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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小說網(wǎng) > 劍來第二季 >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天壤間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天壤間

韋赹笑道:“氣派嘛?!?

韓祎呵了一聲,說道:“等會兒你坐我對面,看我怎么給你夾菜。”

兩位門房都有些驚訝,韋赹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廢物,怎么能跟韓祎這么熟絡的?

東家不是說韓祎這種官運好到擋不住的人物,但凡跟韋胖子在路上說句話都算跌份嗎?

韓祎落座,環(huán)顧四周,再望向韋赹,笑瞇瞇道:“韋胖子,在今天能夠訂到這么間大屋子,老費勁了吧?”

韋赹哈哈笑道:“不會不會?!?

那位婦人立即說道:“韋公子是我們這里的貴客,東家親自叮囑我們,不管今兒如何緊張,都一定要為韋公子騰出地兒?!?

韓祎看著她,微笑道:“這就好?!?

婦人內(nèi)心打鼓不停,仍是帶著那張?zhí)烊粙趁牡男δ樀溃骸绊f公子是貴客,若是咱們園子有款待不周的地方,肯定是我怠慢了?!?

她抬起手,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怪我?!?

有一雙桃花眸子的婦人,她不笑便端莊,一笑便尤物。

韋赹膩歪笑道:“不怠慢,怎么會怠慢,別打別打,我最見不得這種情形了?!?

婦人其實一直在小心觀察韓祎臉上的細微處,與那韋胖子笑幾句,她就和園子大把事一起先退出去,她輕輕關上門,幽幽嘆息一聲,貴逼人來不自由。這個韓祎,真是個厲害人物。

方才她面朝屋內(nèi),低頭彎腰,雙手關門的一瞬間,衣領口便有些略顯擁擠的白膩風光。

韋赹沒好意思直勾勾瞧,狠狠剮了一眼,便立即做賊似的收回視線。

韓祎卻是自然而然的,順便就看了一眼,不急不緩的收回視線,僅此而已。

關上門后,老者以心聲說道:“這邊就給你了。小心些,韓祎不是個善茬,你也別想要敬幾杯酒就含糊過去,尤其不要想著耍那些狐媚伎倆,切記一定要敬而遠之。我立即去找東家說韓祎到了,來不來這邊敬酒或者落座陪酒,就讓東家自己看著辦了?!?

婦人以心聲答道:“我嚇都嚇死了,哪敢借著酒醉往他身上靠呀,放心吧,等會兒我從頭到尾親自端菜送酒,肯定比那花神廟的廟祝葉嫚,都要像個正經(jīng)的婦道人家。”

老者點點頭,輕輕離開廊道。外城有外城的好,一些個喜歡清靜的官員反而喜歡來這邊。

婦人其實這些年見過的大官,品秩不高卻身份清貴的,出身平平卻手握實權(quán)的,當然也有既是頭等豪閥出身、又能夠身居高位的,都是為數(shù)不少的,在任的二品官還真沒見過一個,曾經(jīng)當過二品從二品的,倒是見了一些。不過又有些人,婦人至今都不清楚他們的真實身份。都是東家魏浹從頭到尾親自接待的。

不管見過多少世面,在婦人印象中,韓祎都是一個很特殊的官員,具體為何有這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

最早她還有些建議來著,是不是可以稍微帶點“葷”?東家魏浹給氣得不輕,直接甩了一耳光過來,大罵她一句,當我這里是個窯子啊。

園子其實是想要讓那葉嫚過來管事的,魏浹一開始對此頗有信心,后來就不提這茬了,只是憤懣說了句,請不動那娘們。

屋內(nèi),韋赹剛想要開口說句謝了,再聊一聊那婦人的身段來著。不曾想韓祎搖搖頭,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之后韓祎面色極冷,卻是笑聲道:“韋胖子,說說看,你那酒樓何時倒閉,最后一頓飯,打算請誰?”

韋赹心領神會,就開始陪著韓祎扯閑天,哪怕是不犯忌諱的官場消息,以及好朋友的私人情誼,今兒是別提半個字了。

————

陳平安換去堂屋那邊,此地既可以是議事的正廳,又是一處空曠異常的秘境。

陳平安以觀想之法,臨時懸掛起了一幅嶄新的浩然九洲堪輿圖。

再以術法打造出一條椅子,落座之后,抬起雙手,手指互敲。

謝狗坐在門檻上,轉(zhuǎn)頭看了眼山主的背影,問道:“小陌小陌,山主又要搞啥子哦?”

