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說柳自己，不就是攀附了那位六爺？

騎隊揀選了一條去往渡口的岔路，路程遠，但是那條官道，車水馬龍擁堵異常，走小路反而更快些，而且清凈，不會節(jié)外生枝。

那個名叫曹略的年輕公子哥，此時與柳并駕齊驅(qū)，顯然熟諳騎術(shù)，衣袂隨風(fēng)飄搖，十分瀟灑。

曹略滿臉憧憬，笑問道：“渠帥，聽說你當(dāng)年在洛京地頭，與赫連寶珠，就是那位無敵神拳幫的赫連女俠，再沒有任何援手的情況下，有過一段聯(lián)手破案斬妖邪、硬闖魔窟似的道場擊殺兇煞、過著神仙俠侶一般的江湖生涯？”

柳頓時被這天橋話本小說似的語內(nèi)容，給說得一個腦袋兩個大，只是礙于對方的特殊身份，柳只好耐心解釋道：“都是外界渲染的說法，夸大其詞了，所謂妖邪，不過是個流竄犯案的觀海境采花賊，至于那頭盤踞在荒野大澤的洞府惡煞，偷偷創(chuàng)建淫祠，喜好進食童男童女，它也只是個不擅斗法的龍門境。”

盧俊聽得一驚一乍，佩服不已，“觀海境和龍門境，在渠帥這邊都只是個‘不過’，‘只是’？渠帥你真了不起，與赫連女俠聯(lián)手，談笑間便將那歹人兇煞給灰飛煙滅了。我輩心神往之，心神往之啊?！?

吊在這支騎隊尾巴上的高弒，腰懸那把祖?zhèn)鲗毜丁熬G腰”，這位山巔境瓶頸的武夫，聽得都快睡著了。

柳是去南邊小打小鬧的，曹焽和盧鈞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的，唯獨他高弒最命苦，是奉上司密令“陪太子們讀書”去的。

他原本打算滿腔熱血去大驪邊境投軍，不過被年輕隱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給說服了，就轉(zhuǎn)去巡城司當(dāng)了個底層胥吏，結(jié)果剛到洪霽手底下當(dāng)差，領(lǐng)到的第一份差事，竟然就是“暗中”保護好那兩位與國同姓的天潢貴胄，洪統(tǒng)領(lǐng)，你沒讀過書是吧，這么措辭是吧？這算哪門子暗中，秘密行事？

小路前邊，有數(shù)騎攔路中央，影影倬倬的，柳抬臂，騎隊驟停，柳一騎當(dāng)先，沒有任何廢話，只是單獨緩緩前行。

走近了，看得真切，柳松了口氣，對方是兩男兩女，柳心中疑惑不已，六爺怎么也來了？！不是說家里管得嚴(yán)，為何能夠外出？為他們送行？柳自認沒這樣的面子。莫非六爺家里，與曹略、盧俊是世交的關(guān)系？

柳還認出了六爺身邊的兩位女子，國師府容魚！是個絕對惹不起的姑奶奶。先前在那“官廳”，容魚可是隨便開口說話的。

還有一位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老鶯湖墻頭的年輕女修，是那陳國師嘴中的“地支”之一，至于她的名字、道脈，柳不過是個混江湖的，當(dāng)然沒那靈通的山上消息。說得難聽點，柳覺得自己哪里是什么混江湖的武林豪杰，他這個狗屁渠帥，是被江湖混的才對。只因為從老鶯湖走出之后，柳便有了個更為直觀的切身感受，真正的江湖，其實名為廟堂。

容魚一身錦衣，氣態(tài)雍容，說道：“柳，六爺要與你們一起南下走江湖，晏先生放心不下，便帶我一起來這邊看看?！?

柳點點頭，不敢有任何異議。

綽號六爺?shù)摹包S連”，臉色古怪。

容魚說道：“曹公子，盧公子，晏先生有事相商，移步一敘?！?

曹焽和盧鈞騎馬靠近，那位“晏先生”率先撥轉(zhuǎn)馬頭前行，等他們幾個跟上，他才以心聲笑道：“我叫晏皎然，出身紫照晏氏，這次陪同容魚姑娘出京，除了護送六爺與你們接頭，還有就是國師府這邊，各有一事要問。容魚姑娘，我就不代為詢問了吧？”

柳等人都停馬原地。

提起大驪朝上柱國姓氏之一的紫照晏氏，朝野上下更多還是只知鴻臚寺卿晏永豐，而不知從無官身的晏皎然是何方神圣。

但晏皎然卻是當(dāng)之無愧的繡虎心腹之一，因為整個大驪王朝的隨軍修士，都是晏皎然在挑選和布置，而且無需與國師崔瀺商議，他一人就能夠決定他們的升降，甚至是生死。

真正的頂尖豪閥巨族，要么能夠?qū)⒛场耙粭l線”做到極致，例如關(guān)家和吏部，曹氏與邊軍。要么就是像晏家這樣，臺前幕后，各有天子倚重之人、和一朝國師之臂助。

容魚笑著點頭，密語道：“曹焽，這次游歷寶瓶洲，你身邊當(dāng)真沒有大端扈從暗中跟隨？”

曹焽點頭道：“沒有?！?

