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了。”項西回答,心里又迅速計算了一下年齡,差不多。
但回答名字的時候他卻在腦子里狠狠地轉了很多圈。
展宏圖還是項西?
展宏圖還是項西?
“我叫項西?!彼詈蠼o自己挑定了名字。
“想學茶?”陸老頭兒笑了笑,問。
“是的,”項西點點頭,小姑娘端了一杯茶過來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幾上,他又沖小姑娘說了句,“謝謝?!?
其實陸老頭兒這家里,光看客廳,并沒有多少跟茶有關的東西,茶幾上甚至沒有茶具,只有一個果盤,客廳里的裝修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老百姓式裝修,還挺舊,看著都不如平叔的客廳能蒙事兒。
“嘗嘗這個茶。”陸老頭兒招呼了一句。
茶是用普通的玻璃杯泡的,不過里面看不到茶葉,項西拿起來喝了一口,沒有說話,這茶實不怎么樣,他不知道陸老頭兒拿這樣的茶讓他喝是什么意思。
“能喝出是什么茶嗎?”陸老頭兒問。
項西看了他一眼,考慮了半天,最后決定實話實說:“很……不怎么樣的綠茶?!?
陸老頭兒看著他沒出聲,老半天就這么盯著他看,項西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這話太沒禮貌,他有點兒后悔沒說得委婉些。
陸老兒看了他一會兒,往沙發(fā)上一靠,笑了起來:“平時喝茶嗎?”
“不喝。”項西看著他的笑容,感覺老頭兒沒生氣,于是還是實話實說。
“那還能喝出這茶不怎么樣???”陸老頭兒笑著問。
“小時候……偶爾會跟著大人喝兩口?!表椢饕残α诵?。
“那你說說,為什么想要跟我學?”陸老頭兒收起了笑容,挺嚴肅地又問。
這個回答也許就是關鍵了,陸老頭兒挑徒弟也許就是參考這個問題的回答?
一想到這兒,項西頓時就緊張了,他不怕失敗,以前找個打工的地兒都各種坎坷呢,這畢竟是個“高雅”的活兒,失敗了也正常。
他緊張的是該怎么回答,回答有很多種,拿出哪種來能讓老頭兒滿意,才是讓他糾結的。
“想學點兒能賺錢的本事?!表椢魈а劭粗项^兒。
這個回答估計不怎么樣,但項西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反正之前都是說實話,現(xiàn)在保持說實話的風格也沒錯。
不都說他有特別的地方么,那就特別點兒唄。
“是么,”陸老頭兒沒有笑,聽語氣也聽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那為什么要跟我學?”
“學就學個好的,”項西想也沒想就說了,“我覺得您好,就想跟您學。”
“這樣啊,”陸頭兒想了想又笑了,“你知道我現(xiàn)在不怎么收徒弟么?”
“知道,還知道您收徒弟講究個眼緣,”項西抓抓頭,“我就是想試試,不聊聊不見見哪知道有沒有眼緣啊。”
“那我再問你,你不懂茶,”陸老頭兒胳膊肘撐著膝蓋看著他,“怎么知道我好還是不好?”
“眼緣吧,”項西也用胳膊肘撐著膝蓋,“我覺得您沒在表演,就是在喝茶……”
陸老頭兒臉上帶著笑,似乎在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項西也就不多想地繼續(xù)說了下去:“反正我覺得吧,茶就是茶,喝茶就是喝茶,甭管用什么程序,有哪些講究,喝茶首先喝的就是茶,所有的流程講究都該是在茶上……”
項西說了幾句就不知道該怎么說了,腦子里正轉呢,陸老頭兒突然往后一靠,說了一句:“說得好?!?
“嗯?”項西愣了愣,這就說得好了?
“你把我想問的下個問題也答了,”陸老頭兒笑著說,“我本來想問問你對喝茶這事兒怎么看的,我要的就是這種最簡單的回答。”
“那要不……您問,我再說一遍?!表椢饕残χf。
“我現(xiàn)在每星期只有兩個晚上有空,別的時間不能占用,你星期幾有空?”陸老頭兒問,“你也算是來得巧,我現(xiàn)在只帶著一個徒弟,時間有多,你來早來晚,我都教不了你了?!?
程博衍回到家的時候時間剛過八點,今天還成,病人不算太多,也沒有手術,他換了運動服進了書房。
戴好耳機,打開了跑步機。
又有幾天沒運動了。
聽著音樂,他邊跑邊習慣性地數(shù)著步子。
旁邊的沙發(fā)上放著項西的來他這兒時總穿的那套衣服,項西還沒有打電話來,不知道今天去找陸老先生的結果怎么樣。
跑多少步了?
項西有點兒緊張,不過他不是太擔心,這小子聰明,反應也很快,無論有沒有編瞎話,他應該都能把話說到位。
要非說有什么擔心的,不如說他更擔心他說得太利索,會不小心帶出匪氣來。
匪氣這東西,對于項西來說并不算是缺點,只是他過往生活的印記,刻在骨子里,不是說沒有就能沒有的。
是二百步?還是二百四?
