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殿下，鐘大人剛才求見，被任將軍擋回去了，這是鐘大人寫的陳情書，他說會連夜送往京城向陛下進殿下安撫難民之功，讓殿下先過目?！焙喫巫哌M書房，手里拿著一道奏折，放在韓燁面前。

韓燁朝桌上奏折一瞥，聲色淡漠：“口蜜腹劍，他是怕孤繼續(xù)查探修建河道的銀子，想要與孤做交易?！?

“交易？”簡宋聽得不知所以。

“他想要孤放棄查探，則他會在父皇面前為孤的名聲增磚添瓦。若是真心為孤進，直接將奏折送入京城便是，怎會將它放到孤面前來。簡宋，把這個東西送回去，免得污了孤的眼。”

“殿下，鐘禮文畢竟是沐天知府，此處的土皇帝，施將軍還有五日才會到，若是我們過于得罪他，恐對殿下不利?！焙喫斡行┻t疑，勸道。

“無事。”韓燁笑道：“簡宋，你是我東宮第一高手，有你在，何處宵小敢犯此處?！?

“殿下放心，禁衛(wèi)軍定會護殿下萬全?！焙喫蚊嫔杖?，見韓燁如此信任，應(yīng)聲退了出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韓燁抬眼，輕輕轉(zhuǎn)動扳指，神情莫名。

“殿下，你這統(tǒng)領(lǐng)倒是個實誠人?！?

調(diào)侃的聲音驟然響起，韓燁勾勾嘴角，隨即抿住，不動聲色轉(zhuǎn)頭朝窗沿上坐著的女子瞧去，“將軍哪里的話，簡宋再老實，也比不上將軍身邊的長青侍衛(wèi)，昨日我可是整整一日都未甩開他一尺之距！”

任安樂大笑，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回得理直氣壯：“長青劍法高超，簡統(tǒng)領(lǐng)不在，我自然要讓他守在殿下身邊?！?

“以后不必了?！表n燁起身走到任安樂面前，格外認(rèn)真：“若是再遇到昨日的景況，長青不可離你半步?！?

任安樂撇嘴，舉手投降，“行行，殿下，別一臉嚴(yán)肅，我答應(yīng)就是?！彼掍h一轉(zhuǎn)，道：“你讓簡宋把奏折退回去，是想激怒鐘禮文，讓他自亂陣腳？”

韓燁點頭，眼帶贊許，“糧倉里的糧食被我賑給了災(zāi)民，他在沐王面前已經(jīng)很難站穩(wěn)腳，若是河堤款的事再敗露，他會成為棄子，與其我們?nèi)ふ遥蝗缱屗约喊炎C據(jù)送到手上。”

“殿下是說城南關(guān)押的河工？”

韓燁笑了笑，“安樂你認(rèn)為鐘禮文此人如何？”

“看似溫厚，實則手辣，觀沐天府百姓便可窺此人品性一二。”任安樂頓了頓，看向韓燁瞇眼道：“為求自保，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掃平障礙，包括關(guān)押的河工和管事。沐天府百姓長期受到鐘禮文攝壓，即便上堂也不敢輕易開口，若是他們知道鐘禮文要滅口……便會大不一樣，他們會成為此案最鐵的證供?！?

“你說得不錯，我猜若是鐘禮文的奏折被孤遣回，最多兩日他便會動手?！表n燁皺眉，“只是有些可惜，我派人入鐘禮文府上尋了數(shù)次，始終沒有找到內(nèi)賬，除了鐘禮文，亦沒有證據(jù)尋出其他涉案官員，若這次不將沐天府的貪官一網(wǎng)打盡，此處貪污之風(fēng)死灰復(fù)燃是遲早之事?！?

“盡人事知天命，還有幾日時間，也許會有轉(zhuǎn)機。”任安樂安慰道：“只不過簡統(tǒng)領(lǐng)必須守在客棧，他若一離開，必會打草驚蛇，殿下準(zhǔn)備遣何人去營救河工？”

“我想借長青和苑書一用，明晚讓他們領(lǐng)著禁衛(wèi)軍守在城南，我會把指揮權(quán)全權(quán)交給苑書?！?

“哦？為何不是長青？”任安樂挑眉，頗為詫異。

“你那個丫鬟看著實心，實則把你這個主子的做派學(xué)了個十成十，一肚子壞水，交給她我看更妥當(dāng)些?！?

