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渠水并不太冰涼,但是毫無準(zhǔn)備的地入水,還是讓秋葉白在入水瞬間渾身打了個寒顫,她立刻強(qiáng)行催動了些丹田內(nèi)力,看向水中尋找那一抹倩影。
這渠水雖然清澈,但是卻因水底生了青苔水草,影響了視線,而且秋葉白在尋索的過程之中發(fā)現(xiàn),這渠水竟然異樣的深,她竟看不清水底情形。
但是好在梅相子入水時間短,她憋住一口氣,游了一會便已經(jīng)隱約地看見了一抹藕粉色的倩影。
秋葉白立刻游了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梅相子似已經(jīng)昏了過去,水中細(xì)膩粉嫩的肌膚變得蒼白,手里卻還拽著花籃,花瓣從花籃中飄散出來,順著水的氣泡浮力上飄,將梅相子幾乎包裹其間,少女的裙擺在水中飄飄蕩蕩,讓她整個人看起來仿若一朵盛開后散逸在水中的花,有一種冰冷靜謐之美,
秋葉白一愣,立刻游過去伸手從后面繞過梅相子的脖子扣住她的胸口向上游去。
“嘩啦”一聲水波分開,秋葉白一抹臉就發(fā)現(xiàn)水里已經(jīng)多了好幾個下來救人的船娘家丁,岸上也已經(jīng)圍了不少家丁仆婢,一片喧嘩之聲。
還是梅相子的大丫頭反應(yīng)最快,一見那水波散開,冒出水面有一片衣袍藕粉色,她立刻驚喜地尖叫跳腳:“大小姐,大小姐在那里,快,快!”
岸上水下頓時一片嘩然,不少人都紛紛跳進(jìn)水里,二管家也跳進(jìn)了水里向秋葉白和梅相子所在地游去,立刻大叫:“快,快把大小姐救上岸??!”
秋葉白見狀,不由微微顰眉,人多手雜,這梅相子一身衣裳都濕了,夏日里衣裳輕薄,必定是曲線畢露,怎么好讓這么多人看見。
她也不理那些向她游過來的人,徑自攬住梅相子的向最近的烏篷船游去,那二管家一看秋葉白攬了人游離他們,頓時急了,大喊:“喂,你干什么……?!?
那呢字到了嘴邊,他就給咽了回去,只因秋葉白這時候游到了烏篷船邊,她一手抓住船檐,姿態(tài)瀟灑如游龍出水一般,縱身一躍便抱著梅相子瞬間離水上船。
秋葉白一上船,立刻半蹲著身子在一邊,扶起梅相子靠在自己腿上,指尖擱在梅相子的鼻尖下,見她呼吸斷斷續(xù)續(xù),頗為微弱,微微顰眉,立刻手腕含力拍了她的背數(shù)下。
梅相子背后受到撞擊,立時吐出幾口水來:“咳咳咳……?!?
看著梅相子吐出水來,呼吸似乎也平順了不少,便看著一邊傻站著的船娘道:“去拿那蓑衣給你家小姐蓋上。”
秋葉白將梅相子小心地擱在了船上,對著一邊的船娘從容吩咐。
小船娘看著有人突然跳上傳來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此刻目光觸及秋葉白帶著水滴的雋秀容顏,又見面前年輕人朝著自己說話,頓時臉兒微紅,隨后目光落在那年輕人懷里,陡然見到自家大小姐窈窕身線畢露,她方才一驚,后知后覺地一邊胡亂點(diǎn)頭,一邊去取了蓑衣給梅相子蓋上。
“多謝……謝公子!”
說話間,二管家也已經(jīng)一身濕淋淋狼狽地爬了上來,看著躺在船邊蓋著蓑衣的自家大小姐動也不動,立刻著急地沖過去,指尖顫抖地朝梅相子鼻下一探,瞬間松了一口大氣,喃喃自語:“阿彌陀佛,還好大小姐沒事!”
他這才想起一邊站著的秋葉白,方才轉(zhuǎn)頭過去看著一身同樣濕淋淋卻不顯狼狽的秋葉白,眼神有些復(fù)雜晦暗,但隨后還是立刻堆起笑來,一副感激模樣:“多謝千總大人救了我家大小姐,小人必定回稟大少爺!”
秋葉白一邊擰著自己濕透的衣擺,一邊不甚在意地淡淡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掛心?!?
那管家一邊指揮人趕緊讓船靠岸,一邊干笑:“大人真是菩薩心腸?!?
