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山頂溫泉賓館。
賀經(jīng)理特地開了一件會議室給警局當(dāng)做指揮部,此刻里面正吵得熱火朝天。
“不行就是不行！”莊世杰雙手拍在桌面上，支起半個身子，斬釘截鐵道,“沒有報(bào)案人，沒有刑事案件的征兆,甚至年份、地點(diǎn)、失蹤者身份都沒有任何共同點(diǎn)，將所有鹿鳴山范圍內(nèi)的失蹤案并案處理就已經(jīng)不合規(guī)矩了,何況是和一樁殺人分尸滅門案并案,這其中有一絲一毫的聯(lián)系嗎？”
“莊隊(duì)，這些明明就是有聯(lián)系的。”小劉爭辯道,“何況,一個城市幾年失蹤幾十人倒不出奇,可一個景區(qū)失蹤那么多人肯定不正常吧！”
“那都是猜測,沒有證據(jù)能支持。何況鹿鳴山從東到西橫跨幾百公里,景區(qū)只占了很小一塊?！鼻f世杰“啪”的一下合上文件夾。
“明明就有那么多間接證據(jù)?！毙⒆詡€兒打開文件夾翻到一頁,倒過去給他看。
“楚離！你說句話！”莊世杰揮開小劉的手,轉(zhuǎn)頭怒道,“讓你的手下出面,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小心翼翼了？”
單獨(dú)坐在窗下位置的楚離聞,“嘖”了一聲,揉揉額頭。
頭疼。真是的,好想再來一根煙。
“楚隊(duì)他……”
“我說了你就聽？”楚離制止了小劉把自己受傷了的事說出來，只是瞥了莊世杰一眼，很奇怪地反問。
“……”莊世杰想掀桌。
你這意思是反正你說了我也不同意所以干脆懶得說是吧，那你還叫屬下來膈應(yīng)我！
“反正也討論不出什么結(jié)果來?！背x很隨意地道，“與其在這兒開什么搜查會議，還不如去看現(xiàn)場?！?
“那么你是放棄并案的念頭了？”莊世杰冷笑。
“不,我只想覺得，很快就會有人把并案的證據(jù)送過來的，不需要現(xiàn)在吵。”楚離慢條斯理道。
“你說什么？”莊世杰一愣。
“楚隊(duì)，你是說……”小劉驚喜道。
楚離手里的手機(jī)在指尖轉(zhuǎn)了一圈，一聲嗤笑。
“楚隊(duì)！”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猛地被推開了，大楊汗流浹背地沖進(jìn)來，興奮道，“楚隊(duì)，我把案卷都調(diào)出來了，小肖整理后發(fā)到了郵箱里?！?
說著，他將夾在肋下的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迅速開機(jī)。
“什么案卷？”莊世杰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鹿鳴山的失蹤案啊?！贝髼罡緵]注意到是誰問的，不假思索地答道。
“楚、離！”莊世杰怒拍桌案。
“嗯？”楚離抬了抬眼，疑惑道，“我調(diào)取江南市轄區(qū)內(nèi)的案卷，不需要莊隊(duì)允許吧？”
“你……”莊世杰氣結(jié)。
“至于青江市的那部分，遲早你會送過來的，我不急?！背x聳了聳肩。
“絕無可能！”莊世杰咬牙道，“我若是會把案卷給你，立刻就把鍵盤給吃下去！”
楚離剛想說話，手機(jī)鈴恰好響了起來，他瞥了一眼屏幕浮起的名字，不由得笑起來：“喂？”
“楚離，找到了，可以立案了。”唐曦靠在一棵大樹上，嗓音帶著一絲沙啞，晨曦的陽光穿透林梢照在她臉上，掩飾不住那一抹疲倦。
她的身后，是一個被挖開的大坑。
“嗯，我知道了，你讓人查我的手機(jī)定位就好?！碧脐乩^續(xù)說道，“行，我等你?！?
掛了電話，眼前忽的出現(xiàn)了一瓶水。
“不幫我開個瓶？”唐曦嘆了口氣，一攤手，“我手上沒力氣了。”
“我以為，女士不應(yīng)該喝被打開過的飲料。”裴清致笑笑，幫她擰開瓶蓋才再次遞過去。
“這世上不存在無色無味還半秒發(fā)作讓人失去行動力的藥品?！碧脐卣f著，灌了半瓶水，抬手抹去唇邊的水漬，似笑非笑地看他，溫柔地道，“敢給我下藥的人，怕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吧？”
裴清致又給她拆了一包壓縮餅干，一邊道：“說的也是，你身邊還有那么多護(hù)花使者，誰那么想不開?！?
唐曦啃了一口干巴巴的餅干，又含了口水，半天才咽下去。
“盛唐？”裴清致一挑眉。
“好！你請?！碧脐氐难劬α⒓戳亮似饋?。
“沒問題?！迸崆逯铝⒓吹馈?
似乎是有了盼頭，壓縮餅干也變得不是那么難吃。
咽下一小塊稍微填了填肚子，唐曦又翻了翻放在樹下的背包，把那個蛇皮袋拿了出來。
“你干什么？”裴清致下意識地道。
“我答應(yīng)傅曉的，給她把關(guān)禮帶回去啊?！碧脐匾荒樀睦硭?dāng)然。
“可……”裴清致露出糾結(jié)的表情，
“的確，現(xiàn)在的問題是，到底哪個才是關(guān)禮啊！”唐曦噘著嘴很不高興。
再拿出那枚戒指，黃鉆依舊灰撲撲的，仿佛蒙塵。
“看起來是用不了了?！碧脐貒@了口氣，“也是，就這么一點(diǎn)執(zhí)念，也不能要求更高了，還是得自力更生啊?！?