兩人雖敲定了計劃，但任安樂對韓燁的這番話吹胡子瞪眼，順走了棋盤上一顆白玉棋子，散了棋局，權(quán)當(dāng)報復(fù)。

傍晚時分，沐天府衙書房，鐘禮文看著剛剛送到手的密信神色陰晴不定，朝小廝拂袖吩咐：“速速把師爺找來。”

王石急匆匆趕來，跨進書房滿頭大汗，“大人，出了何事？”

火折子點燃，密信燒得只剩一點，待燃成了灰燼，鐘禮文才抬首沉聲道：“太子果然是奔著去年的河堤修建款而來，他們查出了河工關(guān)押之地，明晚禁衛(wèi)軍會去城南守著，今晚必須動手?！?

王石一愣，頗為不信：“大人，哪里來的密信，若是謠……”

“攏讕鎘秀逋躋才諾娜耍躉崤?！现灾@右丫糶惱約易荒芰糲擄氳憧謔擔(dān)褳砟憒サ娜舜蜃盼咨繳皆艫鈉旌牛俺黿偕鋇難印！

“是，大人?！蓖跏牡滓嗍且怀?，腳不沾地領(lǐng)命而去。

鐘禮文舒了口氣，回過神來才感覺背上沁出陣陣?yán)湟猓羰菬o人報信，待那些河工落到太子手里，他算是全完了。

深夜，萬籟俱靜之時，城南十里趙家莊。

王石領(lǐng)著百余喬裝的衙差悄悄而來，寬刀刺馬，穿著土匪的衣著，扛著大旗踏著快馬一陣喊殺沖進了趙家莊，進莊百來米后，王石見四周仍漆黑一片，不見原先守衛(wèi)的衙差按計劃押著河工出來，心底一慌，察覺到不對，握著韁繩的手一抖。

不安的情緒蔓延至整支隊伍，馬匹騷動起來，眾人望向王石，還來不及詢問，漆黑的夜空里驟然響起一聲驚雷，數(shù)百火把徐徐靠近，艷紅火光下，著盔握戟的禁衛(wèi)軍踏著軍馬環(huán)成圓圈，將百來衙差團團圍住，一片肅殺。

王石一見這陣勢神情呆愣，和衙差不由自主朝后退去。

“喲，聽聞沐天府吏治清明，想不到臨近府城之處還有山賊洗劫，你們來之前也不打聽打聽，姑奶奶我在晉南砍人可是從不留情，土匪頭里我敢稱二，除了我家小姐還沒有人敢稱一！弓箭手何在，給我把這群不開眼的毛賊射成馬蜂窩！”

寒光閃過，鋒利的劍弩被拉至滿月，直指王石等人。苑書抽出長刀，右手微指前方，仿佛只要她一落下，森寒鐵箭便會頃刻射出。

王石知大事不好，落入了太子的圈套，正欲尋些托詞，見苑書手一抖，立馬魂飛魄散，從馬上跌下跪倒地上喊道：“將軍，不要射箭，不要射箭，我們不是什么土匪，我們是沐天府的衙差……”

“胡說，衙差怎么會穿著土匪的衣裳！又怎么會跑到趙家莊來！”苑書橫眉豎眼，喝道。

“小人沒有胡說，將軍，我是沐天府的師爺，我們大人收到密報說今晚有山賊洗劫趙家村，才會讓我們喬裝而來，一場誤會?。　?

“哦？果真如此？你們真是衙差？”

“自是當(dāng)真，將軍，您要不信，可以跟我們回沐天府找鐘大人對峙……”

“不用了，他就在此處，有什么話當(dāng)著孤的面來問?！?

禁衛(wèi)軍中破開一條路，任安樂一馬當(dāng)先，太子在她身旁，安然坐于馬上，他望著一旁被禁衛(wèi)軍帶出、神情狼狽的鐘禮文，淡淡道：“鐘大人，孤剛才入府衙問你城南出現(xiàn)了一支匪賊，該如何處置，你是如何回孤的？”

王石被眼前之景驚得目瞪口呆，鐘禮文沉默半響，拱手道：“下官，下官……”

“你說這支賊匪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禁衛(wèi)軍若遇，不用詰問，誅殺即可。你來說說，此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