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書瑤不提的話,就連謝凌都要忘記這酸木枝盒子了。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初他拾起表姑娘遺落在地上的那支金葉墜珠簪,因月夜里表姑娘剛與沈景鈺“私會”回來,表姑娘見到他心虛,更是不敢尋他認回這支貴重的金簪。
也不知為何,謝凌并沒有叫書瑤將金簪給表姑娘送過去,連他都不明白自己那一刻的心思,連他都不明白,解不出。
回了屋之后,他命人拿了一酸枝木盒子過來,將它放了進去。
他想,他許是等著有一日表姑娘能自個過來將它要走,讓其物歸原主,應當是這樣的。
只是表姑娘從來也沒有過來過。
可能連她都忘記了這支簪子,這金葉墜珠簪也便一直留在自己的屋中。
這幾日,他總會去竹林苑呆著,好讓自己清靜清靜。桌上擺上折子和公文,新研的徽墨,一壺清酒,竹林深處的水榭是他的靜所,他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望著案頭堆成小山的公文。
竹林沙沙作響,竹葉婆娑間,他聽著這熟悉的聲響,心中掀起陣陣嘩然??蔁o論怎樣心悸神搖,他都再難回到當初那個魂牽夢繞的夢境了。
因著大公子還有幾日便要走了,謝府各房上下都異常熱絡,都送些東西過來讓公子帶上路。轉(zhuǎn)眼間,案頭的禮盒堆成小山。
謝老太太怕他在竹林苑呆著,恐會著涼,顧念著他的身子,便差人來問話,他的人只說他在這里避世。
久而久之,其他房中的人都不曾過來打擾他。
謝老太太知道他上回在竹林苑飲酒,怕他傷了身,于是這幾日都送來了滋補的煲湯,文表姑娘也做了鹿茸枸杞雞湯送來,但大公子一口都沒動過。
謝凌此行,之所以這么快離開,也是有別的緣故。
一來,他急需立下政績,在朝廷上站穩(wěn)腳跟,讓皇帝看見自己的用處。
二來,竹林苑的夢境消耗了他的心神。
夢境越是纏綿悱惻、撲朔迷離,他的心越是痛心刻骨,越是見不得她眼中沒有他的身影。
阮凝玉只把他當做兄長一樣敬重。
此次離京,他也是為了到江南緩解情傷。
每在謝府多見她一回,他的執(zhí)念便更深一分。
或許,不見她,才是最好的歸宿。
謝凌立在窗前,心里同樣結(jié)了一層冰。
書瑤捧著酸木枝盒子站了許久,卻許久得不到回應。
“公子?”
她在心里猜著男人的意思。
公子不發(fā)話,那么,是帶上,還是不帶上?
書瑤有些為難。
謝凌被她的這一句話拉回了些神思。
他眸子黑黑沉沉的,目光落在酸枝木盒子上。
既然他要去緩解情傷,那么表姑娘的一切事物,這段旅途他絕不能帶上,否則便是枉費工夫。
既然要斬下情執(zhí),便要斷得徹徹底底。
謝凌平靜地收回目光。
聲音沙而澀。
“不帶了,放回原地吧。”
書瑤低眉:“是。”
如她想的不錯,大公子是不會帶上表姑娘的任何東西的。
翌日,大明軍隊已至雁門關的軍報傳遍了京城各個角落。
春綠把這件事告訴小姐的時候,也替沈景鈺捏了一把汗。
阮凝玉皺了眉,因著這世小侯爺走上了與前世截然相反的路,變故重重,于是她只能在佛像面前每日為著沈景鈺祈福。
自古以來,北昭的騎兵都令各國聞風喪膽,短短幾十年里,北昭便統(tǒng)一了草原各個蠻部。北昭騎兵都是從小便訓練起來的,戰(zhàn)馬優(yōu)質(zhì),最擅奔襲,曾長途奔襲數(shù)千里,大明每個皇帝無數(shù)次想攻滅北昭,但奈何每次都是無功而返。
有抱玉和春綠每日在耳邊,說著“小侯爺定會平安歸來”的吉祥話,阮凝玉這才沒胡思亂想。
春綠一日外出采買針線布頭和幾匹綾羅,回來以后,便給小姐帶來了蕓娘的消息。
蕓娘腹中的胎兒還差幾月便能臨盆,春綠今兒去看望她時,蕓娘珊瑚紅襦裙被小腹頂出圓潤的弧度,連面容也多了豐腴,面如銀盤。
蕓娘當時歪靠在美人榻上,膝頭蓋著蜀錦小被,旁邊還有個手腳伶俐的婢女給她捏腿捏肩緩解酸脹感。
而屋中帳頂繡的是麒麟送子圖,蕓娘身上佩戴的還是謝誠寧專程從寺廟中為她求來的玉佩,是最上等的岫玉,而屋中所用過的家什比得上大戶人家的小姐用度。
不僅如此,謝誠寧還為了她收集了城西胡同街坊鄰居的碎布,命人給她趕制了件給小孩子穿的百家衣。
謝誠寧對蕓娘,可謂情意深重。
春綠帶來了一包裹,將其拆開,露出了底下金光閃閃的首飾。
“小姐,這是蕓娘托奴婢給小姐帶來的赤金環(huán)珠瓔珞圈,紅寶石琺瑯耳墜,珊瑚挑心,還有個雙龍戲珠戒指,全是蕓娘孝敬小姐的?!?
阮凝玉不語,將雙龍戲珠戒指戴在了手指上,蕓娘送的這些全是有市無價的好東西,單拿一件出去買,便能賣出不少銀子的,可想蕓娘很得她這位三舅父的心。
蕓娘現(xiàn)在挺著孕肚,謝誠寧對她可謂是百般順從,蕓娘過的日子如魚得水。
這讓她非常感激阮凝玉給她起了這個點子。
而蕓娘嘗到了點甜頭,便不滿足現(xiàn)狀了,越發(fā)覺得何洛梅這個在謝府里的正頭娘子比不上自己,每當謝誠寧提起家中瑣事和那個母夜叉時,便是滿臉的厭煩和膩味,而蕓娘如今正值韶華,現(xiàn)在又懷了謝誠寧的種,更是起了取代何洛梅的心思。
所以,她這才割愛將幾件最好的首飾給阮凝玉送來,就是為了有一日謝誠寧將她接進府,她這個表姑娘能給她當內(nèi)應,讓她熟悉熟悉這偌大的謝府,好拉攏人心。
阮凝玉挑眉,沒有推卻,而是收下了。
若不是她,蕓娘也無法接觸到謝誠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