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敏是個殺手。
一個剛剛完成了一單活的,覺得自己已經(jīng)能成為職業(yè)的殺手。
借著成功的興奮勁兒,他又接了一單生意。
這一單看起來似乎更簡單,目標不過是個女高中生而已。
然而,他失手了。
醒過來的時候,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汽油和真皮夾雜在一起的味道,不算太好聞,但可以判斷他正在一輛汽車的后備箱里。
他嘗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雙手還被銬在背后,思考后覺得,還是先等等。
汽車在行駛中,別說他現(xiàn)在不能從內(nèi)部打開后備箱,就算開了,跳車也是找死,總不能他一個職業(yè)殺手反而向路人求救說被綁架了?還得先看看小姑娘把自己帶去哪兒。
默數(shù)著時間,總覺得在黑暗中特別久,而一直停停走走的汽車已經(jīng)好久沒停下來了。
這是……高速嗎?離開江南市了?
然而,又過了一會兒,車子就開始劇烈顛簸起來,時不時一個大轉(zhuǎn)彎,而他的姿勢不好受力,下意識就隨著慣性被甩得滾了滾去,“呯”的一下腦袋磕在側(cè)壁的金屬上,又暈了過去。
“職業(yè)殺手都有什么職業(yè)道德,怕是問不出來,要不直接干掉吧。”
“可是好不容易抓到活的,不試試嗎?”
“這種人很危險,留著就是禍患?!?
“也是,幸好這里荒山野嶺的,隨便挖個坑把尸體一埋,十年八年的都不愁被人發(fā)現(xiàn)?!?
“發(fā)現(xiàn)了也沒什么。職業(yè)殺手在國內(nèi)都是個黑戶,就算哪天被野狗刨出來,確定不了尸源的話,警察也沒轍?!?
“好!你來還是我來?”
“當然我來,怎么能讓女孩子動手?!?
申屠敏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一男一女的對話聲,心里一陣驚駭。
廢了這么大勁抓他,難道就是為了殺嗎!
不行!怎么能就這么死在這里!快醒過來?。?
然而,他才剛聽到后備箱被打開的聲音,還來不及掙扎,就覺得后頸一陣劇痛,沒了意識。
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嗎?
“起來!該上路了!”猛然間,有人在他身上踢了一腳。
申屠敏一下子睜開眼睛,還來不及狂喜一下自己居然還活著,可眼前的一幕頓時如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心涼。
一條古老的黃泥小路,兩邊盛開著血紅的彼岸花。黑漆漆的天空隱隱透著暗紅色,迎面撲來的風帶著刺骨的涼意,不是冬天本身的冷,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直入心底的陰寒。
再看看自己,手銬已經(jīng)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把他的雙手鎖在前面的長長鎖鏈,另一頭被一個一身黑衣,頭戴黑色禮帽的蒼白男子抓在手里。
“快走,別誤了時辰!”謝長安拉了拉鎖鏈。
申屠敏被拖得踉蹌了幾步,有些驚疑不定地道,“這是、這是什么地方?”
“看看他們,你覺得這是什么地方?”謝長安伸手指了指。
古道上,除了他們,還有三四個……人?似乎不太像,因為有個“人”,居然滿臉青紫,舌頭一直拖到了下巴下面。另外一個女的,胸口開了一個大洞,都能看到胸腔里的器官了!
這絕不是化妝效果!
“我我我……”申屠敏臉色發(fā)白,再想起失去意識前聽到的話,驚悚道,“我死了?”
“哈,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死了啊?!毙乜陂_洞的女人發(fā)出尖利的笑聲。
“八成又是一個糊涂鬼?!钡跛拦頁u搖頭,一臉憐憫。
“這人是身犯重罪吧?居然是被鬼差親自鎖回來的呢!”又一個渾身滴水的家伙飄了過來。
真的是“飄”過來的,雙腳離地,就連武俠片的輕功都不敢這么演!
申屠敏敢做殺手,也殺過人,膽子自然是大的,可如今看到這么詭異的場面,也不禁覺得兩腿發(fā)軟走不動路。
“快走。”謝長安拽了他一把。
“鬼差大人,這個糊涂鬼是犯了什么事兒,要被鎖著呀?!遍_胸女鬼湊過來,用自以為嫵媚動人的嗓音說著,現(xiàn)場表演了一個“媚眼如絲”。
申屠敏汗毛倒豎,要不是被鎖鏈拉著,肯定扭頭就跑。
謝長安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瞥了申屠敏一眼,一聲嗤笑:“蠢唄,真當什么人都能殺呢。也不想想小姑娘若是個普通人,身邊怎么會有陰差保護?!?
申屠敏立刻想起了看不見的墻壁,看不見的人,把自己從跳江的途中拽過來的“東西”,臉色越來越白。
“真可惜,你肯定是沒有轉(zhuǎn)世為人的機會了?!敝x長安搖搖頭,隨口道,“在地府服完刑了之后,去做一只老鼠臭蟲什么的,輪回個十七八世的,或許還有機會再做人。”
“不不不,我才不要!”申屠敏驚恐地喊道。
“你以為地府是什么地方,還帶討價還價的?”謝長安冷笑。
“可是我、我……”
“到了!”謝長安猛地拽了一下。
申屠敏踉蹌幾步,一抬頭,眼底滿是震撼。
只見古道盡頭,赫然矗立著一座門樓。高聳入云,幾乎看不見頂,兩扇巨大的銅門緊閉著,而門樓上,兩個篆體字鐵畫銀鉤,氣勢磅礴——
鬼門。
“鬼門關(guān)……”申屠敏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臉上一片茫然。
我真的死了?我就這么死了?
