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元,時候到了,我們該回去了?!?
他喚的是帝梓元,而非任安樂。
他一直都知道他要娶的是帝承恩,而不是帝梓元。
“我對一個叫任安樂的女子動過心,但我這一世都會護(hù)著帝梓元。任安樂,這句話,你永遠(yuǎn)都要記住?!?
臨西城河畔,萬千焰火下,他曾經(jīng)如此說過。
她怎么能忍心讓這樣的韓燁成為她復(fù)仇計劃的墊腳石?
圓月一點點升至半空,照耀大地。夜晚過去,白日降臨,明日一早,天下人就會知道帝承恩是他名正順的東宮太子妃。
帝梓元猛地起身,薄毯落在地上,她顧也未顧,朝院外走去。
“苑琴,備馬。”
話音一落,院外就有弱弱的回聲傳來,“小姐,您身子未愈,我讓管家去給您準(zhǔn)備馬車?!?
“哪里這么多幺蛾子,我又不是嬌滴滴的大姑娘,去,備馬!”她一聲怒喝,苑書駭?shù)靡惶?,急忙朝馬圈跑去。
任安樂一路行得極快,幾乎沒有半點停歇。府里的侍衛(wèi)仆婦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這個模樣,一時都慌了手腳。
苑琴從書房趕來,正好瞧見任安樂接過苑書手中的馬鞭,躍上了馬。
任安樂傷勢未愈,這么大動干戈一番,臉上便帶了抹蒼白之色。
“小姐!”來不及制止,任安樂抬手一揮,駿馬長嘶,調(diào)轉(zhuǎn)馬頭消失在月色里。
眾人被她丟在府門前,面面相覷。迎上苑琴譴責(zé)的目光,苑書撓撓頭,也傻了眼,“苑琴,我沒想到小姐這么匆忙,連我也不帶。”
苑琴懶得理她,轉(zhuǎn)身,剛?cè)敫T,便看見洛銘西立在回廊下。
她突然覺得洛銘西比太子更可憐,這兩日,洛銘西一直沒有離開任府,小姐今日在院子里坐了一整日,他也在回廊后守了一整日。
“公子,可要派人去把小姐尋回來?”
洛銘西搖頭,眼底一片清明。
“不用了,她既然已經(jīng)做了抉擇,就隨她去吧?!?
已至深夜,東宮殿門前突然閃出一匹快馬,來勢洶洶。守宮的侍衛(wèi)頓時嚴(yán)陣以待,手中長矛橫握,待看清了來人,盡皆怔住。
冬夜里,冷風(fēng)颯颯,素來威嚴(yán)端正的上將軍任安樂只著一身單薄的古裙坐于馬上,她腳上踩著木屐,甚至可以看到光潔嫩白的腳背。想到太子對這位的看重,守宮的將士傻了眼,齊齊低頭,直到那馬近到身前,都不敢抬首。
“太子可在宮內(nèi)?”
頭頂響起的聲音從容中隱有急切,侍衛(wèi)行了個禮,低聲回:“任將軍,殿下已經(jīng)休息,容末將先去通報一聲”他可不敢讓任安樂回府明日再來,只是此時也太晚了,按規(guī)矩還是先通報通報得好。
“不用了?!敝豢匆娨坏郎碛白择R上躍下,素白的裙擺從眼前拂過,停也未停便朝宮門里走去。“我自己去找他?!?
一群人低眉順眼的不敢抬頭,待回過神,木屐聲早已遠(yuǎn)去。眾將士抬眼,苦著臉不知所措,忽而想起一事,眼底都露出明了之意。
聽聞明日一早陛下會在早朝為太子殿下賜婚,任將軍傾慕殿下天下皆知,這會兒怕是實在難過的緊,才會深夜來東宮,見一見殿下吧。
哎,著實可惜了??!
已是深夜,東宮內(nèi)安靜默然,是以當(dāng)沉悶的木屐聲在宮內(nèi)響起時,便顯得格外突兀。
巡夜的宮娥看著一路視若無睹、穩(wěn)穩(wěn)走向深宮內(nèi)閣的任安樂,俱都一臉錯愕。任安樂氣勢凌人,又身份特殊,沒人敢上前詢問攔截,宮娥們只得小心翼翼舉著夜燈跟在她身后,生怕她磕著碰著了。
任安樂抿著唇,神情難辨,顧自循著記憶里韓燁曾經(jīng)領(lǐng)她去過的院落走去。只是一種直覺,她覺得韓燁應(yīng)該在那。
行過回廊,走過小徑,小院遙遙可望,依昔的燈火逸出來,冬夜里,竟有一絲暖意。數(shù)月前枯敗的桃花在雪水的滋潤下,偶有花骨朵綻開,仿似嶄新的生命。不知從何時開始,空中又開始飄蕩著小雪,透著燈火別有一番意境。
任安樂長吸一口氣,穩(wěn)了穩(wěn)心神,以一種勢如破竹的姿態(tài)朝小院里走去。
院子里,韓燁立在樹下,披著墨黑的龍紋大裘,神色漠然,不時咳嗽幾聲,面色蒼白。
錯亂的腳步聲在院門口響起,院門被推開,宮娥急急的喚聲傳來,“殿下,殿下”
“何事喧鬧?”韓燁沉下眉,轉(zhuǎn)身,倏然怔住。
燈火微瀾,任安樂一身素白古裙,長發(fā)未梳,懶懶散散落在肩上,她腳上踩著木屐,身后跟著一群舉著夜燈的宮娥,這一身裝扮氣勢,就好像正兒八經(jīng)的太子妃在自家府中閑逛。
韓燁有瞬間的失神,眼底恍惚的安然滿足甚至大于任安樂突然出現(xiàn)在此處的震驚。在這微不足道的一瞬間,他想,若是當(dāng)年種種從來不曾發(fā)生,是不是從很多年前開始,她就會以這樣一種模樣生活在這里,以他妻子的身份。
漫天風(fēng)雪,他只看得見那一道人影。
十年歲月,恍若不復(fù)。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