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蕭璟私宅,
馬車停在府宅門前。
宅門口候著婢女小廝嬤嬤各一個,另有一個護衛(wèi)。
婢女小廝同嬤嬤,都是東宮的管事奉蕭璟在揚州的吩咐選來伺候云喬的。
只是蕭璟信里吩咐是并未交代清楚,只說,是位夫人。
卻沒提及來日會否將人迎進東宮。
管事心里猜不準蕭璟心思,既覺得是主子頭一位寵幸的女人,又摸不準,這寵幸是主子當真喜愛,還是揚州查案時,推脫不得后勉強收下的玩意。
故而管事挑人時,上心卻沒多費心。
這幾個奴才都算不得東宮上好的奴婢,只能說是中等之流。
可那一個護衛(wèi),卻分外不同。
乃是蕭璟特意去信給東宮的護衛(wèi)統(tǒng)領,從東宮護衛(wèi)里著重選出的人。
蕭璟說到底,還是怕云喬會跑。
再如何拿著她女兒捏著她,也怕時候長了困不住她,又怕云喬這性子,在京中私宅困久了,生出旁的心思了,特意尋了東宮護衛(wèi)里最看好的一個來盯著她。
護衛(wèi)抱劍立在府宅門前,臉色平靜的瞧著一駕馬車緩緩駛來。
馬車停在府宅門前,云喬扶著嬤嬤出了馬車。
蕭璟雖將她帶回了京城養(yǎng)作外室,卻是打算好了金屋藏嬌的,根本沒想著讓她在人前露面。
嬤嬤知曉自己主子心思,下馬車前,早給云喬戴上了帷帽。
馬車吱呀停下,云喬扶著嬤嬤緩步下馬,頭上戴著的帷帽隨風微微飄搖。
京城的秋日,微微有了冷。
云喬身子單薄弱不勝衣,在秋日冷風中,瞧著柔軟的緊。
那三個管事挑了來的奴才,個個好奇的張望,瞧著云喬戴了個帷帽,心下還嘟囔著‘什么國色天香的女人,竟還特意戴著帷帽遮面’。
獨那位護衛(wèi),抱劍低首,恭恭敬敬。
跟著云喬身邊的嬤嬤瞧見那三個奴才的做派,當即冷了臉,斥道:“還不快些拜見主子,干瞪著眼睛作甚!”
那三個奴才倒是認得云喬身邊跟著的嬤嬤,知曉嬤嬤是宮里皇后的親信,自是不敢冒犯,慌忙跪地叩首拜見。
云喬沒說話,被風吹得有些受寒,微微咳了聲。
一旁的護衛(wèi)抱劍正垂首,聽得那聲咳音,猛然抬首,看向了云喬的方向。
云喬帶著帷帽,他瞧不見面容,只能大略看出,這是個纖弱病態(tài)的女子。
護衛(wèi)是個極冷也極為沉穩(wěn)的人,可眼下他望向云喬的視線,卻又十分的莽撞。
這護衛(wèi)臉上戴著個玄鐵所制的面具,露出的一雙眼睛卻是極為清俊,只是面具邊沿,依稀可見一道未曾被全然遮蓋的疤痕。
云喬原本未曾留意人群中的護衛(wèi),那嬤嬤卻在護衛(wèi)抬首的一瞬后,將人認了出來。
“咦,陳晉,怎么是你來了這里做護衛(wèi)?”嬤嬤納悶的問。
這陳晉在東宮,可是蕭璟的親信。
雖則出身太低,做不得統(tǒng)領這等高位,卻也因著從前幾回舍命護主很受蕭璟重視。
也是東宮護衛(wèi)里出了名的好手。
云喬這樣一個尋常弱女子處,又沒什么危險要緊的,怎的蕭璟卻尋了陳晉這樣的護衛(wèi)來。
嬤嬤原本只以為,護衛(wèi)隨意尋個就是,便是東宮的家丁,也能在此看家護院,冷不丁瞧見陳晉,自是驚訝。
那陳晉聽得嬤嬤喚自己名字,方才反應過來,急忙收回了落在云喬身上莽撞的視線。
云喬卻在聽得嬤嬤喚護衛(wèi)時,下意識往那護衛(wèi)處瞧了去。
陳晉?這個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云喬覺得耳熟,一時卻也沒有想起是在何處聽過。
那陳晉在嬤嬤喚了自己后,壓著視線低首,沉穩(wěn)道:“主子來信特意挑了我來
嬤嬤聞扶著云喬的手微緊,心道主子到底還是不甚放心云喬,特意尋了陳晉這樣的護衛(wèi)來盯著。
云喬一個弱女子而已,當真是殺雞用牛刀。
可主子吩咐,奴才哪里敢置喙,嬤嬤搖了搖頭,也沒多。
只跟云喬解釋道:“這人是陳晉,武藝高強。有他在,姑娘的安危自是半點也不必擔憂
嬤嬤說著拍了拍云喬的手,云喬含笑點頭,輕輕應下。
那陳晉聽得云喬微弱的聲音,下意識還是抬首看了過去。
嬤嬤并未意識到不對勁,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死的,一拍腦門道:“哎呦,我記得,陳晉,你也是揚州人,倒是巧了,咱們這位奶奶,也是揚州人
云喬聽了并未放在身上,只是隔著帷帽淡淡掃了眼陳晉。
可陳晉聞瞳孔卻猛地一縮,他抱著劍鞘的手力道極大,望著云喬帷帽時的那雙眼睛里的情緒,無聲又洶涌。
揚州……是她嗎?
可是她,不是早嫁了揚州知府的公子,富貴榮華的做著高門宅院的少奶奶嗎?
怎么會被太子殿下帶進京城?
依著她的性子,又怎么會這樣不明白的做了太子殿下的外室。
陳晉從東宮被調來時,還被統(tǒng)領特意交代過,說這位被主子送來的女人并不知曉主子真實身份,提醒他不要多嘴。
他來時只當是場任務,心里并無什么波動,旁人說依他的資歷不該輪到去給主子一個不明不白的女人做看家護院。
可陳晉是個沉如槁木的性子,對一切事情都不甚在意,也并不覺得來做看家護院和在東宮里領著任務刀口舔血有什么不同。
可他著實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好些年不曾見過的故人。
他對她最后的印象,是她懷孕之時。
那時他回到揚州城,見了重病的母親最后一面,也曾偷偷翻進沈家,遠遠瞧過她一眼。
她懷了身孕,溫婉嫻靜。
她的丈夫沈硯為著有孕的她,處理了她兄長欠的賭債。
陳晉想,她日子應當過得很好。
他也不該念念不忘于那段少年時的魂牽夢縈。
于是安葬母親后,便回了京城,再沒打聽過揚州的消息。
甚至刻意在蕭璟南下時,尋了由頭避開。
江南私鹽案尚未傳到京城,陳晉自然不知曉沈家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