“就是你?”忽然間,空中傳來清冷的聲音。
申屠敏下意識地抬頭,就算恐懼到了極點,眼底也忍不住涌上來一抹驚艷。
白衣廣袖的男子容顏極盛,尤其種踩著空氣一步步從鬼門上方走下來的氣度,渾然天成,又怎么會是幾個演員套上一件古裝,綁個威壓就能扮演出來的呢?
“就是你傷她的?”云棲開口,居高臨下,臉上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只腳下的螻蟻。
“不不,我、是。啊,不是……”申屠敏有點語無倫次。
云棲一聲冷哼,手一伸,將他凌空吸過去,一手捏住了喉嚨將他提在半空中:“不是?”
“不是我想殺她!”申屠敏雙腿在空中蹬著,兩手拼命想拉開喉嚨上的手,卻紋絲不動。
“如實交代,尚可減免苦刑!”云棲衣袖一揚,將人像是扔垃圾一揚扔在地上,不屑道,“你該不會以為地府的刑罰也和人間一樣,還讓犯人好吃好喝,只需要上上課、做工,還給放風的吧!”
謝長安很配合地展現(xiàn)出一幅幅畫面,一邊還介紹:“這是拔舌地獄,用來懲罰挑撥離間、說話不實的人,這是剪刀地獄,把犯鬼的手指一根根剪下來……哦,你犯的是殺人,要下第七層刀山地獄,得脫光了衣服,爬過這座刀山。不過你想殺的位可不是常人,重罪重罰,可能你得常駐刀山之上了?!?
申屠敏看著畫卷里座由密密麻麻的刀劍堆成的高山,還有上面正在攀爬的血淋淋的身影,耳邊仿佛能聽到凄厲的慘叫聲,心下一個激靈,趕緊開口:“不是我!我是被人指使的,我就是……就是一把刀,你們?nèi)フ夷玫兜娜税?!我告訴你們!都告訴你們!”
“你是人不是刀,就算有人指使,可你動了念的時候,上刀山就不冤枉。”云棲寒聲道。
“是唐振英!是唐氏的唐振英指使的!我主動交代,饒了我、饒了我!”申屠敏恐懼地尖叫。
云棲和謝長安都不禁楞了一下。
唐振英?這可真是個意想不到的人。一直以為不是唐曦得罪了人,就是楚離得罪了人,被報復了??墒?,唐振英?無論是認錯了女兒還是故意認錯的,這都不至于氣到要殺人吧?以唐家的身家,為了這點矛盾以身試法,也實在太不值了。
“胡說八道?!敝x長安斥責道,“唐振英與唐曦有父女緣分,你是想先進拔舌地獄了吧?!?
“我沒胡說,我說的都是真的!”申屠敏急道,“唐振英的要求還特別奇怪,說什么不能讓她當場死亡,必須得是重傷留著命,若是不治身亡也沒關(guān)系——我思來想去,最符合的就只有車禍了?!?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謝長安說著,提起了鎖鏈。
“證據(jù)、我有證據(jù)!”申屠敏竹筒倒豆子似的吐出來一串網(wǎng)址,以及賬號密碼,崩潰道,“你們自己去查啊!”
“你讓鬼差去調(diào)查陽間的網(wǎng)站和銀行?”謝長安好笑地看他。
“……”申屠敏啞然,隨即才再一次認識到,自己是真的死了!
“既然無話可說了,便去刀山地獄贖罪吧。”云棲說著,一掌拍過去。
“啊~~~~”申屠敏頓時感覺到身體仿佛在向著無盡深淵里飛速下墜。這難道是通往十八層地獄最底層的嗎!
云棲飄落在地,看著地上暈過去的人,嫌棄地撇了撇嘴。
“以前在古裝電視劇上看到有主角假扮陰司地府恐嚇凡人招供,卻沒想到時至今日還有人會上當,職業(yè)殺手?”裴清致從旁邊走過來,一臉的同情。
“假扮的可騙不過這種亡命之徒?!碧脐剜托Γ种钢概赃咃h著的幾只小鬼,“我連群眾演員都是找的貨真價實的鬼,還有真正的鬼差白無常大人,順道給他開了個陰陽眼,誰說我騙人了?”
“唐小姐唐小姐,我們的臺詞念得怎么樣?”開胸女鬼圍著他們廢了兩圈,搶著問道。
“雖然演技浮夸了點,但效果不錯。”唐曦滿意地點點頭,分出幾股靈力,修復了他們身上的傷痕,讓他們恢復成生前的模樣,又道,“說好的報酬給你們了。雖然剩下的時間不多……還有什么執(zhí)念的,再去看幾眼,也該消散了?!?
開胸女鬼摸了摸自己恢復正常的身體,頓時喜笑顏開。
三只鬼道了謝,順著來時路飄走了,一邊還聊得熱火朝天,說是某明星來江南市開演唱會了,反正他們是鬼,可以擠到臺上去了。
“這人怎么處置?”裴清致問道。
“嗯……”唐曦摸了摸下巴,轉(zhuǎn)頭問道,“謝長安,給他編造一段記憶,改成他跳江后游到下游上岸逃走,但被我預判了上岸地點抓狂了個正著,然后他決定對警方投誠,行不行?”
“最后一條不行?!敝x長安搖頭,“我替換的是記憶,不是思想。我只能讓他看到想讓他看的畫面,至于他看完后會有什么決定,我沒辦法替他做主。就算是讓他看見‘自己決定投誠警方’的畫面,可下一刻,他依舊可以立即放棄這個念頭。”
“好吧,就只編前面的,反正我們知道了是唐振英,回頭再想辦法。”唐曦嘆了口氣,想了想,又道,“明天一早把他送去市局,時間上也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