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日沒收到萬意安寄來的信,阮凝玉也是在這段時間,得知了萬意安啟程去了洛陽的消息。
上回春綠親自去探望蕓娘,剛到門口,就見謝誠寧也在。屋里的人正抱著新生兒向他道賀。原來春綠趕到時,蕓娘已經(jīng)平安生產(chǎn)了。
謝誠寧當日心情極好,給在場的所有人都賞了銀錢,連聞訊趕來討喜的街坊鄰居,他也一一打發(fā),出手格外大方。這些街坊鄰里哪里知道他是戶部的朝廷大員,只瞧著他衣著華貴體面,舉手投足帶著股世家老爺?shù)臍馀?,便只顧著笑著道謝,領(lǐng)了賞錢歡喜離去。
春綠去門口探頭看了一下,怕被謝三爺見到她,不敢多看,便離開了。
阮凝玉聽完后,恍惚了一下。
竟然是個兒子。
對舅母布下的這局,讓她想到二表哥謝易書時,忽然心思沉重了起來。
這日下午的時候,云香樓的管事齊青寂捧著一個紫檀木匣子來了。打開匣子,里面是這兩個月來開張的盈利賬單冊子,裝訂得整整齊齊。
冊子里的賬目記得清晰,收入、支出、盈余一一列得分明,連采買的幾兩碎銀都標注得毫厘不差。
阮凝玉坐在美人靠上細細看著,眉梢微揚,這云香樓自開張以來,生意竟比預想中還要紅火些。
齊青寂為此還送了滿滿幾大食盒,全是樓里的新菜式,讓她這個東家好好嘗嘗。
阮凝玉見了十分歡喜,當即分了些給海棠院的眾人一同享用,自己則依舊坐回案前,潛心翻看那些冊子。
她算賬算得入了迷,連有人走近都未曾察覺。
謝凌行至門口時,正望見她坐在臨湖游廊的美人靠上,指尖還在賬冊上輕輕點著,神情專注得很。
抱玉、春綠一眾丫鬟這才瞥見他,心頭猛地一跳,忙不迭要屈膝行禮,卻被謝凌抬手輕輕一攔,無聲地制止了。
廊外的風卷著荷葉的清香漫進來,吹得賬冊邊角簌簌作響。
這時,一個頎長的身影罩了過來。
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冷味道,想到近來那一個又一個溫柔卻又兇猛的吻,阮凝玉幾乎是條件反射,身子瞬間發(fā)麻,仿佛舌尖又再度被含住了似的。
見謝凌坐在了身旁,阮凝玉慌忙將賬冊給合上。
謝凌側(cè)目看她,帶一絲笑,“在看什么?!?
他對她的所有、一切都很感興趣。
阮凝玉心頭一跳,生怕他窺破自己正籌謀著搬出謝府的心思,指尖下意識地掐進掌心,才勉強穩(wěn)住聲線道:“也沒什么要緊事。不過是我名下的綢緞鋪,近來總算有了些進項罷了。”
她心里比誰都清楚,若是當真向謝凌開口,說要離開這謝府,他是斷斷不會應(yīng)允的。
她比不得他有顯赫的身世,今后也會成為內(nèi)閣大學士,成為首輔,她前世又蠢又壞,她只能給自己偷偷攢下些好脫身的底氣罷了。
再者,她更不可能將自己便是近來京城中風頭無兩的云香樓東家這層身份告知于他。
畢竟一旦讓他知曉自己與齊青寂往來,天曉得又會鬧騰出怎樣一番風波來。
阮凝玉知道,以他根深蒂固的古板思想,如今他將她管得這么嚴,更不會讓她這個閨閣女子拋頭露面地去做生意了。
謝凌倒沒懷疑,他當真了,也沒有將她手里的冊子拿過來看,臉上仍是儒雅的微笑,比去年時他那張冰冷的面容,已是好上了許多不止。
阮凝玉沒想到現(xiàn)在謝凌來海棠院來得這般勤,他也不怕府里的人看見!
阮凝玉叫春綠收拾了這些冊子。
男人一來,她頓時便有些煩躁,沒忍住紅唇帶刺,“我今兒個沒涂口脂,可沒那玫瑰膏子給你嘗鮮?!?
