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可屋內(nèi)冰冷徹骨。
重案組的成員沉默著清理現(xiàn)場，將一具具幾乎分辨不出誰是誰的尸體裝進(jìn)裹尸袋抬走，用粉筆在地面畫出線條,放上一個個帶著序號的小牌子表示線索，偶爾響起的雜音除了腳步聲,就只剩下相機(jī)的“咔嚓”，閃光燈一次次閃過蒼白的光線。
楚離站在門外,久違地在手里夾了一根煙。
自從家里有了個小姑娘,他就漸漸戒了以前靠煙來提神的習(xí)慣，然而這一次實在忍不住了。
在濃烈的血腥味的刺激下,折騰了一晚上的頭疼不但沒消退,反而愈演愈烈,甚至能感覺到額頭青筋一抽一抽的跳動。
這個時候,除了尼古丁,再也沒有別的東西能壓下這種煩躁。
“楚隊,現(xiàn)場已經(jīng)清理完了?！毙⒆哌^來報告。
自從接到報警,大楊帶著幾名組員從索道下山,將張大有押送回市局,一高的學(xué)生們也在老師和賓館保安的帶領(lǐng)下有序地離開,疏散完最后的散客后,整個鹿鳴山景區(qū)就只剩下了重案組成員和裴清致的一部分員工。
“然后,有什么發(fā)現(xiàn)？”楚離隨手摁滅了還剩下三分之一的煙頭。
“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九點前后，誤差不超過30分鐘。死者是老板一家五口，夫妻倆、老母親以及兩個孩子，是龍鳳胎，才七歲。”小劉臉上露出一絲不忍的神色，停頓了一下才接下去,“所有的尸體都被撕開……對，是撕開。具體要等送回局里讓蘇法醫(yī)檢查才有結(jié)果，但就我看來，那絕對不是任何利器切開的，還有……”
“我知道了?！背x擺了擺手，制止他后面的話。
山道上，唐曦和裴清致并肩走下來，一邊還在說著什么。
“顧問顧問！”小劉立刻湊了上去，小聲道，“這個，不是人干的吧？”
唐曦瞥了他一眼，失笑：“行了，我和楚離說?！?
“哎！”小劉答應(yīng)一聲，繼續(xù)去指揮了。
“你想說什么？”楚離住了抓頭發(fā)，更加煩躁。
“兇手應(yīng)該是這些年里被他們殺死的動物的冤魂化煞，第一時間肯定是找仇人報仇的?！碧脐卣f道。
“你昨天上山的時候——”楚離遲疑了一下，沒說下去。
“嗯，看出來了，本來以為真正成煞還需要一段日子，所以想著明天把學(xué)生們都送回去，我再留下來處理這里的問題?！碧脐靥谷坏鼗貜?fù)了他的疑問，“抱歉，是我的失職?！?
“你不用——”楚離搖頭，“我沒責(zé)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把責(zé)任都往自己身上扛。只是我想知道，為什么時間會比你估計的提前這么多？這不像是你平時的水準(zhǔn)。”
“計劃趕不上變化啊?！碧脐匾宦柤?，無奈道，“昨晚你遇見的那個東西，應(yīng)該是它的存在刺激了即將成煞的冤魂，于是化形的那一瞬間，首當(dāng)其中的就是住在店里的一家五口?！?
“所以，這里的血案發(fā)生在你去救回那幾個學(xué)生之前？”楚離抓住了她話里的意思。
“是啊?！碧脐乜嘈χc點頭，“所以，你也不用想著找兇手了，準(zhǔn)備怎么結(jié)案吧。兇手昨晚就已經(jīng)被我清理了，當(dāng)然……也不可能給你寫進(jìn)卷宗里去?！?
“啊啊……”楚離暴躁地一腳踢飛了一塊碎石子，“這都什么事！死了五個人，還是分尸，目擊者有一群游客，我要怎么結(jié)案才能不在社會上造成恐慌？”
唐曦攤手，這個她是真的幫不上忙了。
“這么說起來，這家人的性命，其實也要記在催生了那妖物的主使人頭上？”裴清致忽然道。
“是吧……”唐曦點點頭。
楚離揉了揉額頭，問道：“大楊是不是去派出所調(diào)取失蹤案的卷宗了？”
“嗯，我讓他把張大有押回去后就去辦?！碧脐貞?yīng)道，“不過，年份跨度長，還要挑揀出一些虛驚一場的，加上這些家屬也不是在同一個派出所報的案，就算有小肖幫忙，收集起來也挺費時間，估計他今天是回不來。”
“行吧?！背x嘆了口氣，一邊在心里思考，反正因果成立，把那個該死的幕后之人抓起來當(dāng)兇手處理不知道可不可行。
“你在煩什么？”唐曦直接問道，“光是案子的話，可沒見你這么煩躁的?！?
“鹿鳴山太大了?！背x卻說了句仿佛毫不相關(guān)的話。
“??？”唐曦一頭霧水。然后呢？
“是了，鹿鳴山只有一部分在江南市境內(nèi)，隸屬于容縣，還有一大部分是屬于青江市的?！迸崆逯氯粲兴嫉溃叭羰沁@些看起來并無關(guān)聯(lián)的失蹤案想要并案，你一個人說的不算，對吧?！?
“啊?！背x扁了扁嘴，“偏偏青江那個，和我一向不對盤?！?
