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四女……
梅蘇原本溫潤清淺的眸子里閃過興味的光芒,抬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天邊掠過的一抹飛鴻青影。
他可是記得有一個非常有趣的傳說,或者說惡毒詛咒。
那是一個天生屬于所有皇族男子的女子,或者說神妓。
真是難想象秋家人的膽子竟那么大,隱瞞了這個足以抄家滅族的秘密那么久,不過更難讓他想象的是那個清風(fēng)明月,秀逸無雙的男子……嗯,應(yīng)該說女子,變成那種卑賤的神妓的樣子。
梅蘇隨后輕蔑地嗤了一聲,撫了下自己手上的大扳指,那樣漂亮的海東青,怎么可能什么男人都可以沾染。
不過……
他唇角浮起溫柔又涼薄的笑意,這樣的秘密,足以成為一副很好的腳鐐,或者籠子,關(guān)住那只漂
亮又兇猛的鳥兒了。
“家主,大夫已經(jīng)上了轎子!”綠衣大漢湊上前低聲道。
梅蘇聞,淡淡地道:“正陽,出發(fā)罷,就先帶我到被沖上岸的地方。”
方才吩咐了人去喚大夫,便是預(yù)防著萬一那只鳥兒如他這般受了傷,救治不及時,就廢了。
“是!”正陽恭敬地一拱手,隨后轉(zhuǎn)身一揮手,下令:“出發(fā)!”
早已經(jīng)集結(jié)于此地的官兵們立刻策馬領(lǐng)命而去,在他們之前帶頭的皆是梅家護(hù)院們。
只是梅家的護(hù)院們各個英氣非凡,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內(nèi)家高手,而他們身后的官兵們怎看都像是他們的跟班。、
一時間馬蹄掀起路邊漫天塵煙,兩邊看熱鬧的百姓們都暗自心驚。
今兒一早就聽說所有的碼頭都被封鎖了,如今看著官府和梅家這般大的陣仗,只怕有大事發(fā)生了。
——老子是小主萬花叢中過,渾身沾滿花的分界線——
日頭漸漸地升了起來,空氣里都是植物芬芳凜冽的氣息,夏日清晨的陽光為萬物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卻并不熾烈,遠(yuǎn)處的大運(yùn)河上也開始熱鬧了起來。
有漁民們拉著漁網(wǎng)開始一天的勞作,有悠長的號子聲在山谷間飄蕩。
秋葉白一邊慢慢地吃著碗里的稀粥,一邊看著窗外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眼神有些悠遠(yuǎn)。
這是個運(yùn)河邊上的小漁村,村民們世代以捕魚為生,生活并不算得寬裕,但是卻自給自足,日子平凡儉樸卻也安寧。
這樣的氣氛讓她想起許多年前跟著師傅也生活在同樣的漁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是,她卻明白,這里的平靜也許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藍(lán)底白花窄袖上襦做尋常漁家婦人裝扮的婦人進(jìn)來,看見秋葉白看過來,黑黃的面容上露出一點(diǎn)子不常見外人的窘迫和羞澀:“小哥,你讓我拿當(dāng)家的幫忙打聽的事兒,他已經(jīng)打聽到了。”
秋葉白放下手里的碗筷,看著她溫和地笑了笑:“劉家嫂嫂快請大哥進(jìn)來罷?!?
那劉大嫂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朝著自己一笑,很是親切溫和的模樣,便也放開了些,點(diǎn)頭道:“哎!”轉(zhuǎn)頭便去招呼自家男人進(jìn)來。
“劉大,快進(jìn)來!”
不一會一個矮個頭,但頗為結(jié)實(shí)的黑壯漢子便走了進(jìn)來,正是劉家大嫂的男人劉大,他一進(jìn)房間,便在秋葉白對桌子的凳子一坐,一邊擦汗一邊咋咋呼呼地道:“白小哥,你可不知道,今兒老李我才剛剛走到了三里地外的村子,就見到了老多官兵呢,也不知道在做甚,把附近的河道都封鎖了,不讓人隨意出入,我可好不容易尋了個他們不常常走的小道才繞過而來封鎖線,打探到了你那朋友的下落!”
官兵封鎖?
