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那時天還未亮,大雪蔽日,壓得整個天空一片霧沉。
三個月前鐘海入京,盤纏用了個干凈,城南一間客棧的掌柜收留了他們,給他們挪了個小院出來。
如今忠義侯的罪判下來了,秋后問斬,總歸是個死,不過是早幾日遲幾日罷了。等覲見完陛下,他就領著兄弟們回青南山,守著那座城。
這怕是他在京城的最后一日了,鐘海心里頭雀躍,起了個大早,撲騰一下從床上立起,隨便抹了抹臉,準備去院子里練會兒劍。
他提著劍推開門,一眼便望見了院子里立著的女子,她身上披著件墨黑的大裘,還未開口,那人便轉過了身。
他一怔,這姑娘的模樣倒是比他這輩子見過的女子都要出挑,一身氣勢更是不輸男兒。鐘海心底犯疑,不動聲色握緊了手中的劍。
“你應該見過我?!蹦侨碎_了口,聲音威儀,隱約有些耳熟,“在大理寺的天牢內(nèi)。”
這話一出,鐘海握著劍的手抖了抖,眼帶愕然,急忙走下石階,“任將軍?”
任安樂點頭,“我平日里帶了面具?!?
鐘海雖有疑惑,卻不是個喜問是非的人,更何況任安樂對他還有大恩,他問:“將軍此時前來,可是有事吩咐?”
任安樂不回,反問,“鐘副將,可是我讓你做任何事,你都會做?”
鐘海抱拳,之鑿鑿,“將軍但有所令,鐘海萬死不辭。”
“恐怕我這趟來,要的確實是你的命?!比伟矘返_口,見鐘海怔住,笑了笑:“我有些事要問鐘副將,希望鐘副將能據(jù)實以告?!?
“將軍請?!?
“鐘副將可是十年前入的軍營?”
“是。”
“可是去了青南城?”
“是,末將投軍后就在青南城守城門,過了三年才攢下軍功晉升,比不得將軍年少成名?!辩姾S行┖杖?,不知道任安樂為何會問這些問題。
任安樂停了片息,才繼續(xù)開口。
“你十年前是否誅殺過一支軍隊?”這話一出,鐘海神情陡變。
“你誅殺之處可是在青南山?他們可是毫無還擊之力?”
鐘海一步步后退,臉色慘白,語不成聲,“你、你怎會知道,你究竟是誰?”
“果然如此啊,他們真的是死在”任安樂嘆息,聲音微凝,緩緩走近,面容淡漠肅冷,“我是誰?我是安樂寨的土匪頭子任安樂,不過我曾經(jīng)用過一個名字,想必鐘副將聽過,十年前我喚帝梓元?!?
鏗的一聲,鐘海手中的劍落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著任安樂,全身顫抖。
半晌后,他隱隱有些明了,重新拾起劍,遞到任安樂面前,垂頭,視死如歸。
“鐘海當年犯下大錯,如今只有一條賤命可以還給小姐。”
遞出的劍沒有人拿起,鐘海瞥見墨黑的大裘拂過地上的薄雪,那身影一轉朝門口走去。
他抬首,任安樂已經(jīng)走到了小院門口,急忙喊:“帝小姐!”
任安樂回頭,靜靜望著他,緩緩開口:“我有一件事讓你去做,你可愿意?”
鐘海沒有半分遲疑,點頭,“小姐請說,即便是要我的命”
“我不要你的命?!比伟矘妨⒃谘┑乩?,素白的世界只剩她的聲音,“我只要真相,我只要帝家的公道,我只要那八萬將士死得其所。”
一個時辰后的金鑾殿,因為鐘海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世界安靜了。
大靖立朝足有二十載,金鑾殿是決議天下事的地方,這座宮殿看遍浮華,再大的風浪都經(jīng)歷過。
但如今哪怕是挺著腰板閱盡世事的兩朝元老魏諫,也未曾想過有生之年能聽到這么一句話,看到這般場面,驚世駭俗這詞兒用在這都淺薄了。
恐滿朝文武搜腸刮肚,亦想不出什么妥帖的話來抒發(fā)心底的震撼。
這可是韓氏皇朝,八萬帝家軍埋骨青南山這樁舊事不止是皇家的忌諱,更是逆鱗,誰提了,誰就是和天子過不去。聽聽,剛才這混賬莽漢說什么了,他誅殺了八萬帝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