“這我們可幫不了你?！碧脐厝滩蛔⌒ζ饋?。
“說起來，你們這是去哪兒？”楚離說著，上上下下打量他們，眼神挑剔。
“我接了個委托，現(xiàn)在去見委托人?！碧脐馗纱嗟?。
“這個時候，委托？”楚離狐疑地去看裴清致。
“也算有點關(guān)系?！迸崆逯抡f得含糊。
“去吧，小心點別卷進(jìn)什么麻煩里去?！背x揮揮手，若有深意地說了一句。
“放心?！迸崆逯碌?。
“那我們走了?！碧脐刈吡藥撞剑龅挠只仡^道，“我的行李，麻煩幫我?guī)Щ丶遗??！?
楚離一聲嗤笑。
“他怕我把你卷進(jìn)裴氏的內(nèi)部紛爭里去。”裴清致忽然道。
“怎么，你家還有人搗亂？”唐曦詫異道。
原本以為，這一世裴清致還活著，裴老爺子雷厲風(fēng)行地把裴瑗一家送出國，連二房三房給分出了老宅，裴氏的權(quán)力應(yīng)該緊緊握在裴清致手里呢。要知道上一世，這可是死了還算計了裴元禮一把，只留給他們一個空殼子裴氏的裴清致！
“哪有這么容易?！迸崆逯?lián)u了搖頭。
見他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唐曦也不多問，轉(zhuǎn)開了話題道：“你說的委托人是誰？”
“我小舅舅的女兒，算是我表妹?！迸崆逯挛⑽櫫税櫭?，還是簡單地說道，“我外祖母去得早，我媽和兩個舅舅是同父異母，從小不太親近，也就是逢年過節(jié)送份節(jié)禮問候一下的關(guān)系。要找的是她的未婚夫?！?
“嗯……節(jié)哀？”唐曦想了想才道。
“果然是不在了嗎?！迸崆逯虏⒉惶馔?。
“嗯。”唐曦吐出一個字。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陣，正好撞見一行人正匆匆往上走。
“小方，這游客怎么還沒疏散干凈？”領(lǐng)頭的中年男子表情嚴(yán)肅，一臉的不滿。
“這個……”被點名的小方尷尬地笑笑，心里只想吐槽，他們明明也是剛來，疏散游客不能怪他們吧！
“青江市局的莊隊？”唐曦得到了裴清致的提醒，微微挑眉，走了過去。
“你是？”中年男子正是之前楚離和裴清致提到過的，青江市刑警支隊的隊長莊世杰，聞懷疑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去。
唐曦恍若未見，只是朝他伸出手，微笑道：“江南市重案組，唐曦。莊隊您好。”
“楚離的手下？”莊世杰楞了一下，表情有點古怪，好一會兒才禮貌地伸手跟她握了握，又道，“唐警官年輕有為?！?
唐曦在心里翻白眼，年輕有為，說得好聽，不就是嫌棄我年紀(jì)太輕辦事不牢靠嗎？從頭到腳一副濃濃的官僚主義作風(fēng)，難怪楚離提起來就看不順眼。想著，她臉上的笑容卻更真誠了，歡快地道：“莊隊您眼光真好，我確實年輕，再過兩個月就要上大學(xué)了呢。”
“……”莊世杰被她一噎，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
“那么不打擾莊隊辦案，我還有事，先走了，拜拜?！碧脐?fù)]揮手，從他們一隊人旁邊擦過，往山下走。
“再見?！迸崆逯卵鄣缀?，彬彬有禮地道別。
莊世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處。
“莊隊，這……江南市是搞什么名堂？”有人嘀咕道。
莊世杰搖了搖頭，之前的漫不經(jīng)心都收了起來。
他看得出那個小姑娘說的是實話，可就因為是實話才值得重視。警局又不是幼稚園，尤其重案組那樣的地方，每年公安畢業(yè)出來的第一名都未必能進(jìn)得去，何況一個實習(xí)的年紀(jì)都不夠的女孩子。而重案組能給她的名額只有一種——編外顧問。
在位子上呆久了，他也不是不清楚，能成為警方顧問的人，或許整體水平普通，但一定有一樣技能是遠(yuǎn)超常人的優(yōu)秀。
所以，那個女孩兒擅長的是什么呢？
山道下方，唐曦一離開莊世杰的視線，臉色迅速陰沉下來。
“怎么了？”裴清致奇道。
“我不喜歡那個人?！碧脐匾宦暲浜?。
“你這算是護(hù)短？”裴清致楞了一下，忍不住失笑。
“當(dāng)然不是?！碧脐仄婀值乜戳怂谎?，“我是那么公私不分的人嗎？”
“莊世杰有問題？”裴清致的表情一下子嚴(yán)肅起來。
“我不知道。”唐曦?fù)u了搖頭，隔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之前說過，楚離身上正氣浩蕩，百邪退避?！?
“他是吃皇家飯的人，加上這些年抓住的窮兇極惡之輩那么多……還有一點，他是真的殺過人，身上煞氣重是難免的?！迸崆逯抡f道。
“雖然沒有這么重，但嚴(yán)時非身上也有類似的特質(zhì)。重案組成員，或多或少會有?！碧脐啬氐?，“可是在莊世杰身上，我完全感覺不到一個身為刑警隊長應(yīng)有的煞氣?！?
“你的意思是……”裴清致震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