小陌站在一旁,說道:“不清楚?!?

謝狗說道:“感覺山主越來越像他師兄繡虎了?!?

小陌笑道:“你見過崔先生啊?”

謝狗撓撓臉頰,“是哦。說話又不嚴謹了,都是跟宋云間聊天聊的?!?

陳平安轉(zhuǎn)過頭,問道:“都說飛升境分三種,弱飛升,強飛升,十四境候補。你們覺得我屬于哪種?”

謝狗脫口而出說道:“必須是強飛升啊?!?

小陌幾乎同時說道:“弱飛升?!?

謝狗挨了雷劈一般,呆呆轉(zhuǎn)頭,小陌小陌,你是被鬼附身了么,怎么說這種話。

小陌補充道:“公子,躋身十四境之前,看待公子當下境界,就是介于弱飛升和強飛升之間。如今,就是弱飛升。”

陳平安點點頭,重新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神游萬里。

謝狗小聲道:“小陌,山主好像被你傷到心了,你瞅瞅,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也不愿意多看我們一眼?!?

停頓片刻,謝狗小心翼翼說道:“山主可別是偷偷流淚了啊?!?

小陌無奈說道:“看待修行一事,不能有任何虛妄心。求道之心堅定一事,公子并不比你我弱了絲毫?!?

從玉璞境到仙人境,就已經(jīng)是一種極大的脫胎換骨。山上也有“洗心革面”一說,是當之無愧的褒語,只說躋身仙人境之時,便能夠任意更換容貌,市井坊間忌諱“破相”一事,躋身仙人境,卻是破而后立,可以將一切人身由內(nèi)而外的蕪雜都剔除出去,除了道身更加趨于金身無垢,道心也會接近無缺漏,故而仙人一境,就像為飛升境打了兩層厚底子,不斷夯實如黃土的道體,用以承載萬物,一顆道心似日月星辰,牽引肉身飛升。

仿佛修道之人的飛升本身即是一種天地交通的雛形。

躋身飛升,眼中所見景象,跟仙人之時看天地,簡直就是翻天覆地。

確實,陳平安曾經(jīng)與陸沉暫借過十四境,以十四境修士游覽過寶瓶洲各地。

但是在某種意義上,那只是白玉京三掌教陸沉看待天地的“視角”。

如果陳平安不是被姜赦逼得不得不將人身天地打成混沌一片,說不定就會有些隱患,至于是大是小,終究是無法考證的事情了。

人間飛升境見著了十四境,好像都會下意識想要詢問一句十四境的風景。

道號青秘的馮雪濤是如此,自號攖寧的宋云間也是如此。

對啊,飛升境至十四境,又是怎樣的別樣人間呢?

陳平安站起身,轉(zhuǎn)頭說道:“小陌,狗子,你們誰陪我練練手?”

謝狗眼神炙熱,躍躍欲試,嘴上卻說道:“我哪敢吶?!?

小陌說道:“公子,我尚未真正穩(wěn)固境界,暫時還無法精準掌控分寸?!?

謝狗一抹嘴,從袖中掏出短劍。陳平安立即伸出手掌,“狗子,你先把短劍收回去?!?

謝狗歪著貂帽,她眼神茫然,山主你雖然只是個新飛升,但是你從來不是啥慫包啊。

陳平安正色道:“又不是什么著急的事情,我可以等小陌完全穩(wěn)固好了境界,再來掂量我這飛升境的斤兩?!?

謝狗勸說道:“山主,你可不能因為咱們都是飛升境就瞧不起人啊,我要是認真起來,能耐不小的?!?

陳平安面帶微笑道:“此事休要再提?!?

謝狗猶不死心,“這場切磋,劍術對劍術,道法對道法,神通對神通,符箓對符箓,要啥有啥,咱倆過過招練練手,合適的。山主你反正都是必輸?shù)?,能有啥壓力呢,我才是有壓力的那個人,山主,你別慫啊。

陳平安換了個稱呼,“謝次席?”

謝狗立即說道:“好嘞?!?