容魚笑問道：“真沒有？”

曹焽使勁點頭道：“真沒有，千真萬確！”

容魚不再多問，轉(zhuǎn)去詢問盧鈞，“盧鈞，楊真人也放心你單獨游歷？”

盧鈞笑道：“這有什么不放心的，大驪國境之內(nèi)，尋常蟊賊匪人，攔不住我們，山中的大寇兇人，碰到我們也不敢造次。”

容魚點點頭，“小心駛得萬年船，晏先生讓地支一脈修士之一的韓晝錦，與你們同行。希望兩位公子不要嫌我們多事?！?

曹焽趕緊說道：“不妨礙，豈會妨礙。”

容魚微笑道：“韓晝錦已經(jīng)有心儀的男子了?！?

曹焽與盧鈞對視一眼，倆太子，不約而同重重嘆氣一聲。

容魚最后望向那位六爺，說道：“六爺，到了外邊，記得謹慎行?！?

宋連笑道：“容魚姐姐，知道啦知道啦。容魚姐姐的話，要當(dāng)圣旨聽的?！?

容魚微微皺眉瞪眼道：“別過了耳朵不上心?！?

宋連笑瞇起眼，拱手抱拳，“一定一定?！?

宋連跟容魚并不陌生，以前她去國師府，與那符箐沒什么可聊的，與容魚姐姐卻是關(guān)系極好。

這也是晏皎然為何會讓韓晝錦跟著的緣由之一，宋連畢竟是大驪宋氏的公主殿下，是個女子。

宋連小心翼翼以密語詢問容魚，“我爹為何愿意讓我離京？”

容魚淡然回復(fù)一句，“既然六爺不敢問陛下，我當(dāng)然也不敢問國師?！?

宋連只好繼續(xù)猜緣由。

不管怎么說，頭一遭真正置身于江湖啦，哈哈，定要闖出一個“從北到南，未逢敵手”的名頭來。就像……就像某人。

之后柳緩騎而過，不忘與那位“容魚姑娘”抱拳，手底下的幫眾不明就里，跟著幫主照做就是了。容魚與他們拱手還禮。

在那支騎隊加快馬蹄趕赴渡口之后，容魚輕聲道：“宮艷，有勞暗中護衛(wèi)了。”

一位美艷的宮妝婦人憑空現(xiàn)身道上，嫣然笑道：“洛王下的命令，豈敢不從?！?

二皇子宋續(xù)站在道旁，目送妹妹策馬遠去。

年少曾經(jīng)志在四方，讀過萬卷書，就會毅然出門，負笈求學(xué)，周游全國，行萬里路，徒步大好山河，涉足百州疆域，等到歸鄉(xiāng)之后，再學(xué)古圣賢感嘆一句“道在是矣?！?

浩然南海水域，一抹青色身影，高高躍出歇龍臺，潛入海底。

先前劉饗下了一道法旨，將萬里之內(nèi)的一切有靈水裔皆已遣散。

蠻荒腹地，與白澤對峙的陳清流，終于收起那把本命飛劍，萬里之間的一切山水，本來瞧著靜止無異，只是當(dāng)他收劍一刻，瞬間皆如冰裂，悉數(shù)崩碎開來，那是連同光陰長河一并冰封凍結(jié)的無上神通。

白澤神色平靜，揮袖打散周邊的劍道余韻。斐然只覺得觸目驚心，設(shè)身處地，自己絕對無法做到像白澤老爺那般輕松寫意。

鄭居中的陰神和陽神兩位十四境，一南一北，各行其是。蕭愻去了南邊，她要在那邊拉攏起一撥兵馬，將蠻荒裂土而立教。

蠻荒東南方，真身鄭居中依舊帶著那幾位昔年周密嫡傳，緩行山水，不著急與蕭愻匯合。

青冥天下的蘄州，玄都觀，頭戴虎頭帽的白也，再次閉門修道。新任觀主王孫悄然外出，找到了吾洲。

汝州那座籍籍無名的靈境觀，常伯與那少年陳叢不知所蹤，只留下了一封書信，說是探親去了，信的末尾，一番語，頗為振奮人心，說他們?nèi)羰沁\氣好，認了親戚，便能給道觀帶回一大筆香油錢。

為大道，為蒼生，為富貴，為生計，今日為明天，人間總是這般忙忙碌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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