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忠義侯長子于堂上陳述侯府所犯之案后的第五日,黃浦終于上奏嘉寧帝,請旨將忠義侯拿入大理寺問案,嘉寧帝允奏,聽說忠義侯在一日的清早被衙差靜悄悄的鎖進了大理寺,百年氏族已現(xiàn)崩頹之勢。
犯下如此驚天大案,京中權貴亦認為忠義侯府再無翻身之日,一時間,眾人對這座曾經(jīng)繁盛無比的府邸避如蛇蝎。
在波譎云詭人人自危的京師重地,倒有一人過得格外愜意。
嘉寧帝擇定帝承恩為太子妃不是什么秘密,洛銀輝半月前被洛銘西送回了晉南。他以太醫(yī)院院正醫(yī)術超絕之名請求留京休養(yǎng),嘉寧帝巴不得他留下來牽制洛家兵力,降旨大手筆將東城的秋凌莊賞賜給洛銘西,他一人躲在里面悠閑自得,快活似神仙至少,在外人看來,是如此認為。
因著洛銘西的特殊身份,尋常人皆對秋凌莊避而遠之,罕有客來拜訪,但莊上卻一連三日將同一位訪客拒在門外。
守莊的總管老態(tài)龍鐘,駝著背笑瞇瞇的攔住安寧,“公主殿下,我家少爺自小體弱多病,今日身體欠安,臥病在床,實在不便接見殿下。”
安寧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擺了擺手,她身后的侍衛(wèi)掀開大門前的馬車布簾,太醫(yī)院院正繃著臉從馬車上走下,立在安寧身后,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
“你前日說洛銘西去西山賞景,昨日說他訪友未回,本公主都相信,今日他既染了病,我?guī)Я嗽赫^來,正好一起進去瞧瞧。”
安寧一臉嚴肅,眉目含威,老總管阻擋的話被噎住,正欲開口,安寧漫不經(jīng)心揚了揚手,垂眼道:“我今日把公主府的侍衛(wèi)都帶來了,若是你家公子還不愿見我,折騰大了,鬧到御前,總歸不是他想見到的。”
“喲,公主好大的威風!”
略帶嘲諷的聲音在大門旁響起,安寧轉頭,洛銘西披著銀白的大裘倚在回廊上打哈欠,面色紅潤,哪里有半點染病的模樣。
“你在西北這些年,就學會了壓辱老弱之輩?”
瞧這話說的,明明是他三番四次毫無道理的將人拒之門外。老院正一聽,胡子眉毛一齊瞪了起來。
安寧隔著一米來寬的距離,沉默的望了他一眼,鄭重道:“洛公子,安寧不會占你太多時間,只想問你幾個問題?!?
洛銘西連眼皮子都沒抬,淡淡道:“沒空,公主請回?!闭f完抬步就走。
“洛銘西,你想護住的,我亦珍若萬金。你憑什么認為我沒有資格?”
洛銘西猛地回頭,眼底冰冷一片。
“洛叔,讓她進來。”
洛銘西冷冷留下一句,提步朝莊內(nèi)走去。安寧頓了頓,讓侍衛(wèi)和院正留在莊外,亦步亦趨跟上前。
這一路都很沉默,安寧跟著洛銘西停在一條小溪前,潺潺流水,莊內(nèi)楓林如火,銀白的大裘拂過地面,面前單薄的身影竟有種冷硬剛強的韌勁。
“公主,你有什么想說的,我洗耳恭聽,說完立刻走。”
淡淡的聲音落入耳里,劍戟般利落不屑。安寧猶疑片息,篤定道:“洛銘西,東宮里的那個女人根本不是梓元,十年前是洛家把梓元給換了出來,對不對?”
洛銘西轉過身,微微瞇眼,“臣不知道公主在說什么?!?
“你竟然說不知道!”安寧壓下的怒意爆發(fā),三兩步走到洛銘西面前,“你明明知道安樂才是梓元,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說!你和我皇兄雖未深交,當年在軍營也有一載相識之情,他等了梓元十年,用盡辦法把她從泰山迎回來,你怎么能眼睜睜看他娶一個貪慕權勢的女子,斷送一生幸福!”
洛銘西眼底毫無波動,看著暴跳如雷的安寧,他勾起唇角,神情冷漠,只是道:“這些話,你怎么不去問帝梓元?韓燁等的人是她,要娶也是她,與我何干?”
安寧眼底的憤怒戛然而止,似被生生扼斷,她無力的垂下肩,眼底的神采驟然消失,聲音小的有些可憐:“洛銘西,你剛才說的沒錯,我沒有資格?!?
在韓家為了江山將帝氏一族血脈盡毀后,作為大靖公主的她,有什么資格去為兄長在帝梓元面前叫屈,她根本連面對帝梓元的勇氣都沒有。
“安寧,你憑什么認定當年是我洛家救了梓元?”
“我查過,十年前是洛老將軍親自把梓元送到泰山,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把梓元換出來。更何況”安寧頓了頓,“父皇或許不清楚,但我和皇兄都知道你一直對梓元關懷備至,就算是顧及皇家,也不會在入京后連一面都不去見她。更何況,你和安樂太過一見如故了,不是嗎?”
洛銘西笑笑,點頭,“說的不錯,陛下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安樂是梓元,看來你的確是想護住她,那你今日來我府上干什么?在大門口嚷嚷就不怕陛下的探子查到蛛絲馬跡?”
“我只是想知道,梓元究竟想要什么,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問誰?!辈坏嚷邈懳骰卮?,她已經(jīng)緩緩開口:“只用了一年時間,她就已經(jīng)入主內(nèi)閣議政,滿朝文武對其嘆服有加,盡得百姓世族之心洛銘西,安樂做這么多,究竟想要什么?”
“梓元所做的一切皆是利國利民之舉,安寧,你認為她想做什么?”
“忠義侯府的案子是不是和你們有關?”安寧遲疑道。
洛銘西眼底拂過一抹意外,想不到安寧竟是如此通透之人,想必她已經(jīng)生疑。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若是怕帝家再崛起,你踏出秋凌莊后,直接去乾元殿就是,最不濟也不過是帝家再多一抹冤魂罷了?!甭邈懳鳑]有回答,轉身朝內(nèi)院走去,行了幾步,頓住,淡漠的聲音傳來,“反正,你韓家也不差這一條?!?
安寧一個人孤零零立在楓林內(nèi),手緩緩握緊,垂著頭,面上難見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