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帝承恩讓她先開口,剛才還神情隨意的安寧陡然沉默下來,臉上露出遲疑之色,帝承恩心底生出不安的感覺,輕聲道:“安寧,你到底想和我說什么?”
“承恩,你這次回京,可是為了太子妃位?”安寧倏地抬頭,看著帝承恩,眼神清亮。
帝承恩端著茶杯的手頓住,她笑了笑,點頭又搖頭:“安寧,我有婚約在身,我是為了守諾才回來的?!?
帝承恩回答得認真無比,安寧瞧她半晌,長吸一口氣,緩緩開口:“承恩,我今日來,是希望你能放棄這樁婚事,無論如何,都不要嫁給皇兄?!?
花園里有片息的靜默,帝承恩神情僵硬,臉上瞬間褪盡了血色,她看著安寧半晌,幽幽開口:“安寧,你是我在京城唯一的朋友,我以為你會很歡迎我重回京城?!?
“承恩,我很高興你能回京,但是”
“這就是你說的補償守護?我從泰山千里迢迢回來,對太后低頭,全都是為了和你皇兄的婚事能順利完成,你現(xiàn)在怎么能對我提出這種要求?”
帝承恩神情激動,她原本是個極冷靜的人,今日她原本是希望能說服安寧在明日的宴席上為她在嘉寧帝面前進,哪知這個大靖的長公主,帝梓元傳聞中最好的摯友竟然會說出截然相反的話來,她怎能不急不氣?
“承恩,我是為了你好,不入東宮才能保你日后無憂?!卑矊幷Z重心長,沉聲道。
當年皇祖母為了消除帝家對皇室的掣肘,不惜讓帝家滿門盡滅,甚至還讓八萬將士埋骨邊疆,十年后她又怎么可能容忍帝梓元嫁給大靖儲君,成為未來的國母,讓帝家血脈在韓氏皇朝延續(xù)下去?
帝梓元若入東宮,恐命將絕,若她能安穩(wěn)在京城度日,祖母遲早有崩逝的一天,到時她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安寧。
“你是想說深宮內(nèi)爭斗不休,我不入東宮能躲個清凈還是怕我給太子殿下帶來麻煩,讓陛下和太子父子相鬩,亂他儲君之位?”
安寧皺眉,“承恩,我并無此意,若是真的怕你牽連皇兄,這些年我也就不會幫他送信到泰山,當年帝家之事雖已掩入塵土,可有心之人必不愿看著帝家東山再起,皇宮本就是是非之地,我怕你會為自己惹來禍患。”
“這些話你可曾對太子殿下說過?”帝承恩驟然抬首問,見安寧沉默不語,她眼底的嘲諷一閃而過:“安寧,你若能說服太子殿下放棄婚約,那這樁婚事我便作罷?!?
她一邊說著一邊起身,不去看神色無奈的安寧,揮手道:“看來今日不適合敘舊,我們明日宴席上見,心雨,送長公主出園?!?
“承恩。”安寧驟然起身,神情復雜,聲音冷靜:“皇兄他一生虧欠于你,迎你入東宮乃是他所愿,可是父皇才是決定太子妃的人,我會以大靖長公主的身份勸誡宗室與父皇,阻止你入宮?!?
帝承恩倏然回身,望向不遠處立著的安寧,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握緊,嘴唇輕咬,泛出青白的印痕來。
安寧沒有說謊,她看得出來。
那個在帝梓元信箋中溫婉秀麗的長公主早已不復當年,長年累月的征戰(zhàn)沙場使她身上襲上了軍隊的剛烈和凌厲,帝承恩毫不懷疑她說到便能做到。
在百姓心中聲望崇高,得盡嘉寧帝圣寵的長公主有說這句話的資格和豪氣。
“心雨,送客?!钡鄢卸鬓D(zhuǎn)身,冷冷丟下一句,朝小徑外走去。
從始至終,再也沒有回轉(zhuǎn)頭。
安寧站了半晌,直到帝承恩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輕聲嘆了口氣,出了錦園。
自安寧長公主拜訪后,整個錦園一下午皆是緊張難安的氛圍,生怕一個小錯便能惹得書房里休息的那位勃然大怒。
夜晚,心雨悄然走進書房,見帝承恩已換好衣袍站在窗前,低聲道:“小姐,他們已經(jīng)到了,我讓管家吩咐仆人和侍衛(wèi)不得靠近書房,沒人會發(fā)現(xiàn)我們出去了?!?
帝承恩一身書生模樣打扮,眉微皺,“錦園里定有太后和陛下派來的人,打發(fā)遠了也好,來接的人可穩(wěn)妥?”
“上次便是他送信去的泰山,小姐放心?!?
帝承恩點頭,將臉掩在折扇下,和心雨走出書房,朝錦園后門走去。
一路上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影,拉開后門,兩人坐上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消失在月色里。
馬車停在郊外一座別莊前,莊內(nèi)守衛(wèi)森嚴,雞犬不聞,安靜異常。蒙著黑布的人將帝梓元領進園子,行過長長的回廊,來到別莊內(nèi)最深的一間書房前。
帝承恩示意心雨留在門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夜明珠柔和的亮光在房內(nèi)靜靜閃爍,這是一間極簡單也是極奢華的房間,雖看著簡樸,卻無一不是御品。
大靖王朝里,能享得這份尊榮的人并沒有幾個。
“帝小姐,數(shù)年不見,別來無恙?”
書房上首,一老者靜然安坐,手里轉(zhuǎn)動著兩顆顏色翠綠的瑪瑙,抬眼朝門口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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