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琢光含怒一擊,太虛劍爆發(fā)的金翠劍光如同開天辟地的神罰,狠狠斬在焦黑樹樁最大的那道裂縫之上。
蘊含始源之力、生命法則和劍靈本源的凈化裁決之力瞬間爆發(fā),樹樁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如同瀕死巨獸般的哀鳴,裂縫被硬生生劈開、擴大。
粘稠的污穢黑氣如同被點燃的油污,在劍光中劇烈燃燒、蒸發(fā)、凈化,無數(shù)暗影觸手如同被斬斷七寸的毒蛇,瘋狂扭曲、崩解。
那隱藏在最深處的、源靈殘留的核心意念,發(fā)出一聲充滿無盡怨毒和不甘的尖嘯:“不!我的永恒……我的……”
聲音戛然而止,在太虛劍的絕對凈化之力下,徹底煙消云散。
樹樁停止了震動,裂縫中不再噴涌黑氣,只剩下死寂和焦臭,纏繞不見春的污穢根須也盡數(shù)枯萎脫落,冰藍(lán)色的不見春發(fā)出一聲解脫般的清越劍鳴,光芒流轉(zhuǎn),自行從地穴中飛出,懸浮在半空。
然而,謝琢光卻看都沒看不見春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烏竹眠身上,斬滅源靈殘渣后,他瞬間沖到她身邊,一把接住她軟倒的身體。
此刻的烏竹眠,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金紙,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眉心處,一道細(xì)小的、散發(fā)著不祥黑氣的傷痕若隱若現(xiàn),她的身體時而滾燙如火,散發(fā)著狂暴的血脈氣息,時而又冰冷如霜,神魂波動微弱混亂。
“阿眠!阿眠!醒醒!”
謝琢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和恐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烏竹眠識海中那混亂的風(fēng)暴,那道污穢魂刺的力量如同劇毒,正在瘋狂侵蝕她的神魂,沖擊她的血脈平衡。
他立刻將精純的劍靈之力,混合著太虛劍中蘊含的扶桑生命本源和一絲始源氣息,小心翼翼地渡入烏竹眠體內(nèi),試圖幫她鎮(zhèn)壓混亂,驅(qū)逐污穢。
然而,那魂刺之力是源靈的最后一擊,歹毒異常,如同附骨之疽,與烏竹眠的神魂和血脈糾纏在一起,外力如果想要強行驅(qū)逐,稍有不慎,反而會加速其崩潰和侵蝕的速度。
“該死!”謝琢光心急如焚,額頭滲出冷汗。
他抱著烏竹眠冰冷的身軀,環(huán)顧這片死寂危險的廢墟,心中充滿了自責(zé)與絕望,源靈臨死的反撲,竟如此陰險致命。
而這里絕非療傷之地。
謝琢光的目光掃過懸浮在空中的不見春,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他伸手一招,不見春化作一道冰藍(lán)流光飛來,被他收入特制的劍匣。
隨即,他抱起昏迷不醒的烏竹眠,太虛劍爆發(fā)出最快的速度,化作一道撕裂虛空的流光,朝著離此地最近、且相對安全的坐標(biāo)——玉搖光出身的九尾狐族掌控的“天玉妖界”全速遁去。
*
烏竹眠感覺自己墜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方向,只有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撕裂靈魂般的劇痛不斷襲來,意識如同破碎的琉璃,散落在黑暗的各個角落。
“放棄吧……融入永恒……”
“神裔……多么美妙的力量……交給我……”
“痛苦……掙扎……何必呢……”
源靈那充滿蠱惑和怨毒的混亂意念,如同跗骨之蛆,在烏竹眠破碎的意識碎片中回響,試圖瓦解她的意志,誘使她沉淪,釋放血脈中狂暴的力量。
“不……”在這蠱惑般的混亂意念底下,還有一道微弱的意念在掙扎:“我是……烏竹眠……”
“師父……還在等我……”
