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自那日將云喬帶回后,每日都在私宅里,唯獨十五的前夜,人卻不在此處。
云喬伏在窗欞上瞧著頭頂?shù)拿髟拢?
也看見了遠處的屋檐墻角上,立著個守夜的護衛(wèi)。
玄衣佩刀的身影被月光映的飄搖俠氣,云喬認出了那護衛(wèi)正是陳晉。
她不記得揚州時的陳晉,卻能想起剛?cè)刖┏悄侨?,這人好似扶過自己一把,后來也曾給她上過藥。
云喬沒問過他緣由,只本能的覺得他是個好人,或許也是某位她并不記得的舊相識。
想起明日未卜的結(jié)局,云喬抿了抿唇,提裙推門走了出去。
夜里內(nèi)宅無甚人手,只遠處屋頂立著守夜的陳晉。
云喬提著裙擺走向陳晉的方向,停步在屋檐下。
屋頂上立著的陳晉遙遙望向云喬,想著明日,她就是東宮的側(cè)妃娘娘了,目光悵惘。
一晃十年,最初是她是主子是小姐,他是長工是奴仆。
到如今,他做了東宮護衛(wèi),今后她也仍是他的主子娘娘。
陳晉收起思緒,眼神恢復如常,從屋檐躍下,立在了云喬跟前,低聲問:“云姑娘有什么事尋屬下嗎?”
云喬抿唇未曾開口,心底卻有猶豫躊躇。
她的確有事,明日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也怕,女兒會因她再受牽連,她想求陳晉替她尋一尋她的女兒,最好能想法子,把她女兒從蕭璟的控制下帶走。
可是這事,說出口實在太難,要陳晉做到,也實在太自私太為難他。
陳晉畢竟是蕭璟手下的護衛(wèi),求他做這些事,就是要他背主,蕭璟這樣的人,一但知曉,哪里會放過陳晉這樣的手下。
云喬瞧著立在自己跟前的陳晉,目露猶豫。
她思量再三,轉(zhuǎn)身往內(nèi)室門前走去,陳晉卻突地伸手,握住了她手腕。
云喬微愣,還未來得及反應,下一瞬,陳晉就立刻松開了來。
“抱歉姑娘,屬下一時情急,無意冒犯,您有話直說就是
云喬轉(zhuǎn)過身來,瞧著陳晉,到底還是自私的開了口。
她解下身上的一枚玉佩,遞到了他手上。
嗓音沙啞道:“陳護衛(wèi),你從前認得我吧?也應當知道我有個女兒,我的女兒不知被那人送到哪里了,明日之后,或許,我再也無力照看女兒,可否勞煩陳護衛(wèi),替我尋一尋她的下落,代我將這枚玉佩給她,全當是個念想
云喬身上這枚玉佩,是她祖父死前所贈。
她不知道明日是生是死,若是死了,也只有這枚玉佩,能留給女兒,做個念想。
陳晉聞低眸看向掌心的玉佩,微微攥緊掌心,低首應道:“好,屬下明白了,姑娘放心
云喬低首道謝,抹了抹眼淚,和陳晉道別回了內(nèi)室。
和衣歇在榻上時,眼角還滑落了一滴眼淚。
……
另一邊,一匹快馬自江南駛?cè)刖┏牵股顣r抵達東宮門前。
風塵仆仆的護衛(wèi)翻身下馬,懷中抱著一個費心包裹妥當,便是奔波千里也不曾有分毫損毀的長條木箱。
這樣看重的木箱子,也不知里頭,裝的是什么要緊的東西。
東宮殿門前掛著紅綢,護衛(wèi)瞧見想起自己懷中這副為那位云姑娘準備的禮物,感慨那位姑娘當真是受寵。
江南距長安千里之遙,殿下明日新婚納妃,卻還惦記著,給那云喬準備這樣一份,只會讓殿下自個兒添堵的禮物。
門口的內(nèi)侍瞧見人抱著東西來了,忙迎上前去,口中道:“哎呦,可算是來了,這幾日,殿下都催問幾回了,就怕你趕不及十五之前
護衛(wèi)匆忙擺手,讓內(nèi)侍帶自己入內(nèi),口中道:“快別說了,趕緊帶了我去見殿下,這路上跑死了四五匹馬,緊趕慢趕才算是在今日夜里趕到長安……”
東宮內(nèi)殿里,蕭璟正聽著下人稟告說,云家人已經(jīng)到了京城。
“殿下,奴才已經(jīng)按著殿下吩咐,準備了個宅子安頓云家人,您瞧是何時安排云姑娘見一見家里人
蕭璟抿了口杯中茶水,隨口道:“明日宮宴結(jié)束,把人接進東宮,讓云喬見上家人一面。去江南畫像的人呢,而今到哪了?”
