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朔在東宮長到十四五歲,是太子親自教養(yǎng)、大靖朝最年輕的狀元郎,大世面是見過的,但現(xiàn)在神情可憐的少年除了愣愣瞧著面前颯爽神氣的女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滅九族?如果他過往十五年所受的天地君綱的教育沒錯的話,這句話貌似好像似乎只能從帝王嘴里聽到吧?
菩薩啊,救救我吧。若是傳出去,連他這個聽到的人怕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這個沒見過世面、為所欲為、傻里傻氣的山大王!
但是任安樂眼底的怒氣一絲不假,對他是真的好。
溫朔一個激靈,順勢起身,拉住任安樂尚來不及收回去的手,緊緊握住,臉板得老緊,一字一句說得極順溜:“任將軍”見任安樂眉一揚,忙換了稱呼:“姐,你太實誠了,帝都水深,這話在自家說說也就算了,千萬別拿出去顯擺,要讓陛下知道了”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你才十八歲啊,連人都沒嫁過,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溫朔仿似天性中對姐這個稱呼格外看重,見任安樂不把他當(dāng)外人,一改平日里的老成,抓著任安樂喋喋不休,眉頭皺得像個小老頭。
一旁的苑書見溫朔抓著自家小姐的手不放,眼瞪得似銅鈴大,只是任安樂不為所動,她也只能鼻孔哼哼著出氣。
任安樂瞧他這模樣,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瞧你這出息,還是在東宮長大的?!?
沒等她說完,抓住機會的老中醫(yī)手一動,將最后一塊燒焦的地方以迅雷之勢解決,對著小臉煞白煞白的溫朔笑瞇瞇道:“小公子,養(yǎng)個把月就好了,只是肩膀上怕是要留疤了?!?
溫朔逞笑笑,咂著嘴角:“無事無事,本公子又不是個姑娘,哪里在意這些?!?
任安樂見他無大礙,讓他早些歇息,抱著酒壇子利落轉(zhuǎn)身,搖搖擺擺出了房間。
苑書跟在她身后,幾次欲又止,任安樂將酒壇扔到她懷里,斜眼道:“說吧,這么扭捏做什么?”
“小姐,溫朔細(xì)胳膊細(xì)腿的,你別是看上他了吧?!痹窌辉伊藗€踉蹌,小跑上前小聲問。
“想什么呢,他這么點歲數(shù),太嫩了?!?
任安樂橫眉冷對,踩著木屐一路到了書房,苑琴坐在書桌前眉頭緊皺,見任安樂進來,迎上了前。
任安樂換下將袍,著一身里衣,掃了桌上一眼,淡淡問:“今晚宮里到底出了何事?”
“有刺客潛進宮里行刺,帝小姐替陛下?lián)趿艘粍?,剛剛宮里傳來消息,刺客自斃在西山,趙公公無功而返?!?
任安樂皺眉,“帝承恩如何了?可礙性命?”
苑琴搖頭,“方太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聽聞那刺客刺偏了些,沒有傷及心脈。”她頓了頓,加了一句:“殿下現(xiàn)在還守在元華殿里,沒有回東宮。”
任安樂倒是滿不在乎,“帝承恩為救他老子才會受傷,這是他應(yīng)為的?!?
就算知道任安樂是個大咧的性子,苑琴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任安樂往榻上盤腿一坐,托著下巴,“刺客的身份可查出來了?”
苑琴搖頭:“沒有,陛下已經(jīng)下令關(guān)閉城門,搜查余黨。刺客劍法極高,聽說陛下身邊的禁衛(wèi)軍連一劍都擋不下來,但是劍法單一普通,瞧不出任何來歷,趙公公找到時,那刺客已經(jīng)自盡于西山,我懷疑刺客是”
“是豢養(yǎng)的死士,所以陛下才會懷疑不止這么一個刺客潛進了京城?!比伟矘凡[眼,緩緩接口。
苑琴點頭,“我便是如此猜想的。只是到底有誰會如此大膽,敢行刺陛下,更奇怪的是那刺客無心戀戰(zhàn),一擊不中就逃離了皇城?!?
“應(yīng)該說誰能舍得用一個高手來做這么一件完全不討好的事?!比伟矘愤盗诉捣鍪?,聲音有些悠長。
苑琴微愣,“小姐是說今晚的行刺不是為陛下而來”
“我只是猜測?!比伟矘讽畛?,“皇城禁衛(wèi)森嚴(yán),刺客若想混進去,除非有人接應(yīng),否則你以為皇城是這么好闖的,再者,刺客既然已經(jīng)逃出,卻自盡于荒野,擺明了是身后之人在滅口。想來那人沒料到趙福有如此身手,才會匆忙之際絕了后患?!?
“小姐,照你所說,此人平白損了一名高手,又沒傷到陛下分毫,反而讓宮里有了警覺,如此拙劣的刺殺,豈非愚蠢至極?”
任安樂閉眼,眉頭輕皺,這件事確實太過奇怪,嘉寧帝和太子未必看不出端倪,只是如此布局太過愚蠢,反而讓人陷入迷霧之中。
不過對她而這倒是個好機會。任安樂聲音幽幽:“苑琴,把這件事查下去,既然做了,斷不會不留半點痕跡。還有去查查五柳街的大火,溫朔被人鎖在里面差點活活燒死,連太子也被引了去,這件事絕對不會簡單。”
苑琴一聽這話,想到那個人前板著臉、人后喜歡插諢打科的小子,秀麗的眉眼一肅,應(yīng)了一聲,急急退了下去。
這丫頭倒是對這件事格外上心,任安樂摸著下巴,有些晃神。
這件事雖透著詭異,但若是逆其道反過來想?yún)s有一絲線索,萬事皆有其因,誰在這件事里討了好處,或許便是誰做下的鬼祟。
但偏偏,那個人卻最不可能,或者說沒有半點能力做下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