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既然不愛吃這餛飩,又為何好奇?”
沈桑寧思忖著,莞爾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惱,神婆既能為馬公子想到法子,或許我也能求得我的解藥?!?
馬年聽進去了,“夫人是想保佑胎兒,或者求男求女?”
她笑而不語,馬年自己腦補確定了,“通州城外山上,有位守山人,她常年居于山中,吸取日月精華,求仙問道?!?
“……”沈桑寧沉默須臾,“多謝。”
“裴夫人真不吃餛飩了?”
“嗯。”
“此物來之不易,真是浪費了,”馬年語氣惋惜,“罷了,你這碗我吃,至于我這碗——來人,將這碗給我阿兄送去?!?
提及阿兄,馬年的臉上掛著甜蜜的笑,主動解釋道:“我阿兄也來了,他在樓下等我?!?
“等裴夫人的護衛(wèi)撤回來,我就與阿兄去逛夜市。”
沈桑寧望向窗外夜色,“快至宵禁了?!?
“宵禁更好,街上無人?!瘪R年飽含期盼,低頭吃起餛飩來。
沈桑寧偏開頭,無法直視那餛飩,更不能去想,一想,便難受至極。
不僅是為這些被剝奪生命的胎兒。
還有那些女子……
思及此,她忍不住問道:“馬公子,女子生產(chǎn)本就兇險,若是待胎穩(wěn)后,又將孩子流下來,恐怕難以保住性命吧,如此,你豈不是需要很多妾室?”
馬公子從餛飩碗前抬頭,猶疑問,“你在可憐她們?”
兩人交談不久,即便沈桑寧因為幾句“共情”之取信于他,他還是會思考懷疑。
“怎么會呢,”沈桑寧否認,只為知道更多,“我是擔心你的做法,若被外人所知,恐怕會對你不利?!?
馬年一愣,隨即笑得更歡,“我的妾室們都是有納妾文書的,她們?yōu)槲疑鷥河菓摰模覐奈聪胱屗齻兯?,落胎固然傷身,但府中每次都有請大夫醫(yī)治,就算保不住性命,也只能怪她們自己命不好,至于落下來的胎,沒有哪條律法規(guī)定必須如何處理,我不曾殺人,沒有違反律法,至于道德……呵。”
他冷笑一聲,沒再說下去,但沈桑寧聽出了他的不屑。
誰能管束他的道德呢?是啊,誰又能證明,這餛飩是用什么做的?
此時,捧餛飩下去的侍女回來了,“公子,表少爺催您了?!?
被催促的馬年眉眼彎彎,泛著柔光,“知道了。”
“阿兄催我了。”他重復侍女的話,疑似向她炫耀。
語罷,低頭加快了吃餛飩的速度。
這一碗餛飩,是兩條人命。
他倒是,一點都沒浪費。
沈桑寧正想著,要如何才能將馬年繩之以法,如馬年所說,律法無法制裁他,而道德……他又怎么會被道德所捆綁呢。
難道,律法制裁不了,就要任由他這么下去嗎?
忽然,房門外傳來嘶啞的啊啊聲,引得一陣喧鬧。
是老婆婆!
馬年剛好吃完餛飩,聽到聲音,匆匆起身打開門,正好瞧見啞婆被護衛(wèi)長攔住的樣子。
馬年厲聲問道:“她一個乞丐,為何會出現(xiàn)在客棧里?”
掌柜在一旁忙道歉,順便撇清關系,以免被遷怒,“馬公子,是這位夫人要收留她的呀,給了銀子讓大夫醫(yī)治!”
沈桑寧眉頭緊了緊,這掌柜怎么回事!
面對馬年陰鷙狐疑的視線,她輕咳一聲,“馬公子,怎么這么看我?”
“你方才是不是騙我?”他終于反應過來,“裴夫人爛好心到連個乞丐都要救,又怎么會能認同……我的餛飩?”
馬年的白皙的臉上是被欺騙背叛的憤怒,“你騙我,虧我還真的想與你交心?!?
沈桑寧不自覺地撫上小腹,緩緩后退,“馬公子,我沒有騙你,愛可以抵擋一切,但你不能枉顧人命,你的一碗餛飩,是兩條人命。”
“那又怎么了!”馬年披散的黑發(fā)為他面容更添一分陰霾,“她們是這世上最卑賤的人,我好吃好喝款待,是她們自愿做我的妾!可你不一樣!你我才是同等階級的人,你為何要去同情她們!”
“我討厭背叛,討厭欺騙,你簡直……該死?!彼幚渫鲁鲈撍纼勺郑げ匠呷?。
“別傷害我家夫人!”護衛(wèi)長松開啞婆,沖上前用刀擋住馬年。
紫靈亦伸開手,像母雞護崽般將沈桑寧擋在身后,鼓起勇氣道:“你大膽,我家夫人是勛爵貴眷,你敢傷我家夫人,國公府不會放過你的!還有,還有護衛(wèi)很快就趕來了!”
“呵,”馬年因被護衛(wèi)長擋住,被迫停下,“可笑,這通州城是我馬家做主,你們?nèi)嗽诔侵校€敢與我叫囂?還是裴夫人聰明,先假意與我交好,待出城再去京城告御狀?”
他驀地低頭,苦澀一笑,“我本以為,終于能有人懂我了,可惜上天不憐我,既不給我做女子的機會,也不讓我有知己,既如此……你們也不必活著了?!?
他一時笑,一時瘋,自顧自說話時,馬家的侍女早已消失不見。
不止侍女,連掌柜都不見了,生怕聽到不該聽的。
沒人管束的啞婆橫沖直撞,一頭將馬年撞倒。
馬年身子早不如前幾年強壯,被這一撞倒在地上,狠戾地瞪向啞婆,從腰間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
“馬公子!”沈桑寧撥開紫靈,察覺他的意圖,快聲道,“我有辦法讓你和你阿兄在一起!”
馬年伸出去的匕首,果然停在半空,扭頭看她,“什么?”
只這一猶豫,匕首就被護衛(wèi)長踢掉。
“你又騙我!”馬年歇斯底里,爬著去撿匕首。
沈桑寧走到窗邊,見馬車中的黑衣男子走進客棧,應該很快會上來。
可她的護衛(wèi)們還沒回來!
也不知這黑衣“阿兄”武功如何,護衛(wèi)長一人能否敵得過馬家護院和黑衣“阿兄”。
精致匕首被護衛(wèi)長搶走,馬年猩紅著眼睛大吼,“還給我!”
看出來了,這匕首應該是他阿兄送的。
“還給他,畢竟是心愛之物。”她對護衛(wèi)長道,神色隱晦。
護衛(wèi)長領悟,伸手讓馬年來拿,馬年靠近,手剛觸及匕首,就被護衛(wèi)長反剪住。
想掙扎,匕首已抵在脖頸處。
“還騙我,還騙我!”馬年沒動,眼中閃著瘋狂的恨。
沈桑寧走到他身邊,“我沒有騙你,我說了有法子幫你,你不想知道你在你阿兄心中地位嗎?”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