小陌笑道:“也別慫啊。”

謝狗雙手一扯貂帽,去耳房繼續(xù)寫山水游記去了。

————

這棟私人園林里邊,除了各種稀罕的美食,這里最拿得出手的,便是昔年驪珠洞天、如今處州龍泉郡龍窯出產(chǎn)的青瓷。一切文房清供和日用器物,花瓶香爐果盤等,對外只說是民仿官的瓷器,但是真正識貨的行家都心里有數(shù),至少是官仿官。

一個相貌木訥的年輕男人,正在抬頭欣賞墻上嵌著許多枚老瓷片的掛屏,四扇屏形制。據(jù)說宅子主人在驪珠洞天墜地之初,就跑去那邊撿漏了,果然趁著大驪朝廷尚未封禁老瓷山,跑去那座破碎瓷器堆積成山的地方,撿來了一大堆當年還無人問津的珍貴瓷片,四幅掛屏將大驪王朝的所有年號都湊齊了。

附近角落的花幾上邊,擱放著一盆蘭花。男人挪步到這邊,彎曲手掌,輕輕揮動,嗅了嗅。

屋內(nèi)其實還有魚龍混雜的一堆人,但是這位相貌平平的青年好像不善應酬,始終沒有說話。

大為出乎沈蒸的意料,他很就見著渠帥柳了,領著他進了園子,顯然熟門熟路,不用誰帶路。

柳在園子外邊,有意放慢腳步,聚音成線以密語叮囑了沈蒸幾句。

沈蒸跟著柳走過一條光線略顯昏暗的廊道,兩邊窗欞雕刻有仙桃葫蘆、梅花喜鵲,地上鋪著一幅出自彩衣國的地衣。

柳站在門外,輕聲道:“六爺,人已經(jīng)帶到了?!?

開了門,柳帶著沈蒸一起跨過門檻,還是柳關了門。

沈蒸進門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失神。

一張榻上,有人支頤斜坐。

他手里拎著一支玉芝如意。

那是個眉眼細長、肌膚白皙的英俊青年,嘴唇纖薄而鮮紅,他身著一件云彩錦衣,外罩一件竹紗素衣,腰系白玉帶。書上所謂的貴公子,不過如此。

案幾上邊擱放著一只博山香爐,香煙裊裊,還有一些時令瓜果,京城特色小吃。

屋內(nèi)還坐著六個人,都是背對著柳和沈蒸的,當他們敲門再進門,沈蒸發(fā)現(xiàn)只有兩人轉(zhuǎn)頭看了眼,其余幾位,都在喝酒。

看那幾只酒壺,好像是傳說中的長春宮酒釀?

柳低頭抱拳,歉意道:“六爺,今兒比較特殊,跟魏浹溝通過了,實在是沒辦法清場?!?

“我無所謂?!?

貴公子抿了抿嘴,抬了抬下巴,懶洋洋道:“倒是他們幾個,比較嬌貴,剛剛趁著你去領人的時候,就開始嫌棄抱怨你不會辦事,比如孫沖說還渠帥呢,結(jié)果就找了這么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說不對,這兒是湖邊,鳥拉屎的,說不定就拉在咱們屋頂,他們一個個笑得不行?!?

柳連忙低頭彎腰,與其中一個背影,抱拳道:“小侯爺,恕罪個?!?

那人轉(zhuǎn)過頭來,陰惻惻說道:“侯爺個屁,早就滅國了。你惡心誰呢。”

貴公子唉了一聲,“怎么跟自家兄弟說話呢,小肚雞腸的肚量,難怪你會在桐葉洲那邊每天吃掛落?!?

黃沖立即轉(zhuǎn)頭,提起一杯酒,“六爺說的是,我必須自罰一杯?!?

貴公子拿玉芝如意指了指黃沖身邊的男人,“柳,魯宥就厚道多了,只有他幫你打圓場來著。不愧是昔年盧氏王朝的頭等學閥出身,涵養(yǎng)就是要好一些?!?

柳連忙躬身致謝。魯宥也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是個面如冠玉的英俊男子,他笑著拱手還禮,“渠帥不必客氣?!?

沈蒸始終面無表情。

學閥?

他娘的,還真是頭回聽說這個詞語。

黃沖抹了一把嘴,再次轉(zhuǎn)身,“喂,渠帥身邊杵著的,你小子姓沈,對吧?你叫什么名字來著,算了,聽說你是個武把式,挺能打的,耍套拳來看看。”

柳微微變色,沈蒸卻是依舊神色如常,還真就開口報了自己會哪幾種拳法,再問他想要看哪種把式。

如此一來,反而是搞得黃沖有些興致闌珊了,總不能真讓這小子在那邊噼里啪啦砸袖子跺地板吧。就算他樂意,六爺樂意嗎?

