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謝凌替安坤榮遞了上峰的帖子,安坤榮這會兒也帶著妻女過來給謝凌餞行。
雀兒眼見安坤榮帶著周氏過來,頓時變了臉色,看向了小姐。
謝易墨攥緊她的胳膊。
安坤榮轉(zhuǎn)頭,便看見了她。
只見原本杏眼桃腮的表妹如今變得精神不濟(jì),痩得顴骨高突,那本原本如一寸秋波的眸此刻黯如石頭,謝易墨的美原本是極突出的,此時她站在一群體面的丫鬟里頭,竟泯然眾人。
安坤榮扶著周氏的手頓了一下。
周氏也看到了二姑娘。
瞧著周氏見到自己后眸光微閃,對方先是詫異疑惑,而后便蹙了蛾眉,她掐著香色羅帕,雖然她未說出什么,但謝易墨卻隱隱感受出了她目光中隱隱流露的同情。
謝易墨看著他們,面無表情。
周氏隔著幾步遠(yuǎn),向她打了招呼。
周氏是來到謝府后才被診脈得出有喜的消息的,安坤榮高興壞了,那時男人當(dāng)場便紅了眼眶,攥著周氏的手直哆嗦,連聲道“老天保佑”。
每當(dāng)有謝家仆人上去說幾句“恭喜安表奶奶,賀喜安表公子”的話,安坤榮都會大方賞錢,而何洛梅還給周氏辦了一場宴席,故此這幾日謝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
這些都是映雪院的丫鬟跟她說的。
謝易墨沒理睬,一副死氣沉沉樣。
周氏笑得有些勉強(qiáng),垂下眼簾,略有些失落。
眼見周氏頻頻向二姑娘示好,而二姑娘每次都愛答不理,這些日子周圍的下人都看在眼里。
雀兒卻擔(dān)心了起來,若是再由著小姐這性子下去,那些碎嘴的奴才怕不是要編出“二姑娘輕慢表親”的話柄來。
安坤榮見到表妹,擰眉,本來想裝著樣子對著謝易墨笑一下的,可后面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笑不出來,每次只要有謝易墨出現(xiàn)的場合,周圍都無時無刻在彌漫著尷尬,于是安坤榮嘴角繃直,旋即護(hù)著周氏離她離得更遠(yuǎn)些。
尤其謝易墨現(xiàn)在這個模樣,聽說她還把自己鎖在映雪院里折磨自己,安坤榮一見到她,便渾身不自在。
此刻他見到謝易墨窩深陷得像兩口枯井,她那神郁氣悴的臉就像面鏡子,清清楚楚映出當(dāng)年他如何做了多么惡魔混帳的事情,安坤榮心里漫上不喜來,覺得有幾分晦氣。
安頓好周氏后,他轉(zhuǎn)頭吩咐丫鬟:“以后夫人在謝家里出行,避開著點(diǎn)二姑娘……省得沾了陰濕之氣?!?
最后一句,他是低著聲音說的,周氏沒聽見。
謝易墨很快被丫鬟扶著,慢慢走開了。
眼見丈夫走了回來,周氏拉著他的袖子,她適才瞧見了謝易墨蒼白的面色,心里不由擔(dān)心,于是抓著他的袖子道:“夫君,我瞧二姑娘這般……她是不是生病了?咱們從揚(yáng)州帶來的老山參和阿膠,不是收在第三只箱子里么?”
“府醫(yī)前日還說二姑娘需用人參養(yǎng)榮湯,正好取兩支品相好的給二姑娘的映雪院送過去,我瞧著挺擔(dān)心的?!?
怎么能短短時日,便瘦了這么多呢?
眼見原本比花嬌的人兒瘦削成這樣,周氏心里便不是滋味。
卻沒想到她的一片好心,卻遭遇了丈夫的數(shù)落。
安坤榮聲音冰冷下去,“沒看見她從入府到現(xiàn)在,都沒給你個好臉色看嗎?我們是沒人家這個謝家嫡女尊貴,你又何必上趕著給人家熱臉貼冷屁股?”
