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你喜歡他是不是?”寶寶瞇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秋葉白,仿佛要看進她的靈魂
里去。
秋葉白并沒有避開他的眼睛,而是任由他這么看著自己,只淡淡地道:“寶寶,別胡說?!?
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面前站的真是百里初,但是下一刻,她便知道,這絕對不是他,尤其是眼睛,人的眼睛是心之窗。
而百里初的眼睛太過特殊,最是偽裝不了。
寶寶看著她,忽然那輕嗤道:“我看見你牽他的手了,而且我也看見你為他簪花了?!?
秋葉白眸光流轉(zhuǎn),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沒錯,我是為他簪花了,寶寶,你在吃醋?”
她一見寶寶拿花兒來賣的時候,就知道寶寶他們一定已經(jīng)在那附近布置好了,隨時可以帶她離開,但是她并不想讓寶寶和百里初他們起沖突,也示意他們不要跟著,自己選用了最簡單的方式離開百里初的身邊,不想寶寶竟還是一路跟著。
寶寶盯著她半晌,冷聲道:“那個攝國公主,他是男的,他不是女孩子,你知道這個天下間沒有人能在我面前隱藏他的性別!”
身為一個易容高手,他對男女老少的身形、骨骼都必須有著最徹底的了解,所以在第一眼看見百里初的時候,他就知道那位‘攝國公主’是個男子!
秋葉白點點頭,漫不經(jīng)心地道:“我知道,第二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
寶寶一怔,眼底瞬間閃過不可置信:“你知道,你明知道他是男兒身,你還說你不中意他!”
秋葉白挑眉,伸手不以為意地揉揉他的后腦:“然后呢,我也知道天書、天畫他們都是男兒身,你不記得了,難不成我都中意他們,你我也同榻而眠,不記得了么?”
寶寶一把扯下她手:“你明知道那不一樣的,天書他們是你手里的人,而你也知道我們之間是不一樣的,所以才可以那么親密,你明知道我是……我是……!”
他有些氣急,最終還是沒有能將剩下的那半句話說出來,只能咬著牙道:“你敢發(fā)誓你不中意他,你敢發(fā)誓你永遠不會和他在一起么!”
秋葉白看著面前莫名有些氣急敗壞的少年,目光涼薄,直看得他心中發(fā)虛似地退開一步,她方才淡淡地道:“我不需要向任何人發(fā)誓我中意誰,或者不中意誰,就算我中意公主殿下,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說罷,她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
但是沒走兩步,她就忽然感覺被人從背后抱住了。
寶寶焦灼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不要走,四少,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你質(zhì)問你什么,只是……只是那個男人太危險了,他是皇家之人,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明不明白,我是在擔心你!”
秋葉白微微顰眉,沒有說話,只伸手去掰開他圈住自己腰肢的手。
寶寶看著自己抱住的人,竟不如平日里見不得他難受,會來溫柔哄勸,頓時慌了神,死死地抱住她的腰肢,不肯放手,軟了聲音:“白……你不要生氣?!?
秋葉白冷淡地道:“說實話?!?
寶寶咬著唇,遲疑了片刻,見她又要伸手去掰自己手,方才驀然地一把臉埋在她的肩頭,悶聲道:“白姐姐,我只是怕……我是怕有一天你會有了自己中意的人以后,便也不要我了,像我這樣的怪物,如果你也不要我了,我還能怎么辦……我能怎么辦?”
半晌,秋葉白感覺自己的肩頭染上了潮意,她輕嘆了一聲,轉(zhuǎn)過身,伸手抱住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肩頭,放溫了語氣:“寶寶,從我將你從街頭帶回師門的那一天,讓師傅認了你在藏劍閣門下,我就從來都沒有想過會不要你的一天,你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小弟弟,不是怪物,從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
寶寶擁著懷里的人,啟唇下意識地道:“我從來就不想……?!?
但是最后半句‘做你的小弟弟’卻硬生生地卡在喉嚨里。
他憑什么說這樣的話呢,他憑什么?
像他這樣的怪物……連臉孔都沒有的怪物,永遠地生活在別人臉孔里,永遠都沒有自己,更不要說成為一個男人,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他憑什么說出那樣的話語?