“琢光……”
烏竹眠破碎的意識中,閃過宿槐序魂火中那疲憊卻欣慰的眼神,閃過最后一眼看見的、謝琢光扶住她時那驚恐慌亂的目光,閃過師門眾人溫暖的笑容……
這些畫面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微弱卻堅定。
“不能……放棄……”
“守護……師父……守護琢光……守護大家……”
守護的信念,如同一點不滅的心燈,在無邊的黑暗與混亂中頑強地燃燒起來。
“嗡——”
識海深處,那被污穢魂刺沖擊得黯淡無光的劍心通明之境,在這股守護意志的刺激下,猛地一震。
隨即一點微弱的金光從核心亮起,她體內(nèi)被沖擊得混亂不堪的神裔血脈,似乎也感應(yīng)到了這守護的執(zhí)念,開始自主地、緩慢地流轉(zhuǎn)起來,金色的光暈雖然微弱且混亂,卻本能地抵抗著污穢的侵蝕,并試圖去修復(fù)受損的神魂。
這是一場發(fā)生在靈魂最深處、無聲卻無比兇險的戰(zhàn)爭。
源靈殘留的污穢意念瘋狂反撲,侵蝕、蠱惑、引爆混亂,而烏竹眠依靠著守護的執(zhí)念、劍心通明的本能以及神裔血脈的自主復(fù)蘇,頑強地抵抗著,一點一點地收攏著破碎的意識,試圖奪回身體的控制權(quán)。
她的身體在謝琢光懷中,時而劇烈顫抖,體溫忽高忽低,眉心黑氣翻涌;時而又會陷入短暫的平靜,眉頭緊鎖,仿佛在經(jīng)歷著極其痛苦的拉鋸。
*
天玉界,九尾狐族的地盤,玉搖光早已接到謝琢光的緊急傳訊,焦急萬分地等候在專用的傳送陣旁。
當(dāng)看到太虛劍光裹挾著昏迷不醒、氣息極度微弱的烏竹眠和臉色蒼白如紙的謝琢光沖出傳送陣時,玉搖光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眠眠!”她驚呼一聲,立刻沖上前去。
“二師姐!快!救她!”謝琢光的聲音沙啞而急切,將烏竹眠小心地交給玉搖光:“源靈殘念魂刺!侵蝕神魂血脈!”
玉搖光是何許人?玉家嫡女,見多識廣,一看烏竹眠眉心黑氣和混亂的氣息,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她二話不說,立刻啟動玉家最高級別的救援預(yù)案!
“開啟凝玉寒潭!請大長老出關(guān)!取定魂玉魄、凈神蓮實、九轉(zhuǎn)還魂丹!快!”她一邊抱著烏竹眠飛向玉家禁地,一邊語速飛快地下達命令。
整個玉家瞬間行動起來,一道道流光飛向家族寶庫和禁地。
凝玉寒潭,是玉家禁地中一處萬年寒玉髓匯聚而成的靈池,潭水冰冷刺骨,卻蘊含著精純無比的冰屬性靈力和穩(wěn)固神魂的奇效,是治療神魂創(chuàng)傷的圣地。
烏竹眠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寒潭中心的玉臺上,冰冷的潭水瞬間包裹了她,幫助鎮(zhèn)壓體內(nèi)狂暴混亂的血脈氣息和燥熱。
玉家大長老,一位須發(fā)皆白、氣息深如瀚海的老者親自出手,他雙手結(jié)印,一道道柔和而強大的玉色光芒打入烏竹眠眉心,配合著定魂玉魄的力量,穩(wěn)固她瀕臨崩潰的神魂核心。
玉搖光則將凈神蓮實化入靈液,小心翼翼地喂入烏竹眠口中,蓮實蘊含的清凈之力,如同甘泉,緩緩沖刷著識海中的污穢雜念,與此同時,九轉(zhuǎn)還魂丹的強大藥力也化開,滋養(yǎng)修復(fù)著受損的神魂本源。
謝琢光寸步不離地守在寒潭邊,太虛劍懸浮在他身側(cè),劍身光芒流轉(zhuǎn),不斷將自身蘊含的扶桑生命本源和始源氣息渡入寒潭,輔助治療。
他看著烏竹眠蒼白如紙的臉,看著她眉心那依舊頑固翻涌的黑氣,看著她時而痛苦蹙起的眉頭,心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無法呼吸,自責(zé)、悔恨、恐懼……種種情緒啃噬著他。
“琢光,別太擔(dān)心。”玉搖光看著謝琢光失魂落魄的樣子,輕聲安慰:“眠眠意志堅韌,更有神裔血脈護體,一定能挺過來的!加上大長老的玉魄定魂術(shù)配合凝玉寒潭,定能壓制住那污穢魂刺!”
