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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秦王府后。
慕容深便風塵仆仆地來到了與東陽山齊名的另一名山,懷玉山。
他裹緊月色大氅,便一步步地向山頂爬去,身邊未帶一個侍從。
這一路長途奔襲,早已讓他鬢發(fā)凌亂,衣衫沾滿塵土,可慕容深他的雙眼里卻是冷沉的精光,如寒星般冷冽。他不辭勞苦,身心也沒有一絲疲意。
有一件事,他必須要去求證一下。
很奇怪,這還是他頭一回踏足懷玉山,可山道、沿途的風景,竟跟夢中情景毫無二致。
爬到山腰時,望著熟悉的山景,慕容深的心顫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每一步好似踏在刀尖上,卻往上去,更是創(chuàng)劇痛深。
慕容深拋掉腦里亂糟糟的一切,踏出的腳步愈發(fā)堅定。
山路蜿蜒,慕容深直到傍晚暮色降臨時,終于才來到山頂。
精疲力盡的慕容深環(huán)顧四周。
忽然,他目光一凝,急劇地顫動,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夢里,山頂上的云夢亭正靜靜地佇立在一棵千年古樹下,亭子在暮色中若隱若現(xiàn),云霧繚繞間更是幽雅柔婉。
慕容深走了過去。
夢里,與他共枕一室的女人央求他一起去懷玉山山頂賞晚霞,那次他終于忙完軍務,便抽空帶著她爬了山。
最后在山腰的時候,她便爬不動了,還是他背著她,一步一腳步,背著她爬上了山頂。
可此刻他的身邊,并沒有她。
明明是詭譎怪誕的夢,很容易將聯(lián)想到鬼神方面上去,可慕容深卻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害怕,甚至沉溺在這種熟悉感里。
慕容深呼吸變粗,他沉默地站著,終于才下定決心走進了云夢亭。
慕容深顫抖著,將手指放在了東邊那熟悉的紅漆木柱上。
暗朱色的漆面上浮著經年累月的包漿,而她刻在柱子上的那句“君心似我心”五個瘦金體小字,已經不在了。
柱面平整光滑動,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慕容深忽然將額抵在上面,在那大口大口地喘氣,在這一刻,他仿佛經歷了生死離別,懂得了“失去”的意義。
慕容深骨節(jié)發(fā)白,無聲流淚。
很奇怪,這一路來他的心腔中如同有熊熊烈火在燒著,可是此刻他見到了山頂上的云夢亭后。
他的心,反倒安定了下來。
慕容深抬頭,看著天邊絢爛的殘日,如同展翅欲飛的火鳳凰,紅光遍處,遠方望去,群山隱約,飛鳥翱翔,這是他此生見過的最美的晚霞。
夕陽下,慕容深淚已流干,他站在山巔上,眼皮被霞光照紅,男人眼神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漸漸變濃,直至深得消失不見。
這一片刻,卻是他此生最為平靜的時候。
……
不比京中鼓樂齊鳴的過年前夕,前線打了敗仗的軍書一路送達了京城,大明的官兵戰(zhàn)損無數。
阮凝玉一聽到這個消息,便蹙了眉。仔細差人問了問,確保小侯爺在軍中安然無恙后,阮凝玉提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沈景鈺是性命還在。
今冬的酷寒堪稱近歲之最。
而前線的大明士卒卻要身穿沉重的鐵甲,嘴里呵出的白氣怕是能瞬間就在胡子上結成冰棱。
他們這些百姓在京城里過年,而大明士卒卻要在雪夜里提心吊膽,每一天都要從死人堆里咬牙爬起,嘴唇發(fā)紫凍裂,提著頭拼死殺敵。
而阮凝玉自己卻坐在在暖閣里聽著外面的爆竹聲,她無法做到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
春綠安慰她:“小姐,你就放寬心吧,小侯爺別的不說,可論起那機靈勁,誰也比不上他?!?
阮凝玉沒說話,沙場上刀劍無眼,她從不將戰(zhàn)爭當做兒戲,何況上戰(zhàn)場的人里面還有她所在乎的人。
若是提前得知小侯爺要去打仗的話,她就應該拉住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去的。
阮凝玉當晚又長身跪在案前,執(zhí)著香箸在佛像面前給沈景鈺祈福。
謝凌走后不久。
除夕當日,窗外大雪紛飛,直到正午的時候才停下來,雪一停,所有人都出了屋子,到處是歡聲笑語。
因著謝易墨的性子大變,還關門不肯見人,這讓謝易書的性子也變得沉悶了許多,每日便是將自己關在書房里讀書寫字,而除夕這天,他還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換了身衣裳,剃了胡子,用過膳,他便去映雪院尋謝易墨。
府里張燈結彩。
阮凝玉一大早便被抱玉她們給叫起來了,她其實對過節(jié)什么的無所謂了,但春綠抱玉還是早已給她做了一身最華麗的新衣,把她打扮得很是喜慶,胸前戴金瓔珞,著金繡玫瑰五鳳紅裙,踩的也是紅鞋。
這日晚上,謝府各房圍爐團坐,熱熱鬧鬧的,何洛梅和謝誠寧因為女兒吵了好幾天架,過年這一天也消停了,謝老太太也被請了出來,給每個孫子外孫發(fā)壓歲錢。
謝易墨倒是過來了,穿的紅裙,臉上的珍珠粉依然壓不住她泛黃的臉色。
自打上回謝易墨出事進了青樓險些清白不保后,謝易墨從此便跟祖母有了隔閡,兩人之間結成一層薄冰。
輪到她領壓歲錢時,她低眉順眼,一不發(fā)地站在老太太的面前。
謝老太太見到她,面上有些尷尬,卻還是丟不掉長輩的面子,她給謝易墨分了壓歲錢,旁的卻是什么都沒說,只是過問了下謝易墨的身子。
謝易墨接過壓歲錢,說了一句“孫女謝過祖母”后,便悄悄退到了人群的最后面,濃長的睫毛遮蓋了她眸底的思緒,變得沉悶不討喜。
見她如此冷淡,大過年的,謝老太太只覺得堵心,她咳嗽了幾聲,終究是坐在椅上搖搖頭。
謝易書、謝妙云他們都到老太太跟前表演才藝,哄老太太歡心,而文菁菁更是將老太太哄得合不攏嘴。
謝易墨趁著沒人注意她的時候,便悄悄離開了前院,被丫鬟扶著回映雪院。
除夕夜,許多仆人都偷偷去吃酒,但大多數都放出去和家人團聚過年去了。
熱鬧過后,何洛梅被何洛芷周氏她們叫去打牌,就連謝誠安謝誠寧都被叫去吃酒賭錢。
團圓飯吃完,阮凝玉有了困意,打著哈欠,剛到游廊上要跟婢女回海棠院,卻被表姐她們拉去守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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