秋葉白輕無聲地笑了一下,沒有做聲。
她可沒指望因?yàn)樽约壕攘嗣废嘧?,梅家這邊就能對她手下留情,何況她救梅相子,確實(shí)也是習(xí)慣性的憐香惜玉罷了,本就不存著任何目的。
等到了岸邊,早早就有軟轎候著,只等著他們的船一靠邊,立刻有仆婦婢女們一擁而上將梅相子抬上了軟轎子一路匆匆離開。
眾人都圍繞著梅相子,場面有些混亂,梅相子一走,眾人也頓時做鳥獸散,幾乎沒人記得船上還有一個渾身濕漉漉的救人者,只一個小廝匆匆上來,將一件長袍遞給對著秋葉,有些緊張又恭敬地道:“大人辛苦了,請跟小人來換一身衣裳,免得著涼?!?
秋葉白一看便知道是二管家遣人來的,雖然只是個小廝,但好歹有人還記得她救了梅相子,心中暗道這梅府的人到底還不算全無頭腦,便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他去了。
那小廝領(lǐng)著她一路到了附近的一座小樓,有些忐忑地道:“這是大少爺?shù)牟厥w,這里是最近方便大人更衣之處了,還請大人先將就一下?!?
秋葉白看著那小廝渾身不自在的膽怯模樣,就知道他是那種低等小廝,很少能見外客的,便文然一笑點(diǎn)點(diǎn)頭:“沒關(guān)系,你先去給我備些熱水和取套衣衫來罷。”
那小廝見秋葉白態(tài)度絲毫不見倨傲,竟然還對自己露出笑容,先是一愣,隨后立刻靦腆地大力點(diǎn)頭:“是,小的這就去!”
說罷他連禮都忘了行,就匆匆忙忙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秋葉白見那小廝跑了,完全忘了得先帶她進(jìn)樓,有些好笑又無奈,她轉(zhuǎn)身看了看閣樓,伸手試著推了推大門,見大門倒是沒有鎖,便索性自己直接進(jìn)了門。
身上衣衫濕黏,雖然是六月,但風(fēng)一吹,著實(shí)還是有些冷的。
這小樓確實(shí)不大,進(jìn)門就是一室一廳,花廳里四面墻都是寶玩架子,并著花廳的里擺著的四五條長條案上都擱滿了形形色色的石頭,有的精致,有的古樸,有尋常的青石,也有一看便是極為值錢的玉石原石。
另外的房間里則索性滿地都是石頭,而案幾上則都是鑿石的工具。
秋葉白看著那些石頭上還有未雕完畢的石刻,心中便琢磨著,這大概是那梅家大少爺?shù)氖淌伊?,看著?nèi)室除了那刻桌后的八仙椅外幾乎就沒有個能落腳的地方,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那小廝剛才那副忐忑的樣子了。
這地兒根本是個工坊,連個休息室都不是。
小七跟著她后頭四處看看,也沒好氣地道:“真是的,怎么找了這樣一個地方!”
她只好上樓去,上了樓才發(fā)現(xiàn)樓上這也個藏石料子房,但好歹還有些地方?jīng)]有堆石頭,能讓人有個落腳的地兒。
那小廝很快就回來了,還好他雖然有些沒有見過世面,但還不至于呆蠢,和另外一個小廝一人捧著一盆熱水,一人拿了一套衣衫。
若是他真的抬了個沐浴水桶進(jìn)來,這里連放的地兒都沒有。
秋葉白讓他們把東西都拿到了樓上去,拒絕了他們的伺候,只打發(fā)小七帶著他們出去看著門,自己上了樓,看了看那衣衫,她不顰眉禁嘆了一聲,今兒真是太莽撞了,這身衣衫雖然料子極好,款式也大氣不失飄逸,但……這明顯大了她身形至少一號。
一看這套衣衫就是那小廝不夠做事兒仍是不仔細(xì),也不知道是他們府邸里哪位主子的,也不仔細(xì)查看合適否就給她弄來了,一會子穿上身鐵定看起來松松垮垮,形象猥瑣!
待會她還要去見梅家大少爺,穿著這身衣服立刻聲勢就墮了一半,枉費(fèi)她之前在梅家門口做出那副囂張的樣子,本是打算讓梅家人生出輕敵之心,卻不想這下子她做戲做過頭。
囂張是能讓人輕敵,面上卻能彈壓得住人。
但今這般狼狽的模樣,只會讓人輕敵又輕慢了。
她臉上有些無奈地浮現(xiàn)出一絲苦笑來,這可真是自作自受,憐香惜玉也不看看地兒!