周氏覺得莫名其妙,自她嫁入安家門以來,丈夫向來是副溫吞性子,便是她頭回弄錯了婆母的茶盞,他也只笑著遞過新沏的茶。
可方才在廊下,她不過是提了句給謝易墨送補(bǔ)品,他竟突然攥緊了她手腕,指腹硌得她生疼,喉間迸出的話像淬了冰,還叫她別多管閑事。
周氏不明白安坤榮為什么要數(shù)落她,心里微惱,自己分明是好心好意,他又何必說得這么難聽?何況,她這樣子做是為了誰?
公公和婆母現(xiàn)在還在找人相看京城的宅子,他們現(xiàn)在暫住在別人家里,謝易墨金枝玉葉的,她不過是想替丈夫去討好她的表妹!怎么在他眼里,倒成了她的過失了?
眼見她臉偏過去,安坤榮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但他心里又不愿周氏和謝易墨有太多交集,他怕謝易墨將事情向她給抖出來。
眼見周氏黯然失落的臉色。
安坤榮道:“罷了?!?
“讓劉嬤嬤挑了送去便是,你如今金貴身子,何必操心這些事?!?
安坤榮摸上她的手,拉在手心里,“茵兒,我還不是因?yàn)樾奶勰???
眼見他這么說,周氏心里好受了許多,但還是低著頭,不肯理他。
安坤榮道:“表妹看著便不是好相與的性子,高傲得很,那眼風(fēng)掃過來跟刀子似的,你沒見著旁邊伺候的婆子都縮著脖子么?!?
他頓了頓,“姨母雖是京中誥命,可咱們安家在揚(yáng)州也是三進(jìn)的宅院,船行碼頭占著半條街呢。你來謝家又不是給人家小姐當(dāng)丫鬟的,你可是我的夫人,又是雙身子,腹中有著我的血肉,別人不心疼,我可心疼得緊?!?
“你男人我雖不是頂頂富貴,卻也舍不得讓你受半分委屈?!?
周氏聽了,眼眶微紅,原來是這樣……是她錯怪他了,故此火氣全消了。
安坤榮唇邊浮笑:“我只是怕你與表妹相處,會受委屈?!?
周氏仔細(xì)想了想,卻搖搖頭,眸光全是善良與溫柔,嘆了口氣,“可我瞧著墨姑娘并非那般冷硬性子。許是她天生慢熱些,當(dāng)初我頭回見著便覺投緣,對她熱絡(luò)得緊了些,倒叫人拘謹(jǐn)起來,這才遭得她的不喜,惹得她不自在了,想想,還是我的錯……我總覺得墨姑娘性情不壞?!?
周氏眼波里漾開淺淺的歉疚:“終究是我唐突了?!?
她覺得謝易墨只是性子像這冬日的臘梅,看著冷峭,內(nèi)里卻是暖的。
周氏進(jìn)了謝府后,便從謝家下人那得來了一本謝易墨的詩集,周氏接過一卷素白詩稿,她也是個書香世家的小姐,頗懂詩律和文詞,恰見扉頁上題著“謝易墨”三字,筆鋒清勁如寒梅映雪。
眼見謝易墨作得一手好詩,字里行間藏著的靈秀風(fēng)骨,周氏便對謝易墨多了幾分好感,待一見面,更是覺得親切,總?cè)滩蛔〉叵胗H近。
眼見她替謝易墨說話。
安坤榮眸光微閃,卻沒說什么。
他只是和易道了一句。
“我只不過是怕你在謝家受委屈,茵兒你性子善良,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這般真心待她,不代表旁人也這般對你好,往后,你還是多提防著點(diǎn)表妹才是?!?
周氏是個婦道人家,素日最聽丈夫的話。
眼見他這么說,周氏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