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通道的瞬間,預(yù)想中的混亂、死寂、神魂沖擊并未降臨,相反,一股濃郁到令人心曠神怡的天地靈氣,如同溫潤的泉水,瞬間包裹了兩人。
柔和的光線灑落,帶著暖意。耳邊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鼻尖縈繞著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花香,烏竹眠在謝琢光的攙扶下站穩(wěn),驚疑不定地看向四周。
入眼赫然是一派寧靜祥和的世外桃源景象。
他們站在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小路兩旁是碧綠的、修剪整齊的草地,點(diǎn)綴著不知名的、散發(fā)著瑩瑩微光的奇異小花。稍遠(yuǎn)處,是成片的、掛滿了飽滿靈果的奇異果樹,果香誘人。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流過,溪邊有靈鹿低頭飲水,仙鶴優(yōu)雅踱步。
更遠(yuǎn)處,幾座白墻黛瓦、飛檐斗拱的精致屋舍掩映在云霧繚繞的青山之間,天空是純凈的蔚藍(lán)色,飄著幾縷潔白的云絮,陽光溫暖而不炙熱,空氣中流淌著令人身心舒暢的濃郁靈力。
這里靈氣之濃郁精純,遠(yuǎn)超外界,環(huán)境之優(yōu)美寧靜,如同畫卷。
與傳說中的神魂磨盤、永恒囚籠的天外天,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就是天外天?”烏竹眠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干澀,她體內(nèi)消耗的神血和透支的神魂,在這濃郁精純的靈氣滋養(yǎng)下,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恢復(fù),道標(biāo)在她手中變得黯淡無光,仿佛完成了使命。
謝琢光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太虛劍并未歸鞘,依舊懸于身側(cè),劍身發(fā)出極其細(xì)微的嗡鳴,似乎在警告著什么。
“太安靜了……完美得不真實(shí)。”謝琢光低聲道。
他的劍心感應(yīng)到一種極其隱晦的、無處不在的“和諧”感,這種和諧仿佛是被強(qiáng)行設(shè)定的,帶著一種非自然的規(guī)整,那些靈鹿、仙鶴,動作都過于優(yōu)雅,眼神過于溫順,缺乏生靈應(yīng)有的靈動。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二位遠(yuǎn)道而來,可是迷路了?”
烏竹眠和謝琢光猛地轉(zhuǎn)頭。
只見小路的拐角處,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穿著粗布麻衣、挽著褲腳的青年,一頭白發(fā)未束,似終年不化的霜雪傾瀉而下,垂落至腰際,映得眉目愈發(fā)漆黑如墨。
青年的面容并不蒼老,反倒如冷玉雕琢,輪廓分明,唇色極淡,他笑容很溫和,眼神清澈,帶著一種閱盡滄桑后的平和,他手里拿的不是劍,而是一根木杖。
然而,當(dāng)烏竹眠看清這青年的面容時,頓時如遭雷擊,渾身劇震:“師……師父?!”她失聲驚呼,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眼前這個溫和的青年,赫然就是他們苦苦尋找的師父——宿槐序。
雖然穿著打扮與記憶中白衣勝雪、飄然出塵的劍仙形象截然不同,但那眉眼和輪廓絕不會錯!正是宿槐序,只是以往他的眼神一向幽深如古井,沉靜時如深潭無波,抬眸時卻似寒刃出鞘,鋒芒隱現(xiàn),如今卻格外平和,似乎沒有了劍修的銳氣。
“師父!真的是您!”巨大的驚喜瞬間淹沒了烏竹眠,她下意識地就想沖過去,卻被謝琢光一把緊緊拉住。
“阿眠!冷靜!”謝琢光的聲音如同寒冰,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他死死盯著眼前的“宿槐序”,太虛劍的嗡鳴聲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琢光?”烏竹眠被拉住,不解地看向謝琢光,隨即也猛地反應(yīng)過來。
不對!太不對了!
師父怎么會在這里?天外天不是神魂墳場嗎?眼前這寧靜祥和、靈氣充沛的世界是怎么回事?更重要的是,謝琢光那如臨大敵的反應(yīng)和太虛劍的異常!
“呵呵,眠眠,好久不見?!毖矍暗摹八藁毙颉狈路饹]看到謝琢光的戒備,笑容依舊和煦,如同春風(fēng)拂面:“怎么?不認(rèn)識為師了?還是被這天外天的景象嚇到了?”
