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其實是十分美好的。天空繁星點(diǎn)點(diǎn),夜風(fēng)花香陣陣。林淺站在窗邊,還能看到樓下院子里那個光禿禿的木架下,幾株葡萄幼苗迎風(fēng)成長,小小的個子,頂著大大的綠葉,嬌弱又可愛。
什么時候,它們才能長大,結(jié)出成熟的果子呢?
林淺在窗前默想了一會兒,掏出手機(jī),給林莫臣打電話。
算起來,已經(jīng)有很久沒聯(lián)絡(luò)了。自從她忙得昏天暗地,林莫臣仿佛也銷聲匿跡。
也是,來不來電話都一樣。他很清楚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跟厲致誠一樣,一切盡在掌控。
電話那頭還是上午,林莫臣的聲音仿佛也帶著陽光的和煦和慵懶:“hello,林淺?!?
林淺一聽到他的聲音,心里就軟軟的。說:“哥,謝謝你。”
林莫臣頓了一會兒,低聲含笑道:“那部分股份你留在手里,明白嗎?”
“嗯?!边@一次,林淺沒有拒絕。
哥哥當(dāng)日為什么會跟厲致誠達(dá)成這個投資協(xié)議呢?林淺稍微一想就明白。
金錢利益只怕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她有了mind的股份,今后的身份就是第三大股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厲致誠算是平起平坐,不再是以前的上下級關(guān)系。
哥哥為了她,連這一點(diǎn)都想到了。
而且,再進(jìn)一步說,她掌握這部分股權(quán),對厲致誠來說,既是個助力,但也可以是個掣肘。
難怪那天在臺灣,汪泰識見到她第一面,就說:厲總是愛江山更愛美人。5000萬哪里籌不出來,他卻將20%的股份給了她。
林淺小聲說:“哥,我并不想算計他?!?
對于她這種肺腑之語,林莫臣聽了會心疼,但絕不贊同。淡淡地答:“所以我來算計。”
林淺忍不住又笑了。腦海中卻浮現(xiàn)那天在明德時,厲致誠牽著她的手低聲說,讓她盡管把心計都用在他身上。
她還想起,從始至終,厲致誠對這份協(xié)議,都毫無怨,態(tài)度坦然。
哥哥做得出,他也就接得住。
心頭一陣深深的悸動,那是厲致誠經(jīng)常帶給她的感覺,不知何時,仿佛已深入骨髓,為這個男人的魅力深深心動。
她問:“哥,那你現(xiàn)在看,他合格了嗎?”
林莫臣卻又高姿態(tài)了:“靜觀后效?!?
掛了電話,林淺靜靜站了一會兒,走到了書桌前。
厲致誠的鋼筆字寫得好,毛筆字寫得更好。林淺看過他習(xí)過的字帖,蒼勁大氣,頗有名家風(fēng)范。閑暇時,他也會在家練字。此刻,書桌一角,就擺著硯臺和毛筆。
林淺也不知哪里來的沖動,鋪開張大宣紙,磨了點(diǎn)墨,就提起毛筆,開始寫字。
對于沒練過書法的人,寫出來的毛筆字,只能勉強(qiáng)一看。她寫的第一行字,就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等她寫到第三行“草船借箭、暗度陳倉”時,書房的門“咔嚓”一響。
厲致誠推門走了進(jìn)來。
林淺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應(yīng)該是剛洗了澡,換了件黑色短袖t恤,下面是深灰色休閑褲。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看起來就像個剛打完籃球回家的小伙子;又或者是富家公子居家時的隨意裝扮。
可他渾身的氣場卻不是這樣。幽沉的眼靜靜望著她,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比林淺見過的那些三四十歲老謀深算的男人,還要沉穩(wěn)懾人。
林淺低下頭,繼續(xù)寫字。
她的心情其實有點(diǎn)復(fù)雜。剛剛在客廳,也不是故意從他身邊跑開。
可當(dāng)時就是想一個人呆會兒。
厲致誠見她低頭不語,好像寫得極為專注。他也就不急著開口,而是慢慢踱到她身旁。看一眼那字,唇畔倒是浮現(xiàn)笑意。
林淺雖然眼觀鼻鼻觀心,但其實眼角余光都跟著他轉(zhuǎn)??吹剿λ淖郑D時有些訕訕,悶悶地又沖沖地說:“我寫著玩兒,不行嗎?”
厲致誠沒答,只安靜站在一側(cè),繼續(xù)駐足觀看。這下林淺就有點(diǎn)寫不下去了,落了幾筆,越看越覺得比之前更差了。剛要惱羞成怒擱下筆,誰知手背一熱,他的手已經(jīng)從背后覆了上來,將她的五指重新扣在筆身上。
林淺站著沒動,而他的另一只手也撐在書案上,將她虛虛地圈在懷中。低頭在她耳邊說:“再試試?”
“嗯?!?