不管……是她的弟弟也好,是她最心愛的寵物也好,他不是早就認命了么了,只要能守護在她身邊一生一世,看她一世安好。
從小到大,從在街邊垃圾叢中快死去,卻被她帶回藏劍閣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有些東西永遠只能是一種想望。
有些人,是他永遠抵達不了的彼岸。
那些不能說的所有情緒,最后全部都匯聚成了那一根扎在喉嚨里的刺,疼痛沿著他的喉嚨一路蔓延到心底。
“我懂的。”秋葉白輕聲截斷他說不出來的那些話,靜靜地擁抱著懷里的少年,指尖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背,撫慰著他說不出口的絕望與心酸。
她知道他想要說什么,但是有些東西她給不了,他也要不起。
少年輕輕地伸手環(huán)住她的腰肢,蜷縮起腰肢,痛苦地把臉埋進她的胸口,潮濕的淚水浸潤了她胸口的衣裳:“白姐姐,你不知道,我好恨……我好恨賜給我這樣的身軀的那個人,還是我造下的殺孽,所以要拿一生來還。”
秋葉白撫摸著他的發(fā)絲,眼底閃過一絲悲涼的無奈。
要成為最頂尖的易容高手,擁有千變?nèi)f化的臉,最好就的基礎(chǔ)就是沒有臉,沒有鼻子、沒有嘴唇,最平坦的畫布,才可隨意地在上面繪出最美麗的畫卷。
而寶寶就是這樣的——無臉高手。
不是在進入藏劍閣之前,而是在十年前,她撿回這個渾身纏繞著繃帶的孩子的那一天,他就已經(jīng)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臉,還有很多他不該失去的東西,
但是他失去的這些,并非天生而成,而是被人硬生生地以刀刃割離。
師傅救治寶寶的時候斷,寶寶原本就身懷武藝,而且小小年紀武藝不弱,想來一定是出自某些江湖門派,而且分明是精細的手術(shù)刀法之下才能制造出這樣剝離皮肉卻不傷血脈的傷。
必定是某些門派為了培養(yǎng)易容高手,而硬生生地將門下弟子制成那副模樣。
寶寶是冒死逃出來的。
要多殘忍的師門,才能做出這樣損毀弟子身體的事情!
師傅盡力的救治之下,寶寶終于醒來,只醒來之后,他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曾經(jīng)所在師門的記憶,但是身體的本能和武藝卻還在,在初次看見自己面孔的絕望與痛苦之后,他消沉了許久,就在她都以為他永遠都只能成為一個藏劍里默默無聞的一員之時,他卻告訴她,他決定要成為最頂尖的易容高手,他不會做一個廢人。
她原本并不知曉為何,直到有一天,她在某日和紅顏知己們彈琴取樂轉(zhuǎn)身一霎,看見他眼底戀慕與膽怯的眼神。
她忽然明白了,那個孩子的心情。
那一瞬間,她自己的心情是復雜的,寶寶是她帶回來的,也是她親手照顧長大的少年,他在她心中自有一份不同的地位。
比起秋善寧,寶寶和她更親近。
而不但他的心意,她無法回應,他亦明白,他們之間有些東西永遠都不可能。
“這不是你的錯?!鼻锶~白抱著懷里蜷縮著無聲哭泣的少年,神色溫柔。
寶寶素來隱忍,心思總掩在跳脫活潑的面具之下,便是有那份心思也一向隱匿得極好,在他十四歲以后都很少喚她白姐姐了,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態(tài)若此,讓秋葉白又心憐,又有些惆悵和無奈。
她是這沒有想到不過是和百里初行了一趟街,竟能刺激得寶寶這般失態(tài),往日里她和綠竹樓天書他們相處時,也不見寶寶這般反應。
兩人安靜地相擁了片刻,寶寶忽然悶悶地道:“你要小心攝國‘公主’,他一介皇子,竟然冒用女子身份,意味著他放棄了皇位繼承權(quán),卻又權(quán)傾朝野,隱忍若此,心性非凡,絕對不是好相與的?!?
秋葉白點點頭,溫聲道:“我心里有數(shù),你且放心就是,只是我與他周旋,自然有我不得已的理由?!?
她早就領(lǐng)教了百里初的‘心性非凡’和‘不好相與’。
“不得已的理由,難道……難道他已經(jīng)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寶寶瞬間從秋葉白懷里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秋葉白。
若是如此,四少豈非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