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暴雨下了一天又一天。
自這日后,足有半個月,蕭璟人都不在揚州,也未曾來過沈家。
倒是沈硯,每隔個幾日,就會來云喬院中一趟。
短短半個月,趕上前頭幾年攏共來的次數(shù)了。
那沈硯仍是不好伺候作威作福,卻也未再真動過手腳。
云喬照常做著賢妻良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也未曾被瞧她不順眼的沈夫人抓到錯處,中饋掌權(quán)之權(quán),還好生生在手里,使得家里的下人,在她跟前,不敢如從前一般輕易欺辱,總算有了些少夫人的體面。
她過得稍稍好些,那一貫看她不順眼的婆母,卻是氣不順。
因著前頭沈硯命人給云喬女兒請了個奶嬤嬤的事,沈夫人更是動氣,見不得兒子親近云喬半點。
想了個歪點子命人將云喬女兒接了過去,說是和柳姨娘所生的兒子一道養(yǎng)在祖母跟前,做個玩伴。
話說得合情合理,名頭也正當(dāng),云喬這個做兒媳的,便是說不也無用。
何況柳姨娘的兒子,現(xiàn)下也在沈夫人處養(yǎng)著。
自打女兒被沈夫人帶走,云喬已經(jīng)好幾日吃不好睡不香了。
眼見云喬日漸消瘦,嬤嬤和丫鬟瞧得也是揪心。
尤其是嬤嬤,那小丫頭的奶嬤嬤,是她暗中尋的,乃是蕭璟的人手。
自然事事都會向她稟告。
奶嬤嬤跟著小丫頭去了沈夫人院中,后來回來悄悄告訴嬤嬤說,那沈夫人老虔婆的厲害,對那帶把兒的孫子,金貴得很,對云喬女兒,卻是可恨得緊,甚至克扣奶娘的膳食,害得小丫頭挨餓,因著小丫頭餓得哭鬧,她還要把小丫頭趕去偏僻燥熱挨著樹叢常有蚊蟲的地方歇息。
嬤嬤到底是親自養(yǎng)過一段時日那小丫頭的,聽聞此事難免心疼,思來想去,還是告訴了云喬。
云喬人正坐在桌案前給女兒繡著襁褓,嬤嬤附耳在她跟前低語,轉(zhuǎn)述著那奶嬤嬤的話。
云喬聽得目光凝沉,繡花針猛地刺進了皮肉。
血珠涌出,嬤嬤嚇了一跳。
“哎呦,怎么傷著了?!?
嬤嬤驚呼了聲,云喬目光低垂瞧見那血珠,面色沉冷。
女子本弱,為母則強。
她低眸拿帕子把血珠擦了干凈,攥了攥掌心。
目光看向內(nèi)室里,女兒的搖籃。
“嬤嬤,走吧,去一趟前院,把小丫頭接回來。”
她話落,便起身往門外走去。
嬤嬤猶疑了番,提醒云喬道:“可沈夫人說了,不許您見小小姐,您過去,豈非違逆了她這婆母的話。”
云喬眉眼微苦,搖頭道:“嬤嬤,她將我逼到這份上,我還管什么忤逆不忤逆。”
話落,徑直往沈夫人居住的正院趕去。
此時正值午后時分,沈夫人在臥房逗弄柳姨娘的兒子午歇,一口一個金孫孫心肝肉的叫。
“哎呦,祖母的心肝兒金孫喔,莫哭莫哭,那不識好歹的賤丫頭,祖母已經(jīng)把她扔出去喂蚊子去了,讓她動手打我們金孫,瞧把祖母心肝兒的臉撓的?!?
云喬女兒雖在沈家并不受重視,可云喬,是把她捧在心尖尖上養(yǎng)的,寵愛驕縱處處疼惜,也輕易不讓她見沈家并不善待她的人。
那孩子在母親疼愛下養(yǎng)著,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反倒是霸王脾氣。
沈夫人想著讓那柳姨娘的兒子欺辱作弄云喬女兒,卻害得她那金孫,臉蛋子被小丫頭抓花。
把那孩子扔去喂蚊蟲,除卻是嫌棄云喬女兒哭聲外,更多的,也是想給那沈家的金孫出一口氣。
酷暑時節(jié),沈夫人抱著她那金孫在屋子里扇風(fēng)納涼,云喬的女兒,則被扔在偏僻廂房里,喂著蚊蟲。
飛著蚊蟲的房中,奶娘低聲咒罵,一邊拍著孩子哄,一邊手扇著周邊蚊蟲。
小丫頭心大,哭累了后倒睡得沉,只是臉上,卻全是被蚊子咬出的紅腫。
云喬同嬤嬤進了沈夫人院中,便在嬤嬤引路下,往那偏僻廂房走去。
正院的奴才見狀,忙要攔人。
“哎,少奶奶留步,夫人說了,不許您見小小姐的!”
下人一疊聲的喊,云喬卻一步未停,硬是推開攔在前頭的下人,直直往廂房走去。
她蹙眉瞧著那樹叢旁飛繞的蚊蟲,臉色很是難看,白著臉踏進屋內(nèi)。
小丫頭睡夢中皺著眉頭,癟著嘴巴,一瞧便知,是受了委屈。
云喬蹲著身子,瞧著孩子臉上一塊又一塊被咬出的紅腫,又看見孩子脖頸上,明顯的大人指甲掐痕。
她手輕撫過女兒面龐,那雙往日,白凈纖弱的手,此時青筋陣陣。
一旁的奶嬤嬤慌忙解釋道:“少奶奶明察,這處掐痕可不是奴婢所為,乃是夫人她……”
云喬接過女兒抱在懷里,當(dāng)然也不難猜出,這傷痕,是誰掐的。
她眼眶紅著,強忍著沒掉淚,抱起女兒便往外走。
外頭院落里,正房門口,沈夫人正站在前頭。
眼見云喬抱著女兒踏出廂房,沈夫人將懷里的金孫遞到奴才手上,招手就讓下人攔下云喬。
怒聲罵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把我這婆母當(dāng)什么了!”
沈夫人揚聲罵著,招手示意下人將云喬攔下。
云喬抱著女兒停步,回首看向前頭的沈夫人。
她是她的婆母,是能天經(jīng)地義給她立規(guī)矩,把她孩子奪走的人。
云喬抱緊女兒,試圖躲開下人的攔阻,卻在推搡間,被推倒在地。
女兒嚇得驚醒,嚎著嗓子哭。
云喬心揪在一處,看著遠處得意揚揚的沈夫人。
積年憋屈,在女兒的哭聲中爆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