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蓮樂得咯咯直笑,姚知芳也笑靨如花,道:“從此以后,我父親再也不敢去赴宴啦,那韓燕姬次日早上給我母親晨昏定省,突然跪在地上雙手高舉一個小鞭子,還卷起自己的褲腿,把小腿全露出來!”
“她懇求我母親,說,‘請您鞭打我的小腿!教訓(xùn)我的糊涂吧!’,我母親那里理會,罰她禁足了三個月。誰知她禁足也不安分,拿起鞭子把自己的小腿打得血肉模糊,還托丫鬟把帶著血肉的鞭子呈給我母親,表示她已經(jīng)自我懲罰,請求我母親原諒!”
“我母親懷著身孕吶,那里見能這種血污的東西?那丫鬟把鞭子扔了,唉,真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偏偏又是皇上賜的貴妾,除了禁足,也不能把她怎么樣?!?
“那另一個高麗美女呢?”睡蓮問。
姚知芳攤手道:“另一個自打進(jìn)了府,就天天念佛,足不出戶。說起來也可憐,聽說在高麗國兩人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如今花一樣的年紀(jì),卻已經(jīng)開始凋謝了?!?
睡蓮一時投趣,也跟著八卦起來,說:“高麗國每次來使團(tuán),都會獻(xiàn)美女,這已經(jīng)成了慣例,咱們太祖爺?shù)臅r候,太祖爺派了宮里頭的太監(jiān)黃儼、監(jiān)臣海壽去高麗國賜禮物。黃太監(jiān)傳太祖爺?shù)目谥I,說‘去年你這里敬獻(xiàn)的女子,胖的胖、麻的麻、矮的矮、都不甚好。只看你們國王敬心重的份上,朕封妃的封妃,封美人的封美人,封昭容的封昭容,都封了也。如今若有尋下的女子,多便兩個,少則一個,送將過來便是?!??!保ǔ鲎猿r史書《李朝實錄》)
噗!姚知芳笑得花枝亂顫,趴在炕幾上道:“你莫要渾說,那高麗國是咱們的附屬小國,是臣子,高麗國國王若真的把那胖的、麻的、矮的當(dāng)做美女敬獻(xiàn)給太祖爺,便是欺君之罪了。”
睡蓮揶揄一笑,說:“那可不一定,說不定高麗國的審美與我們不同呢?覺得那些胖麻矮的是美女。”
姚知芳樂得錘桌道:“你又瞎說,縱使唐朝楊貴妃是個胖子,終究是顏色極好,還能做霓裳羽衣舞,又麻又矮的如何使得?再說了,我瞧著那韓燕姬面目清秀,膚色白皙,長得還湊合?!?
睡蓮道:“可能是太祖爺只是找借口不想要高麗國美女,所以最后說‘多則兩個,少則一個,尋了送來便是’?!?
“嗯,應(yīng)該是這個理?!币χ級旱吐曇舻溃骸拔夷赣H說,恐怕這次也是皇上不想要那八個美女,借口高麗使者得罪了康貴嬪,就將她們賜給了鴻臚寺三位大人,唉,父親也真是倒霉,剛上任便攤上這棘手的事?!?
姚知芳一邊抱怨著,一邊開始揮著扇子燒第二壺“窖藏雪水”。
睡蓮瞧著紅泥小爐上金光燦燦的純金霧霰紋壺,這是扶桑國匠人的作品,心想若你老子不是鴻臚寺右少卿,你那能隨隨便便拿金壺煮水呢。
剛才說的太祖爺關(guān)于高麗國美女的評價,是七嬸娘柳氏閑時當(dāng)做笑話講給睡蓮聽的,睡蓮心想:高麗使者誠惶誠恐的,那里敢惹康貴嬪不快?恐怕是康貴嬪得了皇上的授意,故意向高麗使者找茬,然后鬧大了,讓皇上有借口把那八個美女拒之宮外。
唉,后宮嬪妃都只是皇上的棋子,康貴嬪得寵如斯,也要冒著被人議論驕縱的危險,為皇上分憂。許久沒見顏如玉,也不知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想來她明年及笄,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樣的未來,唉,嫁誰都好,可千萬別跟著公主和親,否則高麗美女的現(xiàn)在,便是顏如玉的將來。
睡蓮正想著出神,姚知芳已經(jīng)煮沸了第二壺窖藏雪水,傾斜倒在竹筒杯子里。
“喂,想什么呢?”姚知芳伸出雙手正欲往睡蓮嘴角兩邊一扯。誰知睡蓮的皮膚一觸即滑,姚知芳的手居然溜到兩旁,撲了個空!
