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府五房的三個姨娘中,只有最受寵、而且兒女雙全的貴妾宋姨娘擁有單獨的院落。
家生子出身的顏姨娘和原配魏氏陪嫁丫鬟出身的溫姨娘共住在一個小院子里,以院中天井葡萄架為分界線,顏姨娘因為生下四小姐青蓮的原因,住在采光通風好一些的東院,溫姨娘幼子夭折后一無所出,也虧了身子,就住在冬冷夏熱的西院。
因今日算是和嫡母楊氏撕破臉,青蓮也顧不得避嫌,扶著受傷的生母顏姨娘回到東院,親自給她擦身上藥。
脫下顏姨娘的月白中衣,赫然看見楊氏戒尺所到之處青紫交加的淤痕!
青蓮強忍著淚水給患處上藥,可她絕望的發(fā)現(xiàn),姨娘背后幾乎被打的沒有幾處好皮!整個藥瓶都倒盡了,仍舊有一塊青紫沒有擦上。
青蓮忍無可忍,看著空空如也的藥瓶淚如雨下。
這時顏姨娘屋子的里的管事媽媽進來了,手里拿著兩盒藥,說:“剛才九小姐院子里的春曉姑娘送來了這兩盒藥,一個內(nèi)服,一個外敷,說是宮里內(nèi)造的?!?
青蓮背了墻擦了擦淚,轉(zhuǎn)過身來問:“她人呢?”
“把藥盒放下,告訴了如何服用外敷之法就走了?!惫苁聥寢屇贸鲆粋€荷包,說:“老奴給的打賞也沒要。”
“知道了,你來給我上藥?!鳖佉棠餆o力的擺了擺手,說:“她一個嫡小姐是要避嫌的,送來膏藥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你又何必多事,塞什么荷包打賞,這不是讓她難做嗎?”
管事媽媽低了頭,按照春曉說得法子將藥丸用滾水化開,放涼了喂給顏姨娘。又吩咐小丫鬟搗碎了蘆薈,濾出蘆薈汁來,攪拌在外敷的膏藥里,輕輕抹在傷患處。
呲!
顏姨娘一皺眉,青蓮忙停了手,問:“這膏藥的藥性是不是太猛了,姨娘受不住?”
“我又不是那嬌生慣養(yǎng)的,那里就受不住了?”顏姨娘緩緩舒展眉頭,道:“剛抹上去像針扎似的疼,過一會就覺得清涼,不再一抽一抽的疼了,藥是好藥,你繼續(xù)用吧?!?
青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上完藥,裹著紗布,幫著顏姨娘趴在羅漢床上。
顏姨娘看著身形窈窕的親生女兒,心里痛的厲害,嘆道:“是我出生太低,拖累的你也跟著受苦了?!?
“母姨娘千萬不要這么說。我的命都是您給的,我從來沒有抱怨過。”青蓮坐在羅漢床邊打起羽毛扇,微風徐徐而來,減輕了顏姨娘背部傷痕的灼燒感。
顏姨娘搖搖頭,正色說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同一件事情,怡蓮可以做,你就不能做!”
“我和宋氏都是姨娘,享用同樣的份例,可是宋姨娘是正兒八經(jīng)寫了納妾文書抬進門的貴妾,她既得你父親寵信,又慣會做人這府里上上下下誰不說她本分老實的?連老太太房里的容嬤嬤也對她另眼相看?!?
“何況她還生了一個勘哥兒,每天由奶娘抱著勘哥兒去松鶴堂老太太那里請安,老太太年紀大了,喜歡看小孩子到處跑、討要果子。*.宋姨娘自己不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多年盛寵卻不驕不躁,連老太太都說她知進退、懂規(guī)矩?!?
“所以五夫人再看她不順眼,也不敢無事生非打罵與她,上次一時激憤,發(fā)怒燙傷了怡蓮,也不是沒把宋姨娘怎么樣?你別看怡蓮和她生母一樣,平時悶頭悶腦的,其實內(nèi)心是個聰明的,一個月能好的傷,她生生拖到三個月才好。你父親憐惜她,名貴藥材,各色珍奇吃食湯水什么的成天往她院子里送,還隔三差五的去瞧。那些日子,連三小姐品蓮都有些嫉妒怡蓮?!?
青蓮默然:品蓮能嫉妒怡蓮,也有自己從中挑撥的功勞。
“為了這事你父親和老太太都動了怒,幾次警告楊氏不得再犯,楊氏心里才有了顧忌?!?
“可是啊,你要搞清楚,你父親和老太太為怡蓮做的事,不見得肯為了你做??!”顏姨娘憐憫的看著青蓮,說:
“我不過是婢女出身,當初是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人,老太太把我塞給你父親做了通房丫鬟,唉,你也知道,老太太是繼母,他們母子有些不合,你父親不信我、你祖母也怨過我背主,唉,你也覺察出來吧,我其實像九小姐聽濤閣的翠帛一樣,受著他們母子的夾板氣?!?
“后來先五夫人魏氏進了門,連續(xù)三年無子,才斷了我和莫氏的避子湯,我沒有莫氏兩子一女那么大的福氣,只生了你一個,撫養(yǎng)到周歲的時候,才抬了姨娘的位份?!?
“你啊,平日里是極小心的,今天行事太過莽撞,差點就毀了你自己。”顏姨娘想起今早的兇險,驚魂未定的抓住青蓮的手,語間也嚴厲的許多,她說:
“五夫人就是看出我在五爺和老太太之間兩頭都不討好,所以才淋了我一頭茶水,罰跪在院子里頭,因為她確定無論是老太太還是你父親,都不會因此怪罪于她!”
“至于你,一來因為受我拖累,在五房這幾個小姐當中最不受重視,品蓮瞧不上的婚事,你父親轉(zhuǎn)手就給了你。所以啊,五夫人看菜下碟,專捻軟柿子,敢對你用掌嘴之刑?!?
顏姨娘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說:“二來呢,五夫人也心如死灰啦,她二十□的大好年華,卻已經(jīng)失去了你父親的尊敬和寵信,也失去了老太太的歡心,如今老太太和你父親不過是看在她生兒育女、打理家事的份上,明面上繼續(xù)讓她做當家主母而已?!?
“五夫人正是自知這一點,而且無法挽回,沒有回頭路可以走,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演戲去做什么賢妻良母,裝瘋賣傻拿戒尺打我們,橫豎馬上就是老太太六十大壽,凡事都缺不了她這個當家主母,老太太能把她怎么樣?”
青蓮聽得小臉煞白,喃喃道:“她若打壞我的臉,老太太和父親真的不會為我出頭嗎?”
“傻丫頭,你以為五夫人拿戒尺打你的臉是一時興起嗎?她為什么不打你的手,拿針扎你?”顏姨娘目光滿是憤恨,說:“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打壞你的臉!毀了你的容貌??!”
“你毀了容,將來不是嫁個小戶人家,或者是送到廟里修行,那里用得了那么多嫁妝!”顏姨娘伺候了楊氏八年了,深知其險惡稟性,說道:
“對于五夫人來說,除掉一個庶女,就少了幾千、甚至上萬兩銀子的嫁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