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小姐遷怒我做什么?方才若是二皇子真要不顧禮法,我也不會一直作壁上觀……不過他畢竟得圣上偏寵,我又完全不想攙和立儲之事,得罪他可麻煩不小?!?
他語調平和地說完,還擺開兩只碗,找壺各倒了一點茶,慢條斯理道:“來,壓壓驚?!?
賀蘭瓷也知道,對方完全沒有為了她開罪二皇子的必要。
她沉默地咬了一口點心,甜味在唇舌間炸開。
“你這什么點心,怎么這么甜……”
陸無憂一頓:“……是馬蹄糕。很甜嗎?”
賀蘭瓷點頭。
她快被齁死了。
“好吧,那你喝點茶?!?
賀蘭瓷沒什么心情,只呷了幾小口,又縮回去揉著自己的手腕。
馬車緩緩開始行進,里頭依然藥味濃郁,老太醫(yī)和醫(yī)童也不知道會不會再上車,兩人各坐一邊,好一會都沒有人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陸無憂清潤的嗓音幽幽響起:“你這么不喜那位二皇子?”
賀蘭瓷本來也想保持點平和,但爭鋒相對習慣了,下意識道:“你不是也百般拒絕公主的好意?”
這么聊天極容易把天聊死。
不過他倆本來也沒怎么和平聊過天,像這么被迫共處一室反倒有些尷尬。
陸無憂沒有半點惱怒,頭也不轉道:“正因為她喜歡我,我才要拒絕,但我本身并不討厭她,她目前瞧著更像是個……被寵壞的小姑娘?!?
聽他正兒八經的回答,賀蘭瓷反而有點意外。
“所以你是真有未婚妻了?”
陸無憂轉眸看她一眼道:“誰跟你說的?”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
“……我騙小姑娘的你也信?”
“……”
“哦,忘了賀蘭小姐按年紀也是個小姑娘。”
賀蘭瓷抬眼睨回去,本能回懟:“陸大人,這話說得還以為你大我四五十,快入土了呢?!?
對話太熟悉。
陸無憂都忍不住笑了:“還以為賀蘭小姐被嚇得茶飯不思,魂不守舍,既會回嘴,這會應是無事了罷?!彼窒肓讼耄?,“好歹相識一場,賀蘭小姐若信得過我,我這有種藥,你抹在器物尖銳處,若遇襲擊,用抹了藥的器物在對方身上一劃,用不著出血,瞬間對方便會覺得渾身無力,直至陷入沉睡,非兩個時辰不會蘇醒。”
賀蘭瓷愣了一愣,不太敢相信對方這么好心:“……為什么?”
她問得沒頭沒尾,但雙方都是聰明人。
陸無憂眉梢輕挑,桃花眸盛極,笑得有一股子妖里妖氣:“當然是——為了看你此刻的難以置信?!?
“……”
賀蘭瓷也不明白,為什么別人眼中翩翩公子的陸無憂,到她面前就這樣一副欠揍模樣,多裝一裝又不會如何。
不過想了想,自己在他面前脾氣大抵也是不好的。
總之最后不管真假,賀蘭瓷還是收下了。
她以前聽姚千雪說傳聞夜半五更的鬼市上會有此類藥物,雖有心想要防身,但一個官家小姐無論如何也弄不到這種東西。
繼而又難免覺得陸無憂越發(fā)危險,還是盡量不要與此人為敵——她下次爭取對他態(tài)度好一點。
***
車隊直至酉時三刻方到長雍獵苑,停駐在特地修建的長雍行宮外。
日漸西落,放眼望去整個長雍行宮如巨獸蟄伏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中,隱約可見清泉碧湖,樹叢豐郁,徐徐涼風送來撲面清新的草木芬芳。
縱然賀蘭瓷是被逼無奈而來,也有一時的失神——自從回了上京,知道自己的臉容易惹事,她就絕少再出城踏青了,于是平日里連看看青山綠水也成了奢想。
這倒說不定還要謝謝二皇子。
晚上住進女眷的內苑,洗漱過換了寢衣,賀蘭瓷累得幾乎倒頭就睡,但又不敢睡得太沉,畢竟周圍都是陌生人,連霜枝都不在她身邊。
她枕頭下甚至還放了一只防身的鐵簪。
所幸第一晚平安度過,只是賀蘭瓷醒來時不免就有些精神不濟。
她綰好發(fā),睡眼惺忪出去時,聽見住隔壁的黑衣少女——她現(xiàn)在已經知道她是益州都指揮使的次女楚瀾——驚訝道:“你怎么沒穿騎裝?”
賀蘭瓷轉頭,一怔:“……嗯?”
楚瀾看著眼前白衣少女美得不像話的臉,也跟著怔了怔,才扭頭道:“呃……你、你要是沒帶,我可以借你一身……你跟我身量相當,比我略瘦些,應當能穿得下。”m.biqikμ.nět
賀蘭瓷坦然道:“多謝好意,不過我不會騎馬?!?
“那你來這……”到底是干嘛的?
賀蘭瓷無奈道:“都跟你說了皇命難違?!?
兩人一出門,就看見好幾個攜兵刃束長發(fā)的武將小姐穿一身利落騎裝,同隨行的年輕武將和世家子一道,順著行宮門口的棧道,直奔獵苑馬場。
長雍獵苑狩獵的第一日往往會先在校場辦一些如賽馬,套馬,騎射等比試,權當是熱身,諸位命婦和女眷也會前去觀瞻,后面兩日才會入圍內狩獵。
此刻,校場內,年輕的世家子們正在遛馬閑聊。
“聽說了嗎?御史臺那位賀蘭小姐也來了?!?
“此話當真?文官小姐不是向來不會來此……”
有人一勒韁繩笑道:“來了又如何!你們看看那曹世子,哦不,該叫前曹世子的下場……誰還敢去招惹那位妲己。再說了,我等縱橫歡場什么漂亮尤物沒見過,再美還能美得過天香樓的花魁?”
“趙兄說得是,不過是因為她家門第罷了,真娶回去了還得供著,得不償失啊?!?
“也就李廷那個蠢貨,為了個女子弄得爵位都丟了,實在蠢不可及?!?
正說到這,校場女眷的入口走來了一黑一白兩位少女,黑衣少女穿著騎裝,顯得英姿颯爽,白衣少女則格格不入穿一身純白衫裙,裙擺翩躚,衣飾簡潔至極。
前后還有其他穿金戴銀衣著華貴領著仆婦丫鬟的命婦,可任誰去看,第一眼卻都被白衣少女牢牢吸引。
無數(shù)道視線齊齊落在那張臉上。
立時便有人倒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墜馬聲,下地聲,咳嗽聲不絕于耳,有忍不住走上前來想仔細看看的,還有連忙去呼朋喚友一并來看的,登時校場里亂成一片。
剛才還口若懸河的世家子們也一時都沉默了。
“……這么看李廷倒也沒那么蠢?!?
“這模樣……也不是不能供著……”
之前沒開口的公子哥已經按捺不住道:“她到底議親了沒有,我現(xiàn)在去跟家母說還來得及嗎……”
“是你們剛才說不如天香樓花魁的,可與我無關!賀蘭小姐看著不像是擅騎的,我這就去問她要不要幫忙!”
“卑鄙!無恥!明明是我先來的!”
還沒走到近前,就聽見那黑衣少女咳嗽了一聲,聲音里帶一絲緊張道:“你……要騎馬么,我可以教你?!?
眾人:……可惡!怎么還有來得更早的!.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