謝琢光艱難地點點頭,目光卻未曾離開烏竹眠分毫。
他知道九尾狐族底蘊深厚,手段非凡,但源靈臨死反撲的那一擊,太過歹毒,那不僅僅是力量的侵蝕,更是識海的污染。
時間在凝重的氣氛中一點點流逝。
寒潭的冷冽之氣,大長老的定魂玉光,凈神蓮實的清凈之力,還魂丹的藥力,以及太虛劍渡入的生機……多重力量的作用下,烏竹眠身體表面的狂暴氣息漸漸被壓制下去,體溫也趨于平穩(wěn)。
但眉心那道黑氣卻如同活物,依舊在緩緩蠕動,頑強抵抗著凈化。
她的意識,依舊沉淪在那片黑暗的深淵之中。
三天三夜過去了。
烏竹眠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謝琢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中布滿了血絲。
玉搖光和大長老的神情也越發(fā)凝重,凈神蓮實和還魂丹的藥力正在被消耗,定魂玉魄的光芒似乎也無法徹底根除那頑固的黑氣。
“這源靈殘念……比預(yù)想的更加難纏?!贝箝L老收回玉光,眉頭緊鎖:“它已與劍尊的部分神魂和血脈本源糾纏極深,強行拔除,恐傷及根本,如今,外力的幫助已到極限,能否真正驅(qū)逐污穢,喚醒意識,只能靠她自己了?!?
靠她自己……
謝琢光的心沉了下去,他看著玉臺上沉睡的烏竹眠,看著她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痛苦之色,巨大的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
“阿眠……”他走到玉臺邊,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將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聲音沙啞而顫抖:“求你……醒過來……不要離開我……”
他的劍靈之體微微顫抖,一滴由純粹靈性和情感凝聚的、淡金色的淚珠,無聲地滑落,滴在烏竹眠的手背上,暈開一小片微弱的金芒。
就在這時,烏竹眠體內(nèi),那一直依靠本能抵抗的神裔血脈,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金色的光暈如同燃燒的火焰,瞬間透體而出,她眉心那道頑固的黑氣,在這突如其來的、源自血脈深處的力量沖擊下,如同遇到了天敵,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尖嘯,猛地開始收縮、淡化。
更令人驚喜的是,一直沉寂在烏竹眠丹田內(nèi)的太虛劍,此刻也仿佛受到了宿主的強烈意志和血脈之力的雙重感召,發(fā)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充滿喜悅與共鳴的清越劍鳴。
劍身之上,那融合了神裔血脈的金色紋路瞬間亮到極致,一股磅礴而溫暖的力量,混合著謝琢光那滴靈性淚珠蘊含的至深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流,毫無保留地涌向烏竹眠的識海深處。
*
冷。刺骨的冷。
濕漉漉的寒意像是無數(shù)條冰冷的蛇,鉆進單薄破爛的衣服里,纏繞著小小的身軀。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破廟殘缺的瓦片上,匯成渾濁的水流,從豁開的屋頂傾瀉而下,在布滿灰塵和蛛網(wǎng)的神像腳下積起一灘灘泥水。
烏竹眠蜷縮在神像背后一個勉強能避雨的角落,把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她身上那件看不出原色的粗布小襖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過分瘦小的骨架。
亂糟糟的頭發(fā)粘在蒼白的小臉上,嘴唇凍得發(fā)紫,她抱著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一雙漆黑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廟門口肆虐的雨幕,里面沒有恐懼,也沒有期盼,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像一口干涸了太久的枯井。
她不記得自己是誰,從哪里來,又為什么會在這個破廟里。
記憶里只有無邊無際的饑餓、寒冷,和一張張模糊又冷漠的臉孔,她像被世界遺棄的塵埃,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破廟里,安靜地等待最終的消亡。
或許,就這樣凍死、餓死,也挺好,至少不會再冷了。
“吱呀——”
就在這時,破敗腐朽的廟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推開,發(fā)出刺耳的呻吟,緊接著,一道身影逆著門外昏暗的天光,走了進來。
那人很高,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在這骯臟破敗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