他語氣自然,甚至還帶著一絲調(diào)侃,仿佛只是出門游歷歸來的長輩。
“師父……您……您怎么會在這里?這里……真的是天外天?”烏竹眠強(qiáng)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緊握的拳頭卻暴露了她的緊張。
說話間,她悄然運(yùn)轉(zhuǎn)劍心通明,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探向眼前的師父。
氣息……沒錯,是師父那獨(dú)特而浩瀚的正氣。
神魂波動……溫和深邃,帶著熟悉的包容感,甚至體內(nèi)流轉(zhuǎn)的靈力,都與記憶中一般無二。
劍心通明之下,竟看不出絲毫破綻,這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宿槐序。
“說來話長。”“宿槐序”拄著木杖,緩步走近,目光溫和地打量著兩人,尤其在烏竹眠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樣光芒:“當(dāng)年為師陷入無序回廊,九死一生,幸得此地源靈指引,才僥幸脫困,進(jìn)入了這片被遺落的凈土,我們稱之為——靈源界?!?
他指向遠(yuǎn)處云霧繚繞的山巒和屋舍:“此界獨(dú)立于諸天之外,法則自成一系,靈氣精純,更無紛爭殺戮。為師在此療傷靜修,感悟天地,倒也自在。只是心系你們,卻苦于找不到回去的路。沒想到……今日竟能在此見到你們!真是天意!”
宿槐序的語氣和表情都非常真摯,充滿了重逢的喜悅。
“靈源界?”謝琢光聲音冰冷,帶著一絲質(zhì)疑:“師父,據(jù)我們所知,天外天乃是古神隕落、神魂永囚的絕地,怎會是如此世外桃源?”
他手中的太虛劍,劍尖微微抬起,鎖定了“宿槐序”。
“宿槐序”聞,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和悲憫,輕輕嘆了口氣:“唉,傳多謬,天外天外圍,那無序回廊確實(shí)兇險無比,充斥著混亂與殘念,如同煉獄。但穿過那片絕靈壁障后,便是這靈源界?!?
“此界乃是一位隕落的創(chuàng)世古神殘留的靈識所化,隔絕了外界的混亂與污穢,自成一方凈土。外界所謂的神魂磨盤,不過是無法穿過絕靈壁障的失敗者留下的怨念詛咒罷了?!?
說著,宿槐序看向?yàn)踔衩撸凵駧е钜猓骸懊呙?,你身?fù)特殊血脈,能感應(yīng)并穿過絕靈壁障,想必也是因此才找到這里吧?這便是緣分?!?
解釋似乎合情合理。
古神心核所化的凈土……隔絕混亂……這似乎能解釋此地的異常。
烏竹眠心中的警惕并未消散,但眼前之人無論氣息、神魂波動都毫無破綻,那份屬于師父的溫和與關(guān)切更是做不得假。
難道……傳真的錯了?這里真是師父的避難所?
“師父,您……受傷了?”烏竹眠注意到“宿槐序”拄著木杖,關(guān)切地問道。
“無妨,舊疾而已,在此界靈氣滋養(yǎng)下已無大礙?!薄八藁毙颉睌[擺手,笑容依舊:“此地非談話之所,走,隨為師回家。靈源界中還有幾位避世修行的道友,正好介紹你們認(rèn)識?!?
他轉(zhuǎn)過身,拄著木杖,沿著青石板小路,步履從容地向著遠(yuǎn)處的屋舍走去。
“回家?”烏竹眠看著師父熟悉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有重逢的喜悅,有巨大的疑惑,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寒意。
她下意識地看向謝琢光,謝琢光緊盯著“宿槐序”的背影,眼神銳利如刀,嘴唇微動,無聲地傳音:“神魂無缺,氣息無異,但……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幅畫。小心?!?
他握緊了烏竹眠的手,低聲道:“跟上去,見機(jī)行事。”
兩人壓下心中的驚疑,跟在“宿槐序”身后,踏入了這片寧靜得詭異、靈氣濃郁得不像話的靈源界。
小路蜿蜒,穿過芬芳的果園,越過潺潺的溪流。
沿途遇到的“村民”都穿著樸素,面帶和善的笑容,熱情地與“宿槐序”打招呼,稱呼他為“宿先生”,看向?yàn)踔衩吆椭x琢光的目光也充滿了純粹的好奇和友善,沒有絲毫敵意或戒備。
“張伯,又在打理您的靈藥圃?。俊?
“李嬸,這靈米長勢可真喜人?!?
“小虎子,莫要驚擾了仙鶴!”
“宿槐序”一一含笑回應(yīng),語氣熟稔自然,儼然已在此地生活了許久。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座依山傍水、清雅別致的院落前。
院門開著,院內(nèi)種著幾株翠竹,一方石桌,幾張石凳,一個穿著素雅襦裙、氣質(zhì)溫婉的婦人正提著水壺在澆花,看到他們,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槐序,回來了?這兩位是……”婦人聲音溫柔。
“云娘,快來?!薄八藁毙颉毙χ惺郑骸翱纯凑l來了,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最得意的弟子,烏竹眠,還有她的……摯友,謝琢光?!?
