉魚高士圖,李錦容貌,騎乘一條大鯉,只露出首尾,鯉魚身軀掩映在云海中。在這畫卷上,朱斂以朱文印章,篆刻八字,吾心深幽,大明境界。至于另外那幅畫卷,則是前邊的那位文士,就像已經(jīng)跳過龍門了,在那龍門之上俯瞰激流,因為畫卷中的文士,一手支撐龍門大柱。朱斂以白文鈐印八字:魚龍變相,出神入化。

只因為是兩幅白描畫卷,所以李錦的“請求”,所謂著色,就像是一種寺廟道觀為神像的……描金。

山水神靈的封正一事,當(dāng)然只能是當(dāng)?shù)爻⒌幕实壑家猓蚴俏膹R圣賢才能“口含天憲”。

但是此外次一等的描金,一些個功德圓滿的修道之士,或是一些境界足夠的大修士,確實是有一定功效的。

陳平安點頭道:“無需下次,今天就可以做成此事?!?

李錦無奈道:“在這……夢境中,我那兩幅畫卷皆是虛物。”

陳平安笑道:“李水神只管凝神觀想,一試便知?!?

李錦便凝神想象那幅畫卷,當(dāng)然是那幅鯉魚高士升仙圖,至于鯉魚跳龍門一事,暫時不敢想。

陳平安手腕一擰,手中竟然是那支當(dāng)年贈送給君子鐘魁的小雪錐,接過那幅畫卷,懸空攤開,為那尾鯉魚仔細(xì)描金,最終再為其點睛。

李錦大為意外,這般觀想?竟然就能夠轉(zhuǎn)虛為實?

我莫不是在做夢吧?

對,我就是在做夢……

那么夢醒之后,總不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吧?想來不至于,陳平安肯定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自己開玩笑。

陳平安突然說道:“既然來都來了,那就好事成雙。”

李錦有些猶豫。

陳平安笑道:“舉手之勞。”

為第二幅畫卷上的文士,身上那件長袍,描繪成金色。

之后陳平安掏出兩方名號章,落魄山陳平安,陳十一。

上陽文下陰文,朱白并用,寓意連珠。

因為有那鈐印數(shù)目、古喜單數(shù)的講究,因為有“用一不用二,用三不用四,取奇數(shù)以扶陽”的用意。

所以最終陳平安又取出一方印章,是那枚相伴多年的水字印。

李錦收起兩幅畫卷,與陳平安作揖行禮,由衷致謝,起身后沉聲道:“稍后那炷香,定然誠心實意。沖澹江江水正神,李錦愿為桐葉洲山水,略盡綿薄之力?!?

一襲青衫,消散不見。

李錦睜開眼睛,趕緊從方寸物中取出兩幅畫卷。

果然已經(jīng)描金。

水運充沛,超乎想象。

李錦立即御風(fēng)返回沖澹江水府,并且鄭重其事地沐浴更衣,最終深呼吸一口氣,面朝南方,雙手捻香火狀,凝聚一部分轄境水運,最終點燃一炷水香。

與此同時。

沖澹江附近,一位青蛇纏繞手臂的江水正神,亦是如此。

而某位水神娘娘,更是如此,無比心誠,絲毫不輸前兩位同僚。

落魄山中的那座蓮藕福地,水蛟泓下,領(lǐng)著福地內(nèi)的一眾江河水神,各自點燃一炷清香。

北俱蘆洲濟(jì)瀆。

在一座氣派恢弘的嶄新侯府內(nèi),一位雙眸金黃的黑衣少年,盤腿坐在大堂那把主位座椅上,笑嘻嘻看著那個登門做客的上祠水正,“司徒激蕩,你說說看,這算不算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

那位曾經(jīng)的同僚,如今的下屬,臉上笑容有幾分難以掩飾的尷尬。

李源只是嘿嘿笑著,倒是不怕對方心生芥蒂,雙方知根知底,當(dāng)了無數(shù)年的鄰居,對方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只要錢到位,萬事好說。

雙方都是水正出身,難兄難弟很多年了。

昔年濟(jì)瀆三祠,之前只剩下兩祠,其中上祠位于大源王朝崇玄署。李源職掌的中祠,就在水龍宗,只是被煉化為一座祖師堂了。

龍宮洞天里邊,昔年作為李源道場的鳧水島,也幫著牽線搭橋,幫陳平安用了一個極低的價格買下。

相較而,在榮升大瀆龍亭侯之前,還是眼前這個名叫司徒激蕩的家伙更闊綽了,

之前那么多年,也沒見這家伙來龍宮洞天找自己客套寒暄半句,傲氣得很,有靠山嘛,就瞧不起自己這個混吃等死的。

今時不同往日啊,司徒激蕩隔三岔五就跑來跟自己套近乎。

司徒激蕩作為濟(jì)瀆上祠水正,曾經(jīng)是老者容貌,如今不至于說是返老還童,卻也容光煥發(fā),枯木逢春,就像那凡俗,從耄耋之年,重返花甲之年。因為以前的文廟,一直刻意忽略大瀆封正一事,作為職掌大瀆祠廟香火的存在,數(shù)千年以來,始終處于一種自生自滅的可憐境地,頂著個歷史悠久的古老官職,卻像一個完全領(lǐng)不著俸祿的官場可憐蟲,比那山下王朝的清水衙門當(dāng)差,更可憐。大瀆沿途的各個國家的皇帝君主,那些大大小小的朝廷,是想幫忙都幫不上,而之前四海又無龍君,當(dāng)然更是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了,故而浩然天下所有大瀆的水正,每當(dāng)金身出現(xiàn)裂縫,幾乎就是無法挽回、沒有退路的定局,每當(dāng)一尊金身倒塌,天下就會少去一位水正。使得昔年鼎盛時,大大小小的通海瀆水,兩百多位水正,十不存一。