黃沖便換了一個法子,笑問道:“剛才聽渠帥說了關于你的一些事跡,咱們個個刮目相看,姓沈的,你們混江湖的,是不是都得這么心狠手辣,六親不認,才能出頭?”

沈蒸說道:“爹娘還是要認的。至于昨天歃血為盟的兄弟,明天還是不是,得看情況?!?

黃沖顯然被這句話給噎到了。

又有一張面孔轉(zhuǎn)過來,嘖嘖道:“狗咬狗?”

沈蒸說道:“找一條好使喚的狗,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柳有些著急,你這小子,才勸過你別亂說話,怎么一句句都如此夾槍帶棒的,真不知道惹惱了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你都有可能就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找人殺你,肯定不敢,畢竟是鬧出人命的事情,但要說讓你今晚就少條胳膊斷條腿,還可以讓你主動閉嘴,都不敢去官府說三道四……是多簡單的事?

那張偏陰冷的年輕臉龐,語也跟冰窖里拎出來的冰塊似的,“理解,出身不好,想要出頭,總是富貴險中求。”

“你這種人,我還算熟悉,比如你的眼睛里邊,女人永遠就像沒穿衣服,男人值幾個錢,你也能通過觀察和聊天,很快就有個大略的判斷。沈蒸,原名深蒸籠,因為你覺得名字不好聽,十四歲就自己去掉了個籠字,湊合著用‘沈蒸’了,是想要討個好兆頭,蒸蒸日上,前程似錦?”

“那你是不是不該留在京城這邊,至少離京城和陪都遠一點,例如挑選一個偏遠些的州郡?在那邊拉起一個幫派,我覺得你離鄉(xiāng)越遠,可以混得越好。既然如今投名狀也遞了,鐵了心要跟著柳混,沈蒸,也該謀劃謀劃要走什么路了。比如找塊飛地,求柳讓你去那邊混,花個三五年光陰,證明一下自己的本事?或是讓渠帥單獨給你某一條線的財路,不必大,只要這條線都屬于你一個人管就可以了。”

“大驪京城是什么地方,你沈蒸每天提心吊膽,小心自己不要陰溝里翻船?”

“你沈蒸也能算是什么船嗎,別說小舟啥的,你們就是那條臭水溝嘛?!?

沈蒸微微訝異,這家伙肚子里有貨!黃沖什么狗屁侯爺?shù)模o他提鞋都不配。

若是性格軟綿一些的,跟開口說話的這種人同處一室,簡直就是遭罪。

沈蒸反而覺得極有意思,習慣性拇指搓動食指,點頭道:“有道理,記住了?!?

貴公子問道:“沈蒸,知道為什么讓柳把你喊過來嗎?”

沈蒸先拱手,沉默片刻,再說道:“六爺是注定一輩子都不會踩到爛泥巴的天生貴人,偶爾悶得慌,總要找點樂子耍,就像每天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嘗一嘗腌菜,能解膩?!?

“六爺,我只上過幾天村塾,不會說話。但是我可以保證一件事,話可能會說錯一兩句,但只要是六爺吩咐下來的任何事情,我都肯豁出性命去做,做好了,我就厚著臉皮討個賞,哪天做錯事了,六爺也不必把杯中酒灑在地上?!?

“相信六爺肯定聽得出我說的每句話,是不是真心話。我至多在一些小事上與渠帥抖機靈,絕不敢在六爺這邊說錯一個字!”

貴公子扯了扯嘴角。

黃沖率先打破沉默,譏笑道:“難怪柳說你是條好狗??醇易o院的本事一般,放出去偷偷咬人幾口,是完全沒問題的?!?

柳神色尷尬。

沈蒸收斂微妙心緒,倒是全不在意。

魯宥暗自點頭,舉起手中酒杯,喝了一口酒。沈蒸確是狠人。

貴公子驀然笑道:“他娘的,真是個妙人。”

沈蒸眼神恍惚,世上真有人物,不用是武學宗師,也不必是神仙中人,單憑一句話,好像就可以讓整間屋子變換天地?