婦人云娘連忙放下水壺,快步上前,目光落在烏竹眠身上,眼中滿是贊嘆和喜愛:“好俊俏的姑娘,難怪槐序總念叨你,今日可算見到了!快,快進(jìn)屋坐!”
她又看向謝琢光,微微一禮:“謝公子?!?
烏竹眠和謝琢光連忙回禮,云娘的熱情自然真摯,毫無作偽。
她身上的氣息純凈溫和,如同山間清泉,竟也是一位修為不俗的修士,但給人的感覺毫無鋒芒,只有寧靜祥和。
“宿槐序”引著兩人進(jìn)入屋內(nèi),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卻處處透著雅致,墻上掛著意境悠遠(yuǎn)的山水畫,案幾上燃著清心寧神的檀香。
“坐?!薄八藁毙颉笔疽鈨扇俗拢颇锖芸旆钌狭饲逑銚浔堑撵`茶:“嘗嘗,這是用后山云霧根泡的茶,最能滋養(yǎng)神魂,恢復(fù)元?dú)??!?
被“宿槐序”帶進(jìn)那座清雅小院,烏竹眠和謝琢光心中的驚濤駭浪并未平息,反而被眼前這過于完美的“靈源界”景象推向了更深的不安。
小院清幽,靈茶飄香,云娘溫婉嫻靜,一切看起來都祥和安寧,如同避世而居的仙侶。
烏竹眠看著對面笑容溫和、氣息與記憶中師父一般無二的“宿槐序”,感受著這杯蘊(yùn)含著精純靈氣、聞之令人神魂舒暢的“云霧根”靈茶,劍心通明之境卻在瘋狂示警。
一閃而逝的冰冷怨毒氣息,如同跗骨之蛆,纏繞在她的感知邊緣。
烏竹眠不動聲色地接過茶杯,指尖觸及溫潤的杯壁,一縷精純的劍意悄無聲息地探入茶湯。
茶湯清澈,靈氣充沛,滋養(yǎng)神魂的功效確鑿無疑。
然而,在劍心通明的極致洞察下,烏竹眠敏銳地捕捉到,在這精純的靈氣深處,混雜著極其細(xì)微、幾乎與靈氣本身融為一體的、帶著一絲誘導(dǎo)和沉溺意味的精神波動。
這波動極其隱晦,若非她境界突破,神魂穩(wěn)固遠(yuǎn)超從前,根本無法察覺,它像甜蜜的毒藥,悄然浸潤,讓人在享受滋養(yǎng)的同時,不知不覺放松警惕,沉溺于這虛假的安寧。
“好茶?!睘踔衩呙嫔喜粍勇暽?,甚至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贊嘆,將茶杯湊近唇邊,卻并未飲下。
她運(yùn)轉(zhuǎn)劍元,在口腔內(nèi)悄然布下一層極薄的劍氣屏障,隔絕了茶湯與身體的直接接觸,只讓一絲無害的茶香逸入鼻端。
謝琢光同樣接過茶杯,他作為劍靈,對能量本質(zhì)的感知更為純粹直接,他指尖在杯沿輕輕一觸,一股極其細(xì)微、卻凝練到極致的破妄劍意便已探入茶湯深處。
劍意所過之處,那隱藏的精神誘導(dǎo)如同遇到克星,瞬間被滌蕩干凈,他面無表情地抿了一口,淡聲道:“靈氣精純,確非凡品。”
兩人面不改色,心中卻已掀起巨浪:這茶,是陷阱!
“宿槐序”似乎并未察覺兩人的小動作,依舊笑容和煦,如同慈祥的長輩:“喜歡就好。此茶生于后山靈霧深處,百年方得一兩,最能固本培元,滌蕩心神。你們遠(yuǎn)道而來,神魂疲憊,多飲些有益?!?
他目光落在烏竹眠身上,帶著深意:“眠眠,你似乎……心事重重?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煩?”
烏竹眠心中一凜,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疲憊與一絲見到師父的孺慕之情:“勞師父掛心,只是穿越那無序回廊,耗損頗大,神魂有些震蕩,讓師父見笑了?!?
她巧妙地避開了提及魔淵、赤玄夜等關(guān)鍵信息,只以“耗損”帶過。
“原來如此。”“宿槐序”微微點(diǎn)頭,眼神關(guān)切:“那更需好生休養(yǎng),云娘,去將東廂房收拾出來,讓眠眠和謝小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