可自從寶瓶洲以人力造就出一條大瀆后,等于是“開了先河”,文廟就終于有所動作了。一些個大瀆水正,哪怕沒有能夠像李源這樣,直接晉升為大瀆公侯,可哪怕是維持水正身份不變的司徒激蕩,只因為文廟的封正,等于浩然的大道正統(tǒng),再次認(rèn)可了水正一脈,這一下子,他們這些大瀆舊官吏,不是枯木逢春是什么。

李源倒是沒有繼續(xù)拿話調(diào)侃司徒激蕩,開始聊正事。

聊過了正事,李源就親自送客到大門口,一來是禮數(shù),二來每次在自家大門口,抬頭看那“龍亭侯府”的金字匾額,心里邊就美滋滋嘛。

他們這些水正的名字,姓氏無忌諱,就算是火字旁的姓氏,都不會妨礙大道。

但是名,必須是水字旁,這是自古而來的一種定例。

比如李源的“源”,司徒激蕩的“激蕩”。

可是渴、沙這些字,肯定也不行,至于滿字稍大,灣字又太小,洪澇則過于晦氣了,所以如果需要改名,那么漲、洶涌、溫等字,都是不錯的選擇。

李源以前就一直覺得司徒激蕩混得比自己好,肯定是名字占優(yōu)的緣故,如今看來,呵呵,一般般哈。

大搖大擺走回府內(nèi),實在不愿意去衙署公房那邊找罪受,便掐訣施展水法,去往大瀆水中,瞬息遠(yuǎn)遁千百里,最后悄然去往龍宮洞天之內(nèi),李源最后坐在云海之上,俯瞰那湖中島嶼,碧玉盤里青螺螄。

看了半天,也沒能看出一朵花來,李源打了個哈欠,后仰倒去,就那么躺在云海上,反正無所事事,不對,大爺我是忙里偷閑,那就睡個懶覺。

黑衣少年緩緩睜開一雙金色眼眸,冷笑道:“何方小賊,好大狗膽,竟敢……”

話說一半,李源一個蹦跳起身,“陳平安?!”

一襲青衫長褂,笑容和煦道:“有事請你幫忙?!?

李源抬起雙手,重重一拍臉頰,清脆悅耳,“說!”

打腫臉充胖子,也要幫上這個忙。

需要問啥事嗎,不能夠。先點頭答應(yīng)下來,才算兄弟。

李源最后大手一揮,“要啥功德,見外了見外了……”

陳平安搖頭堅持道:“規(guī)矩所在,不可例外,回頭找你喝酒就是了?!?

李源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正色問道:“接下來要去見沈霖?”

陳平安笑著點頭,“見過了靈源公,還要繼續(xù)趕路?!?

李源小聲問道:“要去很多地方?”

陳平安還是點頭,“很多?!?

之后陳平安繼續(xù)“夢中遠(yuǎn)游”。

在“某座”鎮(zhèn)妖樓內(nèi),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夫子,憑欄而立,眺望不遠(yuǎn)處的那棵梧桐樹。

身邊是一位中年道士,手持紫竹杖,腰懸一枚大葫蘆酒瓢,衣黃衫穿麻鞋,背劍執(zhí)拂。

其實老夫子與這“中年”道士,如果對現(xiàn)在這一刻而,雙方都是之前人,在看當(dāng)下的將來事了。

道士笑問道:“外出游歷,遭遇如何?”

老夫子自嘲道:“不如何,很不如何,村童欺我老無力?!?

老夫子看了片刻,說道:“純陽道友,你幫著算一卦?”

道士笑著點頭,“至圣先師都發(fā)話了,呂喦豈敢不從?!?

老夫子打趣道:“什么呂喦,是神往已久的呂祖才對?!?

呂喦哭笑不得,掐指一算,神色凝重道:“風(fēng)行地上,觀?!?

老夫子嗯了一聲,是那觀卦第五爻,點點頭,隨手揮了揮袖子,說道:“再算?!?

先前呂喦算出的爻辭,是說那天地運轉(zhuǎn),陰長陽消,大道衰微萬物難行?;蛘邷?zhǔn)確說來,是萬事變化中,應(yīng)當(dāng)觀望時勢。

君子宜靜不宜動,暫時作壁上觀風(fēng)。

呂喦片刻之后,繼續(xù)說道:“九五,觀我生,君子無咎?!?

老夫子笑道:“這就很好嘛,自助者天助之?!?

呂喦欲又止,算了,你是至圣先師,在浩然天下,當(dāng)然是你說了算。

老夫子雙手負(fù)后,微笑道:“千萬別覺得是我做了什么,怎么可能?!?

至圣先師突然嘖嘖稱奇,說了句,“呦,忽然覺得今宵月,元不黏天獨自行?!?

呂喦笑著點頭。

老夫子沒來由感慨了兩句語。

這位浩然天下的至圣先師,提到了幾個名字,

其中余客,是禮圣的名字。而寇名,則是白玉京大掌教的真名。

后邊一句。

“真不知道人間有幾人立教稱祖,有幾人自稱無敵?!?

先前一句。

“如果沒有陳清都,余客,寇名,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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