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怎么偏偏砸的是他?睡蓮心道不好,此人是姚知府的親戚,名揚成都的浪蕩子,有“平生不識許承曜,妄稱紈绔也枉然?!钡拿^。
睡蓮諂諂道:“許三叔,對不起,這手爐是我沒捧穩(wěn),您沒事吧。”
她本想叫許公子,而后改口叫他三叔套近乎,畢竟自己還在他親戚的船上,哪能不低頭呢。
這許承曜是第四代永定侯許承昆的三弟,姚知府的母親是第三代老永定侯的表妹。所以論起輩分,他與姚知府是平輩。姚知府叫他“賢弟”,子女叫他“三叔”,睡蓮和姚知府的幺女姚知芳是手帕交,經(jīng)常被接到姚知府家里玩耍,姚夫人開玩笑稱她是干閨女,因此睡蓮有時也跟著叫三叔。
聽聞此人打小就異常頑劣,整個永定侯府被他鬧得雞犬不寧,二十歲行冠禮之后,哥哥永定侯找了關(guān)系把他送到京衛(wèi)指揮司當了個小軍官。
可這許承曜桀驁不馴,各種惡習非但不見收斂,反而愈演愈烈,喝酒聚眾斗毆,頂撞上司,傳聞還說他在軍營攜妓取樂,玩忽守職幾乎釀成大禍!
永定侯四處請托好不容易把這個弟弟囫圇個從軍營里撈出來,送到千里之外的成都避禍,姚知府接到這個燙手山芋,轉(zhuǎn)手就送到了武侯祠臥龍書院,說是幫助“賢弟”修身養(yǎng)性,讀書明理。
浪子回頭只是傳說,在臥龍書院三年,許承曜倒也沒出什么大亂子,只是成都青樓楚館里多了位???。
書院里有位富商子弟在見他曠課去學川劇變臉絕技,扮成優(yōu)伶博成都聞香樓花魁雪魄姑娘一笑,頓時感嘆道:“平生不識許承曜,妄稱紈绔也枉然。”
此話一夜之間傳遍錦官城,許承曜成為成都紈绔界的領(lǐng)軍人物,名聲大震。
來蜀地三年,許承曜從未回永平侯府,這次跟著姚知府回燕京,對外宣稱是要趕明年的二月開始的的童子試。畢竟在臥龍書院學了三年,該去考場試試手,說不定能得個秀才的功名。
但據(jù)睡蓮聽到姚知府家仆的私下議論,說是其實是這位許三爺耗干了銀錢,聞香樓的老鴇逼著討花賬,最后還是雪魄姑娘“仁義”,自己掏出私房錢替許三爺結(jié)賬。臨行前,雪魄姑娘折了枝干枯的楊柳送別,兩人“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許三爺發(fā)誓“到了燕京就籌銀錢,待開春江水解了凍,就回成都為雪魄姑娘贖身”(以上,詩詞部分是睡蓮自動腦補,贖身對話部分由家仆猜測)。
此刻,許承曜右手揉著被砸的后頸,左手握著寄托相思的楊柳枝,見總是一副小大人模樣的顏睡蓮今日卻是一副又驚又愧的表情,頓時玩心大起。
他撿起猶自在楠木地板上滾動的鎏銀百花掐絲琺瑯手爐,夸張叫道:“小肥蓮,你既砸了我,這手爐瞧著還湊合,就先當湯藥費賠給我罷!哎呀,好像還不太夠,這樣吧,你頭上那對珊瑚松綠石珠花一并扔下來,我換成銀子請大夫去?!?
這個無賴!睡蓮氣急,入秋之后自己明明瘦了不少好吧!
那個鎏銀百花掐絲琺瑯手爐,這是去年七嬸娘柳氏臨走時留給她的,手爐并沒鑲嵌什么貴重的寶石,可是它是宮廷內(nèi)造、在柳氏還是皇宮尚儀局尚宮時,先皇后賜給她的!
若就這樣被許成曜訛走了,她如何向柳氏交代。可畢竟她砸人在先,該怎么把手爐要回來又不得罪他呢?
睡蓮頓時覺得頭疼,好像手爐砸在自己頭上似的。
場面正僵持著,姚大人的次子姚知義捧著一個葫蘆狀甜白瓷瓶的過來了,姚二郎約十六七歲,身著靛藍色素面湖杭夾襖,頭戴皂色逍遙巾,身姿如松。
他的相貌談不上多么俊秀,但貴在有讀書人的儒雅之氣,形式說話又不酸腐,所以在睡蓮看來頗為養(yǎng)眼。
姚知義仰首道:“睡蓮妹妹,這風雪愈發(fā)大了,趕緊關(guān)上窗戶,被凍著了?!绷T,還朝顏睡蓮使了個眼色。
顏睡蓮會意,乖巧的道了聲“是”,合上了窗戶,心想著姚家二郎年紀不大,辦事還是妥當?shù)模驮S成曜是臥龍書院的同窗,應該能幫她把手爐要回來。
薛成曜靠在欄桿處咬牙道:“好個二郎,壞我大事,若不是你,肥蓮頭上那對珠花早就到手了?!?
顏知義笑道:“三叔,說起來睡蓮也是快滿十歲的大姑娘了,那能還叫她小時的外號呢,您就別唬她玩了。她孤身一人在外頭,若是哭了鼻子,還沒個親人去哄。”
許成曜連連搖頭道:“哭鼻子?二小子,你又不是沒見著肥蓮整治孫家的手段,這女孩人小鬼大,莫要被她天真純善的表象欺騙了?!?
顏二郎說:“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是那孫家多行不義在先,最后墻倒眾人推而已,睡蓮一個女孩兒家,那里能去整治一個家族?!?
末了,顏二郎晃了晃手中的甜白瓷瓶:“這是上好的跌打藥酒,三叔,那手爐忒重,剛才那一砸,您脖子肯定吃痛,頸脖處的經(jīng)脈甚多,若不能及時用藥酒揉開淤血,恐怕明天抬頭都難了,再說了,您還要準備明年的童子試,這頸痛可是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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