莫非她的猜測成真了?
秋葉白聞,心中瞬間一動,隨后不動聲色地問:“哦,還有這等事兒,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兒,竟將附近河道都封鎖了。”
那劉家大嫂一邊給自己當(dāng)家的遞毛巾擦汗,一邊插嘴:“小哥,你是不知道,不光這樣,我和隔壁家的王大姐方才去收漁網(wǎng)的時候,還見了一艘客船停在附近,船老大過來討水喝,還罵罵咧咧地說如今封城,只許進(jìn)不許出,好多客船都只好繞道南岸那頭去了,耽誤少了不少生意!”
居然連城也封了,看來這么大的手筆,也只有梅蘇才有這樣的能耐了。
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冷色,再抬頭的時候卻還是一片驚訝的模樣:“想必是城里出了什么事兒吧?”
劉家大嫂搖搖頭:“你嫂子我是沒聽說,就是那船老大都不曉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隨后她又看向自家男人:“當(dāng)家的,你知道不?”
劉大遲疑著道:“我去的時候,倒是聽好像是城里進(jìn)了賊,大概是偷了了不得的東西罷?!?
他想了想,又補(bǔ)充了一句:“好像和梅家有關(guān)系?!?
秋葉白心中此時已經(jīng)篤定了——梅蘇沒有死,而且精神還不錯,否則也不會這么有精神來布下天羅地網(wǎng)!
她看向劉大笑道:“多謝大哥幫我探尋我家叔父的消息,如今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樣了?!?
劉大看著秋葉白,遲疑了片刻,嘆道:“小白哥兒,大哥這里有個不太好的消息,你家老叔落水確實(shí)也被沖上了岸邊,但是受傷比你那堂弟還要重點(diǎn),如今還半昏半醒的?!?
秋葉白聞,心中微微一沉,但是倒也沒有太意外,只點(diǎn)頭道:“多謝大哥費(fèi)心了?!?
她請劉大去探尋老鷓鴣的消息,雖然如今消息是回來了,但是看著劉大沒有帶回人來,想必
老鷓鴣情形并不樂觀。
隨后,她從口袋里取了一點(diǎn)碎銀子遞給劉大:“一點(diǎn)點(diǎn)小意思,多謝劉大哥和劉大嫂救命之恩?!?
秋葉白手上的銀子雖然很少,但莊戶人家更少看見銀子,多用的都是銅錢,如今見了銀子,都是一驚,劉大就直接推拒道:“咱是河邊討生活的人家,救人就是個積德的事兒,我們一年到頭總會救上來些人,也算對得起良心,龍王爺看著咱們善心也會多給庇佑,你讓我去抓藥,已經(jīng)給咱藥錢了,其他錢可不能收你的!”
劉家大嫂雖然看著那些碎碎的角銀子,眼底有些發(fā)光,但總歸是個莊戶人家實(shí)誠婦人,見自家男人都這么說了,她自然也大力地點(diǎn)頭:“沒誠,白小哥兒,你們行腳做生意,也不容易。”
秋葉白看著他們路出個溫然的笑來:“二位就收下這些錢罷,后面還要去大夫那里給我那堂弟抓上些藥,總還要給再勞煩你們,就當(dāng)是藥錢罷了,都不容易?!?
劉大和劉家大嫂見她堅持,想想若是要抓藥,確實(shí)也還是需要銀子的,便有些猶豫地收下了。
看著劉大收了錢后,還是有些不安地趕緊招呼劉大嬸去煎藥,她心中為這些莊戶人家的淳樸感嘆。
只但愿接下來,不要牽連他們才是。
她起身向內(nèi)屋走了進(jìn)去,周宇見她進(jìn)來,一頭烏發(fā)半散落在肩頭,便轉(zhuǎn)頭看著她笑了笑,蒼白細(xì)致的臉上是發(fā)燒燒出的紅暈,讓他看起來多了些面若桃李的味道。
“大人?!?
秋葉白看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不愧是艷名滿京城的周公子,平日里倒也不覺得,今日才發(fā)現(xiàn)原來卻是名不虛傳?!?
周宇先是一窘,臉上燒得更紅,隨后苦笑道:“大人就不要取笑我了,以前那些荒唐事兒……?!?
