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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秦楠東西收拾不下去了,他慢慢直起身來,轉(zhuǎn)過頭,看見停在門口的青年。

他如同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低低抽噎。

秦楠靜靜注視著他,好久后,他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一方方帕,溫和道:“莫哭了,你沒錯,你只是……”

說著,秦楠苦笑起來:“太年輕?!?

“你和顧九思啊,都不知道這世上的人能壞到什么程度。你們不知道這永州上上下下有多少他們的人,不知道他們能在這地盤上呆這么久能有多少能耐。沈明,你盡力了。我以前……”

秦楠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笑道:“和寶元,也是這樣的。”

“那時候我、寶元、還有好幾個朋友,一同被調(diào)任到永州?!?

秦楠說著,抬起頭來,看向遠(yuǎn)方,神色帶著懷念:“我們來的時候,都想著大干一場。二十年前,我們在永州一連辦了上百位官員。”

沈明頓住了,他有些詫異,他根本無法想象,秦楠和傅寶元,居然也有這樣的人生。m.biqikμ.nět

他呆呆看著秦楠,秦楠平靜道:“我和寶元是官位最低的,所以能做的事也少,那時候我們有六個人,每天熱血沸騰討論,如何解決黃河水患,如何讓永州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們不懂,一連辦了上百名官員,后來六個人,被刺殺有之,被流放有之,還有一位,”秦楠苦笑,“在永州蒙冤,被剜去髕骨,他一路爬到了東都,擊響了東都大理寺的大門?!?

“然后呢?”沈明聽得有些發(fā)愣,秦楠笑了笑,溫和道,“然后他被大理寺的人扔了出來。那時候是冬天,東都那夜下了大雪,我找到他的時候,”秦楠頓了頓,而后他轉(zhuǎn)過頭去,聲音帶了哽咽,“尸體埋在雪里,已經(jīng)徹底僵了。”

沈明沒想了想:“那,還有一位呢?”

秦楠沒說話,好久后,他低笑:“還有一位,被我和傅寶元聯(lián)手檢舉,斬了?!?

“你……”

沈明睜大了眼睛,秦楠扭頭看著窗外,慢慢道:“當(dāng)時我們知道我們已經(jīng)被盯上了,如果不是拿他當(dāng)投名狀,我們?nèi)齻€人,一個都留不下來?!惫P趣庫

“可他是你們兄弟……”

沈明喃喃出聲,秦楠沙啞道:“他知道的?!?

“我們以為他不知道,但送行的時候,他和我們說,他知道,也愿意。他只求一件事,我和傅寶元,這一輩子,得記得他為何而死?!?

“我和寶元在永州,我們韜光養(yǎng)晦,我們準(zhǔn)備了二十年,”秦楠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一輩子記得他們怎么死,哪怕我和寶元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什么守護百姓、守天下黎民的心思,可是我和寶元,也會遵守自己的承諾。”

“證據(jù)我會留給你?!鼻亻]著眼,痛苦出聲,“我會假意與他們合作,你讓顧九思準(zhǔn)備好,一旦他們準(zhǔn)備宣判,永州必定大亂。他們是打算溫水煮青蛙還是快刀斬亂麻,那是他們的決定。我只求一件事……”

“什么?”

“保住傅寶元。”秦楠回頭看向沈明,神色認(rèn)真,“我可以死,我的孩子已經(jīng)安置好了,我母親年歲也已經(jīng)大了??蓪氃灰粯?,他還有孩子,有家庭。我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他們打算等顧九思和李玉昌斬了傅寶元后,讓我站出來作證,說明他們錯殺了傅寶元,到時候王思遠(yuǎn)估計會隨便推幾個人出來抵罪,然后以此罪名扳倒顧九思和李玉昌。我會假意與他們合作,證據(jù)留在你們這里,你們看準(zhǔn)時機出手,我隨時配合?!?

“你家人呢?”

沈明愣愣開口:“不管了嗎?”

“從我回來準(zhǔn)備好做這件事開始,”秦楠平靜道,“就已經(jīng)管不了了。”

“只是說,”秦楠苦笑道,“得回來自己親手做這個抉擇,去面對這件事,有點太過殘忍了?!?

沈明沒說話,秦楠推了他一把:“行了,別呆著了,去找顧九思商量吧。我不喜歡和這小子說話。”

沈明被他這么一推,呆呆往前走去。

外面下著小雨,雨聲淅淅瀝瀝。

他腦海里回蕩著許多話,他年少入世,學(xué)藝高門,他當(dāng)過百姓、當(dāng)過山匪、當(dāng)過官員。

他的師父曾告訴他,江湖人,最重的便是承諾。

而秦楠也同他說,他和傅寶元,守一個承諾,一守就是一生。

君子一諾二十載,何妨生死慰故人。

他停在門口,腦海里閃過秦楠的母親,那個女人溫柔又慈祥,躺在病床時候,會和他說秦楠小的時候。

他想起秦楠過去,坐在竹屋里,認(rèn)真繪著紙扇,陪伴著一座牌位,悠閑自在。

他要傅寶元活著,因為他沒有傅寶元牽掛多。

而他沈明呢?

他這一生,父母早逝,又無兄弟姐妹,他一生唯一的牽掛……

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姑娘,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手里沾著血,整個人警惕又惶恐。

他看著不由得笑了,直接道:“殺了人???”

姑娘不說話,他走到她面前,給了她一方白帕:“別慌?!?

他低聲說:“第一次都這樣,壞人的血留在手上,是能洗干凈的?!?

姑娘愣了愣,她慢慢抬起頭,詫異看著他。

“謝……”她沙啞出聲,“謝謝……”

想到那一聲謝謝,沈明忍不住笑了。

他唯一的牽掛,也算不上牽掛,到頭來,其實也只是一聲“謝謝”,如是而已。

沒有他,那姑娘也能活得很好,他來去孑然一身,若這里有人最可以去死,應(yīng)當(dāng)是他沈明。

他忽的下了決定,平靜道:“你別擔(dān)心?!?

秦楠有些詫異抬頭,沈明背對著他,堅定又認(rèn)真道:“老子說到做到?!?

說完,他大步跨了出去,秦楠有些茫然,而沈明沖到馬廄,拉了一匹馬,便打馬沖了出去。

第一場秋雨淅淅瀝瀝落下來,柳玉茹打著傘回府,她才到門口,就看見沈明沖了出去。柳玉茹不由得有些疑惑道:“這個點了,還這么急出去做什么?”

“是呢,”印紅也不解道,“葉小姐的信才來,都來不及給他了。”

柳玉茹抿唇笑了笑,溫和道:“終歸會回來的。”

而沈明打著馬,他在風(fēng)雨里,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了一種不一樣的勇氣。

因不知山中有老虎而大聲叫嚷的人叫無知,若明知山有虎,卻因信仰執(zhí)意前行的人,方才叫勇敢。

他只是突然有點遺憾。

他很想再去見一次葉韻,說兩句話,見她笑一笑。

他想他該同葉韻說的。

我第一次見你呀,就覺得你好看極了。

仰頭對我說謝謝的那一瞬間,我就心動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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