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nèi)久久沉寂,蕭璟掀開被衾,起身往書案前走去,提起筆鋪了張紙。
很快,就畫出夢里第一幕的景象。
深宅院落,雕梁畫棟,院墻邊,遍植的花叢,和一株開得極為繁茂的,盛夏時節(jié)的樹,以及樹影下頭,姿態(tài)親昵的男女。
每一處他都畫得極為費心細膩,唯獨面龐,匆匆勾勒,只一個輪廓。
自蕭璟抵達西北后,隨身的護衛(wèi)便是京中帶來的那批和西北地界從前留下的鷹衛(wèi)輪番當值。
他早在京城便意識到自己身邊的護衛(wèi),一直在向記憶模糊的自己,隱瞞著什么。
掃了眼今日守夜的護衛(wèi),見是長安隨身跟來西北的一位,蕭璟抿唇將那畫,妥帖疊好,塞進信封里,屏退京中跟來的護衛(wèi),喚了西北鷹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
待那鷹衛(wèi)統(tǒng)領(lǐng)到了后,才交代他道:“挑個人,去江南揚州城,替孤尋一尋信里所畫的地界是哪家哪戶哪處的宅院?!?
*
江南姑蘇城外,一處水鄉(xiāng)小鎮(zhèn)上。
初晨的陽光映在水面,波光粼粼。
撐搖櫓船的轎夫,劃著船槳靠岸。
云喬坐在船篷中,隔著帷帽抬首張望外頭。
江南水鄉(xiāng),市井小巷。
她少年后養(yǎng)在揚州,距離姑蘇的水鄉(xiāng),算不上遠,對姑蘇城也有幾分熟悉。
此處,原是陳晉母親祖籍所在之地。
只是陳晉自出生起便跟著母親在揚州生活,也極少回來。
同人說起出身時,也都說自己是揚州人士。
京中并無知曉他在姑蘇城外的鎮(zhèn)子上,有處老宅子。
搖櫓船靠岸,陳晉先行下了船,回身同云喬緩聲道:“就在前頭,小姐隨我來?!?
云喬手搭在他掌心,跟著下了船只。
她趕路匆忙,身子還未養(yǎng)好。
上岸時腳步不穩(wěn),身子搖晃,險些將頭上帷帽摔去。
陳晉忙伸手扶穩(wěn)了她帷帽,叮囑道:“小心些?!?
沿途時陳晉一直小心謹慎,唯恐云喬行蹤走漏。
除卻云喬高燒那日,他慌亂之下忘了給她戴上帷帽,其余時間都分外謹慎地留意要她戴好帷帽。
陳晉在她站穩(wěn)后,便從她帽檐上移開了手,也立刻松開了扶著她下船的另一只手。
船公吆喝了聲同云喬兩人作別,陳晉在船公離開后,伸手給云喬指了前頭一條小巷。
“前面就是了,小姐走到盡頭敲門即可。”
陳晉話落,云喬抬眼看去。
巷子里最深處,一個蹣跚學步的小丫頭,咿咿呀呀地推開了房門。
離開時還在襁褓中養(yǎng)著的小丫頭,如今已長大了許多。
可云喬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從自己身上掉下的心頭肉。
她慌忙疾奔過去,到了小丫頭面前,半蹲下身子,想要抱起她,卻又在將要觸到她時,怯怯地停了動作,怕嚇到了她。
帷帽下的臉,卻已經(jīng)被淚水濕透。
那淚滴在門前石階上。
小丫頭愣愣瞧著,蹙著小眉頭抬手,小手指伸進她帷帽里,摸了摸她的臉。
哼哼唧唧,咿咿呀呀地說:“哭哭……不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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