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過,天光未明,仙盟七十二峰仍浸在朦朧的霧氣里。
山間的晨霧不同于凡塵濁氣,而是靈脈吞吐間自然凝結(jié)的氤氳,似紗非紗,似煙非煙,浮在青翠的山巒之間,遠(yuǎn)遠(yuǎn)望去,宛如一幅潑墨山水,墨色暈染處,隱約可見飛檐斗拱的輪廓。
烏竹眠推開窗時,霧氣正順著窗欞漫進(jìn)來,帶著山間特有的清冽,沾濕了她的袖口。
她低頭望去,只見云海翻涌,唯有幾座較高的峰頭如孤島般浮在霧上,被初露的晨光鍍上一層淡金色。
“醒了?”
謝琢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烏竹眠回頭,見他正倚在門邊,手里捧著一盞熱茶。
霧氣裊裊上升,模糊了他素來冷峻的眉眼,他今日換了件華貴的雪袍,衣襟處繡著暗銀色的云紋,在晨光里若隱若現(xiàn),倒比平日多了幾分柔和。
“嗯?!睘踔衩呱焓纸舆^茶盞,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的手指,溫?zé)岬挠|感讓她微微一怔,又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今日的霧似乎比往日更濃些?!?
謝琢光望著窗外,目光悠遠(yuǎn):“靈脈潮汐將至,這幾日的霧氣都會如此?!?
正說著,遠(yuǎn)處傳來悠揚的鐘聲,是主峰的晨鐘,聲音穿透云海,一圈圈蕩開,驚起了幾只棲息的仙鶴。
鶴影掠過云霧,振翅間帶起細(xì)碎的水珠,在晨光下折射出細(xì)小的虹彩。
山道上漸漸有了人聲,早起的弟子們踏著濕潤的石階上山,腳步聲與低語聲混在一起,又被霧氣吞沒,顯得格外空靈。
偶爾有劍光劃過天際,那是巡山的弟子御劍而行,劍芒如流星般一閃而逝,沒入云海深處。
李小樓揉著眼睛從廂房出來,頭發(fā)還亂蓬蓬的,見兩人站在窗邊,迷迷糊糊地湊過來:“小師姐,謝盟主,早……”
話音未落,一陣山風(fēng)忽起,吹散了近處的霧氣,露出仙盟主殿的一角,飛檐如雁翅般展開,檐下懸著的鈴鐺隨風(fēng)輕響,聲音清脆悠遠(yuǎn),仿佛能蕩盡塵世濁氣。
宿訣不知何時也起身了,站在院中的老松下,正仰頭望著遠(yuǎn)處的山峰,神色沉靜。
晨霧在他身側(cè)流動,聽到動靜,他回頭望來,唇角微揚:“都醒了?該出發(fā)了。”
烏竹眠點頭,將茶盞放下,指尖在杯沿輕輕一叩,殘余的茶水瞬間凝成冰晶,又化作霧氣消散。
她望向遠(yuǎn)處仍被濃霧籠罩的山路,眸光微凝,今日,他們將去尋找那把塵封已久的剖魔刀。
宿訣并不知道他娘把剖魔刀藏在什么地方了,年幼時,為了躲避赤玄夜,他娘帶著他住過不少地方。
第一個地方就是——東玄州云中的杏花鎮(zhèn)。
晨霧還未散盡,仙盟山門前的石階上已經(jīng)站著幾道身影。
烏竹眠將最后一個符囊系在李小樓腰間,指尖在朱砂符文上輕輕一點,紅光閃過即隱。
“遇到危險就撕開它。”她叮囑道:”能撐到我們趕到?!?
李小樓摸著符囊上精致的云紋刺繡,突然撲進(jìn)烏竹眠懷里:“放心吧,小師姐?!?
烏竹眠揉了揉小師妹的發(fā)頂,沒說話。
“行了,別膩歪?!痹瞥捎裰糁茨菊茸邅?,蒼白的臉色被晨光映得近乎透明。
他傷勢未愈,右手還纏著繃帶,渾身無力,卻還堅持要來送行:“云中一帶濕氣重,帶些驅(qū)寒的丹藥?!?
他拋來一個白瓷瓶,被宿訣穩(wěn)穩(wěn)接住,他今日換了身靛青勁裝,將兩股血脈的特征都藏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人類修士。
千山默默上前,掌心躺著幾片翡翠般的扶桑葉:“帶著,能預(yù)警妖氣?!?
他的發(fā)色已恢復(fù)大半,只是眼尾還殘留著些許金色紋路。
這兩個病患就暫且留在仙盟養(yǎng)病了。
謝琢光接過扶桑葉分發(fā)給眾人,指尖在烏竹眠掌心多停留了一瞬。
自那日表明心跡后,兩人之間總有些心照不宣的小動作,看得云成玉直翻白眼。
“記住啊,咱們說好的,最遲半個月就得傳訊一次?!痹瞥捎裢蝗徽?,不放心地提醒道:“若遇太古魔族或南疆巫族……”
“暫且撤退,保全自身?!睘踔衩呓釉挘瑹o奈地笑:“這話你說了三遍了?!?
山風(fēng)驟起,吹散了最后一片晨霧,千山突然伸手按住身旁的銀杏樹干,閉目感應(yīng)片刻,笑著說道:“今日宜遠(yuǎn)行?!?
“那便出發(fā)?!彼拊E拍了拍云成玉和千山的肩:“照顧好自己。”
四人踏上傳送陣,光華大作時,烏竹眠回頭望了一眼。
云成玉和千山站在山門前,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漸漸被晨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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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眼,一行人已置身云海之上。
東玄州多平原,在云中一帶多山,大半城鎮(zhèn)都建在群峰環(huán)繞的盆地中,終年云霧繚繞。
四人沿著青石階往下走,石縫里生著絨絨的苔蘚,踩上去微微發(fā)軟,李小樓蹦蹦跳跳走在最前,時不時彎腰采些野花,整個人都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