問聲剛落,外頭便響起了內(nèi)侍和護衛(wèi)的步音。
“來了來了,護衛(wèi)帶著畫像已經(jīng)到了
內(nèi)侍將護衛(wèi)引進殿內(nèi),蕭璟目光落在護衛(wèi)懷中抱著的那長條木箱子上。
吩咐道:“呈上來
護衛(wèi)忙跪地行禮,將手中之物呈上。
蕭璟伸手拿過,垂眸打開長條木箱,狀似不經(jīng)意般問道:“在江南鎮(zhèn)子上的沈硯和那小丫頭現(xiàn)下如何了?”
護衛(wèi)不敢隱瞞,如實稟告道:
“沈家出事后,沈硯便帶著女兒居住在小鎮(zhèn)上,似變了個人一般,每日早出晚歸,白日出去給人寫書信,夜里去碼頭做苦力,后來許是身子虧空扛不住,日日咳血,才在家中養(yǎng)起了病。咱們盯著沈硯的人說,不必等到三年后咱們動手,依著那沈硯的身子,至多一年半載,就熬不住了
蕭璟抿唇未語,取出木箱子里那卷畫像打開后,心生不悅。
畫像里是樹蔭下趴著玩鬧的小娃娃,小孩子長得也是真快,短短幾個月,就似長大了許多一般,眉眼間,活脫脫就是小一號的云喬。
沈硯則立在遠處,遠遠望著那玩鬧的小丫頭。
畫像里的沈硯只是一個極小的人影,可蕭璟瞧見后,還是介懷。
他握著畫軸的手,微微用力,聲音淡冷道:“孤只說畫一幅那小丫頭的畫像送來,為何沈硯也在上頭
蕭璟語氣并無怒氣,瞧著神情也是淡淡,可護衛(wèi)還是慌忙叩首告罪。
“這……這……屬下是在江南現(xiàn)找的畫師畫的,許是那畫師不知曉個中緣由,便照著當日場景畫了,屬下回來的急,唯恐趕不上十五前到京城,也沒細看畫像,這才……”
蕭璟抿唇將畫像攤開擱在桌案上另外鋪開了張畫紙,提了畫筆俯身,照著畫像里的小丫頭,一筆一劃復刻在新的紙頁上。
笑鬧玩耍的小丫頭,趴在樹蔭下,可愛喜人。
即便是蕭璟那般介意她是云喬和沈硯所生孩子末了,也真心覺得這小丫頭討喜。
只是這紙頁上略去了沈硯,只一個小丫頭在樹下玩鬧,總覺得缺了些什么。
蕭璟提筆頓了幾順,末了唇角微彎添了個坐在樹下?lián)u椅上瞧著小丫頭的女子。
畫筆停下那瞬,女人的臉也在畫紙上落就,是笑眼彎彎眉目嫻靜的云喬。
夜風吹進殿內(nèi),將筆墨吹的干涸,燈影映在畫中人眉目間,蕭璟手指撫過那畫紙上笑眼彎彎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