她的口脂是用玫瑰膏制成的,一盒要二兩,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多涂,哪能像前幾次那樣,就讓他二話不說便湊過來沾了去。
這般想著,指尖無意識地抿了抿唇角,仿佛還能觸到往日被他含住唇瓣時的溫熱。那玫瑰膏子混著他身上的雪松氣,纏纏綿綿的,如今想來卻偏生添了幾分惱意。
未曾料到,平時內(nèi)斂溫柔的男人,心里其實是藏了些獸性的。
謝凌自然清楚阮凝玉見了他,臉上定然不會有半分好顏色。
但他只是笑笑。
兩日過去,對于她和沈景鈺的事,他已經(jīng)氣消得差不多了。
只是覺得沈景鈺這個年紀,也該是娶妻了。
“我今日過來,是有正事要同你說?!?
可惜阮凝玉還是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意思。
她不肯理睬,他又不是個會主動說很多話的人,此舉分明是在為難他。
她不說話,謝凌卻也不惱,而是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阮凝玉背對著他,不理睬。
她斜倚在美人靠上,一雙玉足懶洋洋地翹著,腳尖幾乎要蹭到天邊去,那繡著杏花的繡花鞋本就松松垮垮掛在腳踝,此刻不知怎的一滑,竟輕飄飄落在了地上,露出一截瑩白如藕的腳背。
這處原是庭院連著正屋的走廊,故此福財這才跟了過來。
福財為人機靈,迅速低下頭。
本來還在笑的男人,此刻卻是迅速沉了臉,面色很鐵青。
謝凌一時也不作聲,就這么冷冷地看著她。
他氣得不輕,手背都能發(fā)抖,氣她明明有外男在場,她的坐姿還這般輕浮隨便。
女人家的腳豈是能隨便被男人看的!
而阮凝玉也惱他又過來了海棠院,故此非要跟他作對,絲毫沒有要將鞋撿起來穿上的意思。
她知道,她身上有著許多謝凌很反感的點,不然謝凌上次也不會這么生氣。
謝凌厭惡她與眾多桃花牽扯不清,也厭惡她嫵媚輕佻,不守規(guī)矩,如今她在謝府內(nèi)不穿鞋襪,露出玉足,更是他這個迂腐保守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福財見氣氛不對,默默退了下去,將場合留給二人。
瞧著謝凌黑沉沉的眸,阮凝玉卻笑了,故意激怒他。
“怎么,我不過是脫了繡花鞋而已,表哥便不能忍受了么?等入了夏,屋里即便擺著冰盆也難擋暑氣,到那時,我怕是連束胸都懶得系,只穿些薄如蟬翼的衣裳在屋里走動。表哥若見了那般光景,豈不是要氣炸了肺?”
男人臉色越來越難看。
就這么慪氣了片刻。
阮凝玉也沒有低頭認錯的意思。
謝凌真想把她丟進湖里,讓她渾身淋濕,好好清醒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兩人就這般對峙著,劍拔弩張,氣氛沉悶詭異得可怕。
最后謝凌反倒無奈地嘆口氣,就這么屈身蹲了下去,拾起那只繡鞋,小心翼翼地執(zhí)住她的腳,輕輕為她穿了回去。
“江南正是煙水迷離、風光正好的時候,本想帶你一同去江南的,但如此一來,若真這么做了,老太太那邊定然瞞不住。我知道,憑我執(zhí)意堅持,未必不能帶你走。只是那樣一來,老太太必會用各種法子逼你,到頭來,怕是要委屈你屈身做妾,也并非我所愿?!?
他想給她的,又何止是個妾室的名分。
阮凝玉怔住,原來他所說的正事便是這個。
待給她穿上繡花鞋后,眼前眉目鋒利的男人卻忽然沉了氣息,墨眸里充滿了呼之欲出的占有欲,“不穿鞋襪可以,不束胸我也允了,我知道女人束胸本是件難受的事?!?
他可以妥協(xié)。
“但只能在你的屋里頭,其他場合,不行!”
一想到那個場景,府里外男眾多,她那一處偏偏又格外飽滿傲人,春光柔媚……光是想想,謝凌頓時嫉妒得眼睛都能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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