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主子和仆從眼下應(yīng)當個個都在哭吧。
男丁抄斬,女眷充妓,連那些奴仆都得流放千里之外。
不哭才是奇了怪來。
嬤嬤如此想著,聞看向沈家院墻的方向,略蹙了下眉。
那日蕭璟交代過,沈家滿門抄斬之日,要帶云喬親自去瞧上一瞧。
眼下既已宣了旨意,自家主子又急著回京,想來,今晚便會行刑,也必定會帶云喬親眼去瞧一瞧。
可那樣的血腥場面,云喬這樣一個深閨婦人,哪里能受得住刑場的可怖。
嬤嬤低嘆了聲,到底也不敢置喙主子的決斷。
又知曉今日沈家的事絕對瞞不過云喬,便據(jù)實回道:“確實是哭音,今日宣旨,沈家滿門,男丁問斬,女眷流放,想來,沈家人得了旨意,應(yīng)當是在哭吧
嬤嬤話音落地,云喬身子驟然一僵。
她咬緊了唇瓣,心下微微發(fā)緊。
雖則蕭璟答應(yīng)了她,會放過她女兒和沈硯。
可是這半月里,她一次也未曾見過蕭璟,實在無法確定,蕭璟會不會而無信。
他那樣的人,慣來是習慣了騙她的,若是當真,當真他又一次騙了她,可怎么是好。
若是他嘴上答應(yīng)著放過她女兒和沈硯,背地里,卻瞞著她,要了他們父女的性命,她又該怎么辦。
云喬心下微亂,目光也有些焦灼。
她急急從軟榻上下來,匆匆穿上繡鞋,站都還沒站穩(wěn),就跌跌撞撞的往屋門外走。
嬤嬤嚇了一跳,急忙扶她。
“姑娘這是做什么,急匆匆的嬤嬤不解的嘟囔,手卻及時扶在了云喬腕上。
云喬咬著唇拂落嬤嬤的手,低聲匆匆道了句:“他人在書房吧?我有事要同他確認
蕭璟人自然是在書房里的,今日宣旨行刑,他早做好了準備,要帶云喬過去瞧一瞧那血淋漓的刑場,此刻又怎么可能不在這宅院的書房里。
嬤嬤下意識點了點頭,云喬見了,當即扶著門框,疾步往書房里趕去。
書房內(nèi)里,蕭璟坐在書案前,聽著手下護衛(wèi)的稟告。
這護衛(wèi),正是去搶了云喬女兒,又綁了沈硯的那個。
“主子,人和孩子已經(jīng)都押在了馬車上,您看是如何處置?”
蕭璟聞拿起茶盞匆匆飲了口,目光微沉吩咐道:“先捆在馬車里看好了人,待得我?guī)г茊屉x開揚州歸京后,把人遠遠的尋個偏僻下的地界安頓,留下些人手盯著,不許沈硯帶女兒入京尋人,孤要他盡早死在江南地界
護衛(wèi)聞微驚,心知蕭璟這是明面上放過沈硯,來安那位夫人的心,實則還是心存芥蒂,打量著穩(wěn)住那位夫人后,再神不知鬼不覺的要了沈硯的命。
思及那一道被押著的女嬰,護衛(wèi)猶疑了番,問道:“主子,可那位夫人的女兒尚在襁褓之中,又當如何處置照料?”
蕭璟聞也想起了云喬那個女兒。
她是當真把那和沈硯的女兒,視作眼珠子一般疼愛的。
手中杯盞里的茶水飲了大半,蕭璟閑閑擱下了瓷杯,目光沉黯冰冷,全無半分人情溫度。
隨口道:“多留沈硯一兩載的性命,待那小丫頭三歲時,動手要了沈硯性命,再隨意選個好人家恩養(yǎng)這小丫頭就是,也算對得住我和她,母親這段姻緣了
多殘忍,多可怕。
此時此刻的蕭璟,為了哄著云喬跟著他,答應(yīng)云喬護著她女兒性命,讓她女兒平安長大,也甚至能因著云喬的強硬態(tài)度,勉強同意放沈硯一命,
可實際上,他卻從未想過真正放過沈硯,反倒早存了心思,要瞞著云喬,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沈硯。
甚至,都想好了隨意給云喬女兒尋個養(yǎng)家,都不愿意在沈硯死后把云喬女兒接來云喬身邊。
蕭璟話音落下,手下護衛(wèi)不敢多,也沒覺得,有什么驚異之處。
畢竟蕭璟本就是心狠手辣的果決之人,倘若優(yōu)柔寡斷當真會被女色鉗制,那反而就不像是他了。
書房內(nèi)室安靜了幾瞬,蕭璟抬眼望向窗外,突地問了句:“什么時辰了?還要多久行刑?”
護衛(wèi)同樣往窗外瞧了眼,思量了番回話道:“應(yīng)當是快了,眼瞧著,不用一刻鐘就該到行刑的時辰了
蕭璟聞摩挲著手上扳指,猶豫著,要不要命人去請云喬,要不要帶云喬去,瞧一瞧那血淋漓的刑場,要不要,讓她見一眼當真橫死街頭是什么下場。
他啊,總是想給云喬教訓,一次又一次,明明都是將彼此撞得頭破血流,也未曾真正馴服她的野性。
偏偏,還是執(zhí)念的,想要馴服她,想要讓她向自己低頭。
正當蕭璟猶豫不決時,門外突地響起了一陣步音。
那步音踉蹌熟悉,他下意識往門口望去。
果然,在下一瞬,瞧見了一雙白凈纖弱的手,握住了書房的門環(huán)。
云喬身穿一身粉白色衣裙,從門檻處匆匆踏進內(nèi)室,額頭還有疾奔而來的幾許薄汗。
夕陽的余暉剛好打在她身后,襯得她溫柔清雅,嫻靜端莊。
是最典型的江南女子婉約模樣。
可蕭璟知曉,眼前的女人,不是江南池塘的蓮花,而是塞北山巔的烈馬。
他摩挲著扳指的動作力道加大,理了理衣袖,瞧著這個,半個月沒見的女人。
半月時間,同居一個屋檐下,卻未曾見過一面。
她一直都在躲著他,他心知肚明再清楚不過。
蕭璟也曾想過,時隔半月不見,再瞧見她是會是什么模樣,自己又會是怎樣的心思。
半個月,能不能讓他忘了她幾分。
他曾以為可以,也的確在這半個月的最后幾日,很少想起她。
可是今日乍然瞧見她,他卻仍舊覺得,她絢麗又斑斕,奪目璨璨。
那些他以為的淡忘,以為的不曾想起,都在乍然又見的這一瞬,愈加濃烈。
蕭璟自己都說不清緣由,理不清為何,云喬像是給他下了蠱一般,迷住了他。
他目光微微迷離,瞧著云喬,又幾分愣神。
看出她清瘦了許多,面色也并不好看。
只是在他眼里,這份清瘦和蒼白,反倒平添了幾分惹人憐愛的韻致。
蕭璟清咳了聲,幾瞬后方才回神。
壓下臉上不愿流露出的癡迷,沉聲問道:“你慣常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怎么今日突地來見了我?”
云喬心下微微發(fā)緊,也有些局促。
猶豫了瞬后,想起嬤嬤的話語,和隔壁沈家院落里傳來的陣陣哭聲。
到底還是咬唇問出了口。
“我……我是想問你,我女兒和沈硯,現(xiàn)下究竟如何你,你到底有沒有放過他們父女,你……你別而無信,讓我看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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