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那奸夫寸板未挨,便嚇白了臉,慌忙跪地求饒:
“少爺老爺夫人,饒命啊,都是柳姨娘勾引小的,她是妓院里出來的婊子,勾引人的手段,奴才哪里受得住,這才做了糊涂事,求老爺少爺饒命!”
大難臨頭,那奸夫毫不猶豫就賣了柳姨娘。
柳姨娘目光不敢置信地瞧著自己的情郎,想不到自己和他多年情意,帶著他出青樓,分給他銀錢,給他生了兒子認在沈硯名下,到頭來,他說賣就賣了自己。
半點不曾顧惜舊日恩情。
那沈硯聞更是震怒,連聲罵道:“賤人!一個個都是賤人!還不快給我把這淫婦打死!”
柳姨娘是他昔日枕邊人,處處討好他,榻上再過分的要求都應(yīng)他。
可一個處處謹小慎微順他心意的妾室,此刻在沈硯眼里,就是一條可以隨意處置打殺的賤命。
云喬行至院門外,清楚聽見奸夫為自己開罪的話語和沈硯的喋喋罵聲。
入目所見的景象,更是讓人心驚。
板子打個不停,一地鮮血淋漓。
那帶著鐵釘?shù)陌遄?,打得柳姨娘口齒嘔血。
一大片的血從口鼻嗆出,柳姨娘沒了說話的氣力。
她低下了她高昂的頭顱,那雙涂著鮮紅色蔻丹的手,無力垂下。
咽了氣后,卻仍睜著眼睛。
下人氣喘吁吁停了打板子的動作。
云喬身子輕顫,看著柳姨娘此刻的模樣,喉間哽咽,目光復(fù)雜難。
柳姨娘是個性子張揚的女子,
她膚淺,輕浮,浪蕩,
世間形容女子的一切惡毒詞匯,似乎都能用到她身上。
她也好似和云喬完全不一樣。
可云喬明白,在某些地方,她們是一樣的。
一樣的身不由己,一樣的可憐可悲。
所以從前每一次后宅爭斗,她從來沒有真正恨過柳姨娘,
甚至,她很可憐她。
可憐她和自己一樣,被命運反復(fù)羞辱拉扯,
從來無法真真正正地,握住自己的前路。
她們和這世間無數(shù)的身不由己的女娘一樣,被一個又一個浪蕩不堪的男人,困在宅院里,彼此爭斗。
云喬恨沈硯,恨這吃人的宅院,恨這世道對女子的規(guī)訓折磨,恨人間種種不公。
卻從未,真正恨過柳姨娘。
她攥緊掌心,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緩步走向柳姨娘。
瞧著雨水里,赤條條壓在地上,滿身血肉淋漓的柳姨娘,手顫得厲害。
浸豬籠也好,生生打死也罷。
對于這個世道而,
無論是深宅大院,還是市井村頭,
一個女人活生生的性命,不及那貞潔牌坊十分之一重要。
柳姨娘被扒光,被羞辱,被以這樣不堪的姿態(tài),活生生打死。
周遭所有的人,
行刑的下人,她喊過數(shù)載相公的沈硯,同她偷情纏綿的情郎……
所有人,
或陌生,或親近,
沒有一個為她不忍,為她不公。
相反,他們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死有余辜。
云喬顫著手,解下身上披著的外袍,屈膝半跪在地上,將那外袍蓋在了柳姨娘血肉模糊的身上。
無聲掉了滴淚,
唇瓣輕顫,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道:
“黃泉路上閻王殿前,若是有來生,記得求一求鬼神,下輩子,別在這世道托生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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