他便這樣輕擁著她,與她十指相覆,提筆緩緩寫下剩下的詞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很快就寫完了,他牽引著她,放下毛筆,卻依然從背后環(huán)著她,與她十指緊扣,一起看那字。
不得不說,雖然比不上他自個兒寫的,但是比她寫的,強(qiáng)了何止十倍。林淺點(diǎn)頭:“不錯,這幅字以后我要裱了掛起來?!?
“好?!痹捯魟偮?,厲致誠已將她在懷里轉(zhuǎn)了個身,低頭就吻了下來。
這個吻溫柔又纏綿,他像是故意要探尋她心中所想,慢慢地、一點(diǎn)點(diǎn)地吃著她。那雙明亮的眼,也一直盯著她,意味不明。
林淺卻閉上眼,拒絕他的探視。
但身體和心理的反應(yīng)是忠誠的,她無法不沉迷在他的親吻里。渾身發(fā)軟、意搖神馳,愛意無聲泛濫心頭。
她是這么的喜歡他啊
過了好一陣子,厲致誠才放開她,將她抵在書案旁。
“生氣了?”他輕聲問。
林淺搖搖頭。
“我只是”她說,“厲致誠,我有個很傻的想法?!?
厲致誠眸色幽黑地凝視著她。
“你這樣的一個男人”她的嗓音里有一絲喟嘆,“我真的可以完全把握住嗎?我真的可以征服你的心?”頓了頓又說:“aito是你的棄子,這個我理解??伤哿宋覀兤渌耍芏嗟母星楹托难?。但你毫不在意,手起刀落。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對我感覺不再了,大概會毫不留戀的丟掉吧,我連還手都不能?!?
厲致誠沒出聲,而她抬頭看著他:“厲致誠,有的時候,你會讓我有點(diǎn)膽寒。”
在厲致誠二十六年的人生里,從來沒人當(dāng)面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厲致誠,你讓我膽寒。
這個人,還是他的女人。
而當(dāng)她說出這些話時,她的表情是平和的,眼神是清澈動人的。她用慣有的溫柔愛慕的目光看著他,只是那目光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彷徨。
厲致誠的確是心思如發(fā),轉(zhuǎn)瞬已千回百轉(zhuǎn)。一個冷靜的念頭,最壞的可能性,清晰閃過腦海如果林淺因此對他心生間隙,將來兩人就有可能漸行漸遠(yuǎn),最終她會離開他。
這個可能性一旦在心頭滋生,他的目光就冷了下來。昔日兩人相處的種種時光,瞬間浮光掠影般閃過腦海里
她待他一片赤誠,在人人以為他是個無用軍人時,滿腔熱血守在他身邊;她心疼他,舍不得她哥為難,舍不得他承擔(dān)太多重負(fù),甚至舍不得看他的錦囊,只為他在她跟前的男人臉面;今天,她還一個人默默地把家搬過來她給予他的每一分情意,都彌足珍貴,因為是用她全部的真心鑄就。
但若有一天,她要將這份感情收回
一股寒流,無聲無息浸入心頭。
厲致誠面沉如水,一抬手,就緊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拉進(jìn)懷里。這動作太突然,林淺輕吸了口氣,怔怔地望著他。
厲致誠沒有馬上說話,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沿著她的臉頰邊緣,緩緩地摩挲著。
“林淺?!彼难劬Ρ却巴獾囊股€要沉黑動人,“你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我?!?
林淺剛才講那話,其實也是直觀感受。之前打司美琪那場仗,她就有這樣的感覺,所以當(dāng)時才躲著厲致誠,不肯接受他。
現(xiàn)在講出來,心里反而舒服多了。此刻聽他這么說,隱約明白他的意思,心頭頓時一軟,默默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沒吭聲。
“在成為商人前,我首先是個男人?!彼従彽卣f,“我也會有男人的渴求有那么一個女人”他看著她:“漂亮、聰慧、溫柔,甚至才華氣魄不輸男人,她對我不離不棄、相濡以沫。”
這番話他說得很平靜,林淺卻聽得心頭一陣柔情蜜意。她輕聲說:“我沒你說的那么好”
“有沒有,我心里清楚?!彼谅暣?。
林淺抱緊他的腰:“嗯其實我也就是謙虛一下。你繼續(xù)說”
“在成為軍事指揮官前,我首先接受的觀念教育,不是運(yùn)籌幄兵行詭道,而是”他的語調(diào)略重了幾分,“忠誠?!?
林淺的嘴角一下子彎了起來。這個男人真是講甜蜜語山盟海誓,都跟別人不一樣。
讓人輕而易舉,就墜入他編織的情網(wǎng)里。
這時,他卻低頭盯著她:“林淺,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什么對我才是最有價值的。無論是商業(yè)成果,還是女人。
aito,我可以眉也不皺的丟掉,那是因為我看得清。錢沒了,還可以再賺;品牌倒了,還可以再造;放棄的利益,會換回新的利益我身為愛達(dá)的掌舵人,身為軍隊指揮官,既然承擔(dān)成百上千人的命運(yùn),就應(yīng)該做這樣的取舍權(quán)衡?!?
林淺聽得心頭微震,但又下意識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但是你不同?!彼跗鹚哪?,低聲說,“我拿心換來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