不過貴公子還是搖了搖頭,“你有句話確實說岔了。什么鞋底板不踩泥巴之類的,不就是暗諷我時人不識農(nóng)家苦?說黃沖他們幾個是可以的,我則不然,我是勉強曉得民間疾苦的,比如你十二歲就開始胡亂拿刀砍人了,我比你更早就開始擺攤賣東西了,賺的錢,不是金子銀子,更不是神仙錢了,是一顆一顆銅錢賺的,掙著了點錢,才能吃頓飯,還未必可以吃飽,吃好?想啥呢,做夢吧?!?

坐直身體,綽號六爺?shù)馁F公子,微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黃連,綽號是隨便取的。我既喜歡賺錢,也很喜歡江湖,更喜歡跟不同的人結(jié)交不同的朋友?!?

貴公子以玉芝如意敲打手心,微笑道:“行了行了,你們都消停點,就別一個個輪番上陣,嚇唬我們沈幫主了。”

黃沖立即垮了肩頭,委屈道:“六爺,為啥是我裝惡人啊,憑啥是魯宥跟竇昱擱那兒裝學問人吶。”

屋內(nèi)頓時哄然大笑,柳終于回過神來,也跟著笑起來,他使勁拍了拍沈蒸的肩膀,“他們都是在開玩笑?!?

黃沖轉(zhuǎn)身抱拳,“沈蒸兄弟,跟你道歉個。今兒除了你被蒙在鼓里,就屬我最慘了,估計你這會兒已經(jīng)記恨上我了,沒事,處久了,你就知道我這個人不壞的?!?

竇昱同樣轉(zhuǎn)身,微笑道:“為了配合黃沖演好惡人,我可是打了好久的腹稿,多有得罪,等會兒我與你自罰三杯。”

沈蒸愣在當場,既有如釋重負的神色,又明顯有些尷尬,好像先前氣氛肅殺,他還能夠面對,絕不認慫,現(xiàn)在這般融洽,反而手足無措起來,沈蒸只好撓撓頭。

站在角落花幾那邊的木訥男人,卻是瞇眼打量起了沈蒸。

他不是練氣士,更不是武夫,但是他明顯感受到了沈蒸轉(zhuǎn)瞬即逝的那種巨大憤怒,以及一縷極其淺淡的殺意。

這是一種直覺,更像是靠猜。

不過真正讓男人對沈蒸高看一眼的地方,還是后者明顯進屋子之前,就想到屋內(nèi)極有可能有藏著修道中人,所以除了那個搓動手指的細節(jié),就一直在刻意調(diào)動各種情緒,竭力控制自己的內(nèi)心。

只是不知為何,男人并沒有提醒那位六爺。

得了六爺?shù)难凵袷谝?,柳搬來兩條繡凳,讓沈蒸坐在黃沖身邊,自己坐在了最外邊。

黃沖給沈蒸和柳分別遞過去一只幫忙倒?jié)M的酒杯,笑道:“沈蒸,漸漸習慣就好,我當年都被嚇尿褲子了?!?

沈蒸長呼出一口氣,咧嘴笑道:“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虧得剛才不敢靠近園子大門,就在柳樹底下撒了一泡?!?

黃沖差點一口酒水噴出來,哈哈笑道:“爽快人!你先不著急認我這個朋友,我先認你做朋友就是?!?

接下來一起喝著酒,沈蒸很不自在,只不過聽著他們東拉西扯就是了,比如魯宥提到了南方某國的兵部庫存私賣器械一事,黃沖提及了桐葉洲某個仙家門派的生意經(jīng),以及祖師堂內(nèi)部的一場斗毆。沈蒸低頭喝了口酒,以前總覺得再天壤之別,也有個限度,如今才曉得是自己井底之蛙,不知真實的“天高”與“地厚”了。

喝了個微醺臉微紅,貴公子一看就是個好酒的,豎起大拇指,笑瞇瞇道:“我哥提醒過幾件事,首先,離開家門,到了外邊,不要跟任何當官的來往。我哥說就我這漿糊腦子,是絕對聰明不過他們的,所以呢,不可與官親,更不與官斗,躲著他們便是?!?

他翹起食指,“其次,不可以跟那些飛來飛去的神仙們攀交情,套近乎。別看他們臉上多熱情,嘴上如何客套,總是假的,他們看待我們這些凡俗夫子,內(nèi)心總是瞧不太起。何況騰云駕霧的仙家,誰沒有幾手稀奇古怪的術法,比如點石成金,穿墻術啊,站在他們面前,就跟沒穿衣服差不多,藏不住什么事情,說不得連心聲都要被聽了去?!?