他頓了頓,又道:“我精神還好,大人不必?fù)?dān)心我心情不佳,方才也聽見劉大說的了,一時半會沒法子順利地把老鷓鴣帶回來,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說就是了?!?
秋葉白確實(shí)也是看著他精神狀況不好,方才說些打趣的話,見他識破,便輕嘆了一聲:“沒錯,老鷓鴣那邊,我們必須從長計議,但是現(xiàn)下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離開這里。”
梅蘇在淮南一代確實(shí)勢力可以只手遮天,但是這里卻也是水路樞紐,四通八達(dá),不是說攔截了,就能把所有的消息攔截住的,她已經(jīng)用藏劍閣特殊的通訊方式給寶寶他們留了訊。
周宇遲疑了一會,道:“您是和寶寶他們聯(lián)系上了么,但是我若沒有記錯,寶寶他們腳程比我們要慢,此刻應(yīng)該在南岸,距離東岸還有些距離,而且說實(shí)話,寶寶若是帶著您在藏劍閣的人倒還好些,若是帶看風(fēng)部的人只怕非但接應(yīng)不了咱們,說不定還是大人的拖累?!?
看風(fēng)部的那些痞子是個什么樣子,他自己心中還是明白的,梅蘇在淮南這里操控了所有的官府和官軍,對付他在看風(fēng)部的那些草包弟兄,綽綽有余。
秋葉白坐了下來,卻搖頭道:“藏劍閣的人不能直接和官軍對上,這是江湖規(guī)矩,我也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這一次咱們就是得靠寶寶他們?!?
周宇聞,心中一沉,他自然多少也明白藏劍閣的在江湖中地位如同圣地,若是直接卷入和官府的對抗中,一定會在江湖中掀起軒然大波。
秋葉白看向他,目光淡淡:“周宇,你相信我么?”
周宇看著她,一點(diǎn)都沒有猶豫,微微揚(yáng)起唇角:“我信的,大人有何計劃,只管交代便是?!?
秋葉白看著他膩白的臉,忽然伸手有些輕佻地在他唇角上一彈:“我需要一個娘子,不知周家公子可愿嫁我?”
周宇一愣,忽然低頭,再抬眼的時候,眼角一挑,眉梢之間陡然浮現(xiàn)出從前那種風(fēng)流妖嬈的勁兒:“奴家自然愿意?!?
……
秋葉白掀了簾子,去后院拿藥的時候,正巧見著元澤正坐在門檻上打盹,她看著元澤,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
她想起了周宇醒來之后,跟她說的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
周宇說他和老鷓鴣落水是一個長得和元澤非常相似樣,但又不是元澤的人干的,但是他們在洞穴里的時候,但是她在洞穴里的時候并沒有看見這么一個神秘人,這事兒確實(shí)有些匪夷所思。
而另外一件讓她很有些困擾的事情就是元澤到底知道不知道她的秘密,她一醒來的時候就是和元澤昏在船上,難不成是那個推周宇和老鷓鴣落水的‘神秘人’將他們放在了船上?
再加上他手里的那些小木牌,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尋一個機(jī)會好好地查探一番。
這些全無線索,也不符合邏輯判斷的事兒,讓她很有些頭疼,這個和尚于她而已經(jīng)變成一個必須拴在身邊的看著的‘東西’了,連逃亡也得帶著個大累贅。
而安然地靠在墻角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和尚,卻似一日里只等著有人喂食、然后念經(jīng)、打坐、睡覺,便人生圓滿。
仿佛他也和普通和尚一般,謹(jǐn)念慎戒,從來不曾手染血腥,身上更從來就不曾有什么秘密。
秋葉白有些心煩地越過他,正打算去找劉大嫂取藥,卻忽然聽見一陣談話聲。
“劉家大妹子,你們救下的那是什么人,會不會是城里官府要抓的淫賊?”一道略顯蒼老尖利的聲音響起。
秋葉白腳步一頓,隨后轉(zhuǎn)身就站在了墻角,靜靜看向后院門上的兩個婦人。
劉家大嫂蹲在地上拿著小扇子一邊扇著火,一邊不以為然地道:“朱家大嬸,您說什么呢,那白家兄弟是讀過點(diǎn)書的人,只是沒有到趕考的時候,才跟著家里人出來行腳做點(diǎn)小生意,哪里知道初次跟著他們叔父出門做買賣就倒霉落水了?!?