但對于一個仙風道骨玩茶的高雅老頭兒來說,猛地體會到,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感受。
不過也沒準兒,老頭兒就教個茶還要神叨叨地講究個眼緣,說不定就覺得項西這種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特有眼緣呢。
跑多少步了?算了不數(shù)了。
跑了快四十分鐘,程博衍正想把跑步機的速度調慢一些的時候,耳機的音樂聲音里他聽到客廳的門似乎響了一聲。
有人?
他邊跑邊摘下了耳機。
客廳的門被打開了。
項西?
他一晃神,腳下的步子有點兒慢了,沒等調整好,客廳里傳來了項西響亮的一嗓子:“程博衍!出來!”
這一嗓子讓程博衍本來就沒調整好的步子頓時亂了,他就感覺自己在跑步機上跟小腳老太太似的一通小碎步也沒追上跑步帶的速度,接著就被慣性甩出了機子,叮鈴哐啷地摔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項西一聽動靜不對,拖鞋也沒顧得上穿,跑進了書房。
進書房的時候正好看到程博衍被跑步帶瀟灑地摔倒在地,正想起來去關掉機子,結果手往跑步帶上一撐,沒等項西一句“小心”喊出來,就又被帶倒了,原地轉了半個圈才趴到了地上。
“你沒事兒吧!”項西沖過去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怎么關,直接把插頭一把給拽了下來,又撲到程博衍跟前兒跪著,有些著急地看著他,不知道程博衍有沒有傷到哪兒,也不敢隨便伸手碰他。
“沒事兒,沒傷,”程博衍跪在地上,手撐著地板,半天才說了一句,“你不想笑么?”
“???”項西愣了愣,本來他挺著急的,程博衍這么一說,他突然想起程博衍轉了半圈才摔到地上時的樣子,然后就怎么也忍不住了,往地上一坐就開始樂,笑得停不下來。
“我轉圈兒的時候就想笑了,”程博衍抬起頭看著他,“知道我一直在想一句什么詞兒么?”
“想什么?”項西邊樂邊問。
“翻滾吧小敷衍……”程博衍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
項西一直笑到程博衍進屋拿了衣服準備去洗澡了才停下,臉都有些疼。
“真能笑?!背滩┭苷f。
“有沒有摔到哪兒?。俊表椢髯叩剿磉?,掀起他的衣服轉圈兒檢查著。
“沒有,我剛看過了,”程博衍拍拍他腦袋,“你怎么突然跑來了,也沒給我打個電話,跟陸老先生聊得怎么樣?”
“哎我笑忘了,”項西一拍程博衍的屁股,聲音揚了起來,“你猜!要不你先洗澡,洗完澡再猜!”
“還用猜么?”程博衍看著他跟聲音一塊兒揚了起來的眉毛,“人家收下你了?”
“是啊!哈!”項西有些興奮地拍拍手,“怎么樣!你是不是沒想到!我反正是沒想到!他還請我喝茶了,又聊了一會兒我才走的!”
“真的?這么厲害?”程博衍捏了捏他下巴,雖然從項西興奮的樣子能猜出結果,但親耳聽到了,他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怎么說的?聊什么了?他有沒有考考你?”
“沒有!”項西在客廳里轉了兩圈,又一把拿過杯子接了杯水一口氣喝了,“就問我為什么要學,為什么要跟他學,還問我對喝茶這事兒是怎么看的!我說為錢學,覺得他沒表演就是在喝茶特別舒服喝茶就是喝茶不用擺個架式怎么喝怎么個順序喝都只是為了喝茶這件事……”
項西很興奮,說了一串,也沒個停頓,說得也有點兒混亂,程博衍沒有打斷他,只是笑著聽他說,甚至沒告訴他,他喝水拿錯杯子了。
“反正就是以后星期六和星期三的晚上八點我去他自己的茶室,他給我講茶,教我,大概得三兩個月,要學的東西不少,看我的悟性,要能學好了,他可以推薦我去好一些的茶莊!”項西抬起胳膊在空中用力一揮,沖著他一挑眉毛,“怎么樣!”
“太棒了!”程博衍笑著過去摟了摟他,“把我杯子拿去洗洗?!?
“哎?”項西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杯子,笑著跑進廚房,“你也真是沒救了,這時候還能發(fā)現(xiàn)這個!”
“早發(fā)現(xiàn)了,”程博衍跟進廚房,在他肩上捏著,“那你師父有沒有說要準備什么東西?學的時候茶具茶葉什么的有費用嗎?”
“沒有,都沒有,就讓我人去就行了,還說不用記筆記,也沒有多高深,”項西洗著杯子,“就說這東西走心就行,自然而然的,老頭兒說他挑人也不是說茶這東西有多高級,就挑實在的。”
項西說完嘿嘿兩聲,把杯子放到一邊,撐著水池舒出一口氣:“他覺得我實在,我實在嗎?老頭兒沒看走眼?”
“挺實在的,”程博衍從身后摟了摟他,“而且還很聰明,很能干。”
“你這夸我夸得比洗手還賣力啊?!表椢魍罂苛丝俊?
“我洗澡?!背滩┭芡仆扑?
“我又沒潔癖,”項西低下頭,“我就覺得啊,要是沒認識你,我現(xiàn)在不定什么樣兒呢,哪敢想還能有今天這么一步呢。”
“這個以后不用總想,”程博衍在他脖子后面親了一下,“你現(xiàn)在已經認識我了,還很熟?!?66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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