他伸出中指,“第三,不要被認出是誰。萬一在外邊被人揍了,回到家也別跟他訴苦,他說不定還會再罵我一通,就此禁足在家別想出去撒野了。”

他抖了抖手腕,撇撇嘴,輕輕嘆息,眼神幽怨道:“攤上這么個規(guī)矩多、死腦筋的哥,長兄如父,也是沒法子的事?!?

沈蒸極為震驚,這位六爺,竟然還能被誰管著?

他確實在骨子里怕了這位近在咫尺的六爺,看似喜怒無常,心思不定,偏偏,沈蒸甚至開始后悔今天來見他。

沈蒸覺得這位六爺,絕對不止戴了一張面具,其“真實面容”,恐怕自己這輩子都瞧不真切了。

但是可以確定,六爺只要心狠手辣起來,他沈蒸一定怎么死都不知道。

一位中年男子敲開門,輕聲道:“六爺,乙字房那邊有場風波,真相暫時不明,總之魏浹被打得不輕,摔進湖里了?!?

貴公子大笑不已,樂不可支,“魏浹這個狗東西總算給人打了?好事啊,哥幾個,都提一杯,好好慶祝慶祝?!?

中年男人繼續(xù)說道:“六爺,真相如何,不太好說。不過我也去那邊了解了一些皮毛,動手的,好像是從中土神洲那邊某個大王朝來的一撥修士,護著個神色倨傲的少年。大概他們喝了點馬尿,就有點找不著北了,說著一些咱們聽不太懂的鳥語,約莫是不知怎么就聊到了這場慶典,估計是說了些很難聽的話,毫不在意還有兩位園子里邊的侍女在那邊伺候著,其中一個,興許是實在沒忍住,不知是聽明白了什么,反正她就還嘴了幾句。小姑娘這會兒半邊臉腫成了個饅頭,瞧著可憐極了,都站不穩(wěn)了,正蹲在地上,給嚇得哭都不敢呢?!?

沈蒸覺得這家伙說話怎么如此怪,聽聽他的措辭,好像,大概,約莫,估計,興許?

黃沖幾個當然不敢隨便表態(tài),都在小心翼翼看著六爺?shù)哪樕?

聽了個大概,黃連眼睛一亮,“如此說來,魏浹這個狗東西是受委屈啦?”

中年男人搖搖頭,“魏浹是腆著個臉去賠不是的,對方不領情而已。我猜的。”

沈蒸愈發(fā)納悶,魏浹是怎么招惹到你了,給你戴過帽子嗎?這么往死里坑他?

黃連晃了晃玉芝如意,自自語道:“中土神洲那邊來的過江龍?我猜猜看,多半是那個牛氣哄哄的大綬王朝了。聽說這次悄悄來了個最受寵的皇子殿下,有點棋術,跟誰學過棋來著,給忘了?!?

魯宥幾個,心情各異,中土神洲的大綬王朝,是浩然天下十大王朝之一,而且位居前列,亦是國力鼎盛。

黃連臉色瞬間陰冷起來,罵罵咧咧,“啥玩意,一幫外地佬,就敢在咱們大驪京城砸場子,哥幾個,都別愣著了啊,趕緊的,干他們娘去!”

黃連突然問道:“魏浹那邊報官了沒有?”

中年男人說道:“沒呢,魏大公子的眼睛是打小就長在腦門上邊的,所以他眼里肯定就沒幾個當官的。當然他經(jīng)常念叨的那位曹叔叔是例外?!?

黃連小心翼翼道:“曹侍郎不會貓在園子某個地方盯著那邊吧?”

這座園子的甲乙丙字房,都是臨湖的獨棟院子,但是黃連故意讓柳要了一間普通的屋子。

中年男人搖頭道:“魏浹他家曹叔叔好像還在吏部衙署忙呢?!?

黃連有點急眼了,“別‘好像’啊,給句準話。”

中年男人說道:“六爺,我是你的貼身扈從,又不是吏部衙門的門房,上哪給你找句準話去?!?

黃連提起玉芝如意指了指他,“也是個靠不牢的狗東西?!?