但如今已然如此,她也無法,只好先就著熱水先處理一下自己這身狼藉。
——老子是老子是lolo要趴床下看公主小白上炕的分界線——
梅府,天嬌閣
這座遍植百花,充滿了江南韻味的精致閣樓里此刻失了平日里的安靜,不時地有仆婢端著熱水和湯藥進(jìn)進(jìn)出出。
只因?yàn)樘鞁砷w的主子此刻落了水正躺在床上半昏迷著,誰人不知大小姐不但是云游了的老爺和夫人的獨(dú)生女兒,更是如今梅家當(dāng)家梅大少爺最疼愛的妹妹,平日里一個指甲殼都舍不得彈,如今陡然落水,只怕她們這些丫頭仆婢都要擔(dān)當(dāng)上護(hù)主不利的罪名。
閨房門外的花園里,二管家一身濕淋淋的衣衫都沒來得及換,便躬著身子站在在一道修長的身影后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道:“……事情就是這樣,大少爺,奴才沒有半句虛?!?
那道修長的身影靜靜地站著,一身雨過天青色暗錦云紋的袍子,腰上束著一抹白玉青金腰帶勾勒出他寬肩修腰,背影沉靜優(yōu)雅,不如下人們所想,此刻看不出一絲一毫因?yàn)橛H妹落水而生出的焦灼之感,
梅蘇沉默了片刻,忽然淡淡地問:“那秋大人的身手你可看清楚了?”
二管家見自家主子竟然沒有問他小姐的事兒,反而一開口就是那秋千總,心中估摸自家主子是否懷疑大小姐落水和姓秋的有關(guān),便想了想自己看到的情形,然后道:“奴才在水里還是看得清楚,那秋千總只一手按了船檐便單手抱著大小姐輕松地躍上了船,若是武藝尋常之人絕對做不到這般舉重若輕,可見他的武藝絕不差?!?
水中阻力大,再加上大小姐昏迷了,昏迷的人是極為沉重的,但是那秋葉白不但把大小姐抱上了船,而且姿態(tài)灑脫優(yōu)雅,單憑借力氣,尋常人決計(jì)是做不到的。
梅蘇沒有再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二管家看著自家大少爺背對著自己站著既不說話,也不動,自己也不敢動,就這么站著,被冷風(fēng)吹得有些打抖。
就在他快忍不住想打噴嚏的時候,梅蘇忽然又開了口:“你之前說那位秋大人在門外表現(xiàn)囂張放肆?”
二管家見自己少爺這么問,不免心中古怪,平日大小姐有點(diǎn)兒什么事兒,大少爺都噓寒問暖,怎么地今兒老是圍繞這姓秋的問?
但他還是再原原本本地把秋葉白在外頭的表現(xiàn)又說了一遍,末了又憤憤地道:“正如您所料,那姓秋的耐不住在外頭等,便奸滑地將太后老佛爺搬出來了,所以奴才立刻開門,可他態(tài)度囂張,辭惡毒,全不曉得收斂,更不知咱們與宮里的關(guān)系,分明是個無腦囂張的貨色,不足為懼?!?
但這事兒涉及到大小姐,他還是沒這個膽子。
背對著他的梅蘇聽他說完,摩挲著自己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片刻,輕笑:“此人倒是個矛盾的,如此不粗心囂然,卻還記得將相子給帶上船,并給相子蓋上蓑衣?!?
二管家有些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便垂首站著,心中卻不以為然地暗自嘀咕,他倒是認(rèn)為一點(diǎn)不矛盾,那秋葉白不但是個無腦的,還是個好色的,見了大小姐就移不動腳,奮不顧身地跳下去救大小姐,沖動、好色、武藝高強(qiáng),這種人最容易拿來當(dāng)槍使。
“此刻他在藏石閣么?”梅蘇忽然問。
二管家也不管主子背對著自己看不到,下意識地點(diǎn)點(diǎn)頭:“是,那附近也沒有別的合適換洗之地?!?
他想了想,有些忐忑地道:“奴才擅做主張,讓下面人拿了一套大少爺?shù)呐f衣給他送了過去……?!?
梅蘇淡淡地打斷他:“你做的沒有錯,秋葉白畢竟是朝廷命官,也確實(shí)是奉旨查案,若是讓他在這里救了人,卻傳出身染重疾的名聲查不了案子,只怕便是咱們梅家的不是了?!?
二管家原本也算梅蘇的心腹,瞬間恍然,立刻點(diǎn)頭道:“那奴才立刻再讓人煮了姜湯和請最好的大夫過藏石閣?”
若是秋葉白不能查案,那么到時候這個黑鍋誰來背?
所以他們不能讓秋葉白在這里生??!
梅蘇微微頷首:“嗯,看樣子大小姐并無什么大礙,等她醒來還有一段時間,我先去會一會這位秋大人,當(dāng)面謝過他救命之恩才是正理?!?
看著梅蘇款步而去的背影,二管家一呆,下意識地道:“但是……此刻他應(yīng)該在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