然后裴清致就用一種驚悚的眼神見證了何為“自力更生”。
“可以并案了?！背x掛了電話，抬起頭來，眼中帶著一絲驕傲和笑意。
“什么意思？”莊世杰沉聲問道。
“失蹤者的遺骨找到了。”楚離搖了搖手機(jī)。
“那又怎么樣？”莊世杰皺眉道，“就算找到一具骸骨，也不能判斷究竟是事故還是案件，退一萬步，就算是殺人案，也未必就和其他失蹤案有關(guān)系……”
“不是一具骸骨?！背x打斷。
“什么？”莊世杰一愣。
“莊隊(duì)，這些年里，鹿鳴山范圍內(nèi)失蹤的人都沒有共同點(diǎn)是吧？”楚離問道。
“不錯，這就是我不支持并案的原因之一?！鼻f世杰立即道。
“現(xiàn)在，共同點(diǎn)已經(jīng)有了?！背x漸漸收斂了笑意，表情凝重，“總共四十八具尸體，都被埋在了一塊兒?！?
“嘩啦~”卻是莊世杰站起來的動作太大，把桌上的文件夾掃到了帶上，頓時文件散開，如雪片般撒了一地。
“楚隊(duì)，您說，多少？”小劉顫聲問道。
“四十八具尸體?！背x重復(fù)了一遍，盯著莊世杰的眼睛，緩緩地道，“你現(xiàn)在告訴我，這些失蹤案之間，有沒有聯(lián)系？”
莊世杰僵立在當(dāng)場，只覺得手足冰冷。
不只是他，青江來的其他警員，甚至江南市局的人都是一片震驚。
四十八具尸體啊，若是堆在一起，就是個屠殺現(xiàn)場了，如果傳揚(yáng)開來，都能趕得上半年前臨江私立醫(yī)院開膛手醫(yī)生屈澎那個案子了。
“愣著干什么？出現(xiàn)場了，蘇法醫(yī)呢？鹿鳴飯店的尸體交給實(shí)習(xí)生的那個誰，先去看看那邊的?！背x瞪了他們一眼。
“啊是?！狈路饡和５漠嬅嬷匦掳戳瞬シ沛I，所有人立刻動了起來。
“啊，對了！”小劉湊過去，認(rèn)真地問道，“莊隊(duì)，請問這個鍵盤要怎么料理？紅燒？清蒸？或者直接生吃？需要幫您開個直播嗎？”
莊世杰：……
“少貧嘴了，走了！”楚離一聲嗤笑，沒好氣道。
“哦?！毙⒚嗣X袋，本來沒指望莊世杰會回答他，一溜煙地跟上。
“莊隊(duì)……”
“第一組留下，其他人跟我走。”莊世杰眼神陰翳，立刻吩咐道。
唐曦的手機(jī)定位距離觀景區(qū)并不算太遠(yuǎn)，賀經(jīng)理派了個熟悉地形的保安給他們帶路，走了不到半小時就到了。
“裴清致？”楚離有些意外，左右看看，又道，“唐曦人呢？”
“下面呢?！迸崆逯乱荒槦o奈地指了指。
一行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地面被挖開了一個直徑十米的大坑，實(shí)在很難相信他們兩個人一夜之間究竟是怎么挖出來的。
而此刻，一個少女正在坑底挑挑揀揀。只是，挑揀的不是地?cái)偵系氖卟嘶蚴切★椘?，而是……骨頭。
莊世杰停住了腳步，看著那窈窕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是昨天在山道上擦身而過的女孩兒吧？
江南市局，重案組顧問？果然，在某一專業(yè)上有特殊能力么。
“唐曦！你找什么呢？上來！”楚離一頭黑線地站在大坑邊緣喊道。
“慢死了?！碧脐乇г沽艘痪洌瑏G了手上撿的一塊骨頭，輕盈地一躍上坑。
“這、這實(shí)在……”
“好像是亂葬坑啊?！?
“真是太殘忍了，哪個王八蛋這么喪盡天良！”
警察們圍著坑議論紛紛。
被翻開的黃土中，到處都是累累白骨，觸目驚心。
“怎么樣？”楚離問道。
“更正一下剛才電話里說的?！碧脐孛摿艘淮涡允痔?，沉聲道，“尸體不是四十八具，是四十九，其中有一具是個孕婦，胎兒已經(jīng)成型，一尸兩命?！?
楚離心念一動，就算他不懂玄門道術(shù)，可常識也知道，四十九，這個數(shù)字不會是巧合。
果然，唐曦接下去說道：“《周易·系辭上傳》寫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做這件事的人，想要的便是那個‘遁去的一’。”
“說人話。”楚離翻了個白眼。
“意思就是，這些人都是被選中的，有人為了某些目的，有選擇地殺了四十九個人，還把尸體都埋在這里?！碧脐睾唵蔚氐溃皬娘L(fēng)水上來說，這個地方是個天然的極陰之地，用作墓葬，大兇?！?
“這些先不說……”楚離疑惑道，“埋了幾十具尸體，為什么沒人發(fā)現(xiàn)？我記得三年前，還有救援隊(duì)為了找一個富二代，都快把鹿鳴山翻過來了，這都看不見嗎？”
“是不是遇見鬼打墻之類的??！”小劉搶著道。
“胡說八道?！鼻f世杰不客氣地訓(xùn)斥道，“我們干警察的，怎么能宣揚(yáng)封建迷信思想？一切未解的謎團(tuán)，在解開真相后都是有邏輯可尋的，不能一遇見困難就往神鬼身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