中年男人霎時間也急眼了,“六爺,罵我是條路邊找屎吃的土狗都沒關系,罵我跟魏浹是一樣的狗東西,就太羞辱人了吧。我這個人一般不記仇……”

黃連無奈,“好好好,小爺給你誠心誠意認個錯,求你抬抬手,別記仇了,行不行?”

中年男人點頭道:“魏浹這個狗東西被打了,我心情不錯,便不記仇了。”

沈蒸如墜云霧,還能這么跟六爺聊天的?

就在此時,始終站在屋子角落那邊的木訥男人,朝黃連搖搖頭。

黃連走上前幾步,背對著眾人,用一種略帶祈求色彩的眼神望向他。

木訥男人終于開口說話,“說了不許去。”

黃連一發(fā)狠,就要轉(zhuǎn)身,

木訥男人也不攔著他,只是淡然道:“有些事,你可以由著性子,有些事,你不可以越界半點?!?

這是祖宗家法。

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黃連立即停下腳步,嘴唇顫抖,死死攥著手中的那柄玉芝如意,背對著那個男人。

不知道是不愿意看他,還是不敢看他。

別說是沈蒸,柳,甚至是魯宥黃沖他們這撥人,全都呆若木雞。

中年男子嘆了口氣,勸說道:“六爺,聽你哥的?!?

黃連快速轉(zhuǎn)身,將那玉芝如意砸向角落那邊。

男人紋絲不動,玉芝如意在他臉龐邊上疾速飛過,狠狠砸在墻上,不是砰然碎裂后一塊塊摔在地上,而是瞬間化作齏粉。

沈蒸內(nèi)心巨震,六爺絕對是一位年紀輕輕的武學宗師。

男人問道:“消氣了?”

黃連點點頭。

男人說道:“好,你現(xiàn)在可以去湊熱鬧了。記住了是湊熱鬧,不要讓自己變成個熱鬧?!?

黃連訝異,試探性問道:“當真?”

男人只是說道:“記得關門?!?

————

大驪京城的外城墻頭,憑空出現(xiàn)三道身影。

城頭校尉霎時間如臨大敵,明處的鐵甲錚錚作響,暗處的陣法漣漪微動。

只是很快一名披甲武將便抬臂做出幾個手勢,所有人都瞬間恢復如常,退回原位。

那三位不速之客,玉樹臨風的金冠道人,黃帽青鞋的清逸青年,居中者,是個青衫男子,新任國師。

職責所在,披甲武將快步走向陳國師,只是拱手便默不作聲。

其實這就是一條不成文的京城秘密規(guī)矩,在某些特定地界,不要隨便與某些重臣語。

陳平安點頭致意,后者便離開此地。

宋云間心情舒暢,舉目遠眺城外的京畿景象,人煙稠密,田疇豐饒,一派生機勃勃的太平景象。

他有所感悟,慨然說道:“這就是身國共治?!?

道家一部典籍的《地真篇》有,一人之身一國之象也。

陳平安點頭道:“人天一體,身國同構(gòu)?!?

宋云間猶豫了一下,“那么道家的地統(tǒng)學說,國師何曾精研?”

土王四季,羅絡始終。青赤白黑,各居一方。皆稟中宮,戊巳之功。

陳平安說道:“略懂皮毛?!?

宋云間小心翼翼說道:“我先前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多深賊地,故多不壽,何也,此劇病也?!m然說的只是起土,可若是往大了說……”

小陌皺眉不已。你說話不過腦子不挑場合的?

陳平安主動說道:“我?guī)熜衷趯毱恐揲_鑿出一條齊渡,我在桐葉洲也在開鑿大瀆,的確有‘妄鑿大地,妨礙地統(tǒng)’的嫌疑?!?

宋云間問道:“國師事先就想到這種弊端了?早就有過一番權(quán)衡利弊,才決意要如此行事?”

陳平安說道:“是事后才想起的。當時做決定比較急,誰來勸都不管用。不過就算事先就有計較,也無非是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

宋云間訝然無,可能是想要找補,輕聲說道:“做小事多商量,做大事少商量,成就一番翻天覆地慷而慨的功業(yè)不商量?!?

陳平安笑道:“你適合做官?!?

宋云間爽朗大笑。

此刻陳平安站在這里,很想知道崔師兄當年站在城頭上,在想些什么。

人居天壤間,大墻上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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