那靠在籬笆上的老嫗精瘦,倒三角的臉上一雙綠豆眼,卻似帶著狡光,一看便是那種尖酸又愛占便宜的市井老婦,此刻她聽著劉家大嫂那么說,便眼珠子一轉(zhuǎn):“那可不一定,老婆子我早前在前門看了那白家小哥兒一眼,見他生的雖然好,但一看就是花頭子,那些城里頭的小姑娘最容易被這種人騙了?!?
她頓了頓又道:“聽說那外頭都貼了告示,讓大家伙把昨日遇到的外鄉(xiāng)人都交到地保那里去,若是舉報成了,可是又一百兩銀子呢!”
劉家大嫂顰眉看向她:“朱家大嬸,你是要做什么,那小哥兒兩個已經(jīng)夠可憐了,弟弟還躺在床上燒著下不得床,怎么能把人送出去,這是缺德事兒,龍王爺看著呢!”
那朱大嬸看著劉家大嫂橫眉豎眼地瞪著自己,便干笑了兩聲:“別別……我只是說一說而已,你這大妹子做甚為了兩個外人和咱們這些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地鬧呢!”
說罷,她看了眼劉家的后院,立刻一轉(zhuǎn)身,灰溜溜地走了。
秋葉白看到這里,微微瞇起眸子里閃過一絲冷色,沒有再去端藥,轉(zhuǎn)身進(jìn)了隔壁的房間。
等到她回到房間的時候劉家大嫂已經(jīng)端著空藥碗從房內(nèi)出來。
“白小哥?!眲⒓掖笊┛匆娝銦崆榈卣泻簦骸澳慵姨玫芤呀?jīng)吃了藥,一會子發(fā)一身汗也就好了?!?
秋葉白點(diǎn)點(diǎn)頭,微笑:“多謝大嫂子,但是稍晚點(diǎn),我們就告辭去尋我們叔叔了?!?
劉家大嫂一愣:“什么?”
——老子是是baby臥倒也s的騷包分界線——
小馬車在鄉(xiāng)間小道上噠噠地前行,一點(diǎn)是大運(yùn)河潺潺流水,駕車的年輕人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前面村口漸漸多起來的人,他轉(zhuǎn)身挑起車簾子低聲問:“媳婦兒,你還好么?”
車簾子里頭傳來壓低的咳嗽聲:“咳咳咳……還好。”
駕車的年輕人點(diǎn)點(diǎn)頭,便一甩鞭子向前面村口而去。
他們還沒有靠近就已經(jīng)看了不少全副武裝的官軍正在到處張貼告示,同時封住了出村口的路,不少村民們挑著擔(dān)子,駕著運(yùn)魚的車子等候檢查通過。
官軍們似乎是一個小隊,由村里的地保陪同著,一個個動作粗魯?shù)夭榉鴿O民們的東西,順便時不時搜刮一些好東西。
漁民們看著,敢怒不敢。
等到了年輕人的這一車,一個士兵大搖大擺地拿著手上的長槍一攔:“喂,你,下來!”
年輕人立刻跳下車來,恭敬地道了聲:“官爺?!?
“車?yán)锸鞘裁慈??”那個士兵警惕地瞥了他那灰黃的面容一眼:“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這里的村落很少來外地人,那那士兵一說,連著那小隊長也看了過來。
年輕人畢恭畢敬地道:“回官爺,小民確實(shí)不是本地人,是從外地來收干咸貨的,這不,房里的婆娘水土不服土病了,正打算進(jìn)城里尋個好大夫?!?
那士兵挑眉,細(xì)密眼懷疑地落在馬車上:“收干貨的?”
那馬車背后是馱著兩個頗大的麻袋,那麻袋頗大,一個足足可以裝下一個人。
他突然伸出手里的長矛朝那麻袋猛地刺了過去,隨后猛地一挑。
“嗤!”地一聲,麻袋瞬間被他給全部挑破來,里面各色的干魚一下子滾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