姚知芳道:“你這小蹄子,臉上都抹了什么?皮膚比我那三個月的小侄兒還滑溜?”
睡蓮笑鬧道:“你若三天不洗臉,肯定比我還滑呢。”
于是兩個人又笑鬧成一團(tuán),末了,姚知芳緩緩收了笑容,木著臉,欲又止的瞧著睡蓮,突然說:“你還是老樣子,雖然一肚子心眼,但是為人卻沒有變??扇缃衲愫退貎鹤≡谕晃蓍芟?,而且都由你們老太太教養(yǎng)著,朝夕相處,你難道就沒有發(fā)現(xiàn),素兒她變了嗎?”
睡蓮一愣,道:“我、你、如玉姐姐、素兒表姐到了京城之后都在變啊,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币χ紦u頭道:“比如如玉,她變得心有城府,我現(xiàn)在根本琢磨不透她了;你呢,從小就是個小大人,腸子里的彎彎繞繞現(xiàn)在恐怕只多不少;可是素兒卻不同,她和我?guī)缀跏且黄痖L大的朋友,個性內(nèi)向秉性柔弱,不會玩心眼,受了委屈也忍著,乖乖順順的,就像小時候我養(yǎng)的小白兔?!?
“可現(xiàn)在素兒她城府已深,對人也不說實話了,那次英國公荷花宴上,你七嬸娘帶她同去,我也受了英國公十小姐張瑩的邀請去了,本來朋友許久不見,應(yīng)該像現(xiàn)在我和你一樣有許多話要說?!?
“可無論我如何真心對她,她總是輕輕避開,盡說些客套話,和京城那些虛情假意的豪門閨秀沒什么兩樣了?!?
看著姚知芳落寞的眼神,睡蓮?fù)蝗幻靼琢藶楹蝿偛艑⑼跛貎壕拇汤C的帕子遞過去時,姚知芳看也沒看就撩在一旁不理會。
姚知芳打小就重情重義,有一種俠骨柔腸的肝膽,和她母親姚二夫人個性相似,喜歡和爽直的人打交道。
所以在成都的時候,雖然那時的顏如玉逞強(qiáng)好勝,經(jīng)常無故找睡蓮的麻煩,姚知芳在護(hù)著睡蓮的同時,也依舊和顏如玉相處的很好,兩人即使鬧了什么小別扭,也會很快重歸于好。
正因如此,姚知芳在英國公府與王素兒重逢,覺得素兒虛與委蛇,敷衍自己。
“你莫要誤會素兒表姐,她也是沒有辦法,雖然她現(xiàn)在養(yǎng)在祖母膝前,不會像在成都時被王家豺狼親戚欺負(fù),可是?!彼徲行殡y,對姚知芳這個外人袒露家事畢竟不妥,可若是不說清楚,兩人的誤會就大了,再說知芳人雖爽朗,但是行事說話極有分寸,不會講自己的話亂傳出去。
想到這里,睡蓮干脆敞開心扉,道:“我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顏府嫡子嫡出的小姐,每行一步路,每說一句話尚要斟酌再三,何況她一個外姓的表小姐?”
睡蓮低聲將繼母楊氏和嬸娘莫氏的所作所為稍微透露了些,姚知芳聽得小臉煞白,盯著睡蓮穿著絹襪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