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見了梁兵就會繞著走,但今天卻一點兒猶豫也沒有地直接走到了修車鋪門口。
門口有一片挺大的空地,放著兩輛拆開了沒修好的摩托車。
梁兵沒在里頭,只有他三個小弟坐在門口。
看到初一,他們有些吃驚,但是坐著沒動。
初一也沒過去,就站在人行道邊的樹下看著他們。
梁兵只要回來了就不會一個人待著,他一定會來這里跟他的小弟們會合。
“來找打呢?”一個小弟叼著煙沖他喊了一句。
初一沒出聲,還是靜靜地站著。
“你爸殺了人,可不是你殺的人,”另一個小弟說,“梁靜茹給了你多大的勇氣???”
初一沉默著。
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變,自己沉默地縮在角落里,等到離開的那一天就可以了。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憤怒。
在那天河邊撞向梁兵之后,他第二次有了不顧一切想要動手的難以控制的沖動。
只是梁兵還沒有出現(xiàn),他必須忍著。
也許是出過大事,也許是梁兵被警察叫去問話讓他們有所收斂,三個小弟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邊抽煙邊嘲弄著他。
一直到梁兵的摩托車開了過來,他們才一塊兒站了起來,沖這邊樹下指了指。
梁兵轉(zhuǎn)過頭時罵了一句我□□媽。
初一沒聽見,但能看得出口型。
他走了過去。
“有?。俊绷罕粗?,“你倆沒完了是吧?”
初一沒聽懂梁兵這句話的意思,誰倆?沒完?
不過他并沒打算弄懂,他看著梁兵:“是怎,么回事兒。”
“什么他媽怎么回事兒!”梁兵說,“我給你十秒,你他媽不滾就別怪我不客氣!”
“老丁,”初一說,“怎么回事兒?!?
“你問警察去!”梁兵吼了一嗓子,“你他媽誰啊你問我就得告訴你?你爸殺了個人你還跟著抖上威風(fēng)了?”
你爸殺了人。
這些天里這樣的話初一聽了無數(shù)次。
你爸和殺人這兩個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的詞組合在了一起,重重壓在他的神經(jīng)上,已經(jīng)繃到了極致。
梁兵這一個組合準(zhǔn)確地點燃了他的怒火。
他想也沒想地沖了過去,對著梁兵的肚子狠狠砸了一拳。
梁兵估計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連躲都沒躲,生生地挨下了這一拳,瞬間臉就白了。
這一拳是晏叔叔教的,不單單是拳頭的力量,還借了腰背和肩的力量,拳頭砸過去時甚至被梁兵襯衣上的扣子硌得生疼。
“操!”一個小弟反應(yīng)過來,對著初一腦袋就一巴掌扇了過來。
初一抬起胳膊,這一招倒不是晏叔叔教的,這是他多年被打出來的經(jīng)驗。
擋掉這一巴掌之后,他對著梁兵小腹又掄出了一拳。
梁兵氣兒沒倒上來直接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初一撲了上去,抓著他的衣領(lǐng)往地上一壓,。
一拳又打在了他臉上。
“拉開他!”梁兵終于吼了一句,掙扎著想把被初一膝蓋壓著的胳膊抽出來。
“我問你!”初一聲音都帶上了嘶啞,又是一拳砸了下去,“呢!”
梁兵的鼻血被砸了出來。
幾個小弟沖上來抓住了初一的胳膊,想要把他從梁兵身上拉開。
初一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生氣的時候會有這么大的力氣,他甩開抓著他胳膊的手,對著梁兵的鼻子又是一拳。
飛濺出來的鼻血讓他身體里壓抑了這半個多月,不,是壓抑了這十幾年的憤怒傾泄而出。
他專心致志心無旁騖地對著梁兵的臉又砸了他下之后,終于被旁邊一個小弟飛撲過來對著他腦袋蹬出的一腳踢到了旁邊。
梁兵被一個小弟從地上拉了起來,另兩個小弟沖過來對著初一抬腳就開始踢。
背上,肩上,胳膊上都被踢中了。
但初一沒感覺到疼,他也沒躲這兩個小弟踢過來的腳,而是起身又撲向了梁兵,一把抓住了梁兵的手腕。
“抓著往上這么一擰就行,”晏航叔叔說,“但是你個兒矮,往上力量不夠,你得擰著他手腕往下壓,他立馬就得單膝給你跪下?!?
他抓著梁兵的手腕往后狠狠一擰,再猛地往下一壓。
梁兵喊一聲,身體跟著他的力量往下,一條腿跪到了地上。
幾個小弟過來踢了初一幾腳,看初一不撒手,只得上來抓著他往后拖。
但初一還擰著梁兵的手腕,這一拉,梁兵頓時嚎了起來。
小們又趕緊松了手。
初一猛地把梁兵往地上一壓,梁兵臉沖下被他按倒在地,再把梁兵一直被擰著的胳膊往上一拽。
梁兵疼得沒了聲音。
“說,”初一抓著他的頭發(fā)把他腦袋從地上拽了起來,“老丁!”
一個小弟抄起了一把大號扳子,砸在了初一肩膀上,這回他終于感覺到了疼痛。
為了防止自己結(jié)巴耽誤時間,選擇了最簡短的提問方式。
“滾!”梁兵咬著牙罵了一句。
初一猛地把他腦袋往地上砸了一下。
這一招是學(xué)的晏航。
梁兵的鼻血頓時在地面上開出了一朵小花花。
“就他媽讓我看見姓晏的在家就通知他,然后去路口堵著不讓他往那邊走!”梁兵終于扛不住開了口,“人我也沒堵著!他沒往這邊走!”
“真的嗎。”初一問。
“我他媽跟警察都是這么說的!”梁兵吼了起來,“你他媽問警察去!問晏航去!”
初一松了手,身后的小弟沖上來,拉開他就開始瘋了一樣地拳打腳踢。
旁邊店鋪看熱鬧的有幾個大叔這時跑了過來,喊了幾嗓子,把人給拉開了。
梁兵抹了抹滿臉的血,瞪著初一。
“沒看出來啊,”有人小聲說了一句,“這小孩兒以前成天被欺負(fù)?!?、
“逼急了吧,”另一個人說,“逼急了還能殺人呢?!?
初一轉(zhuǎn)過頭往旁邊看了一眼,圍觀的人不少,他沒找著說話的。
但議論的聲音沒有了。
他甩開拉著他的人,低頭拍了拍身上的土,盯了梁兵一眼,轉(zhuǎn)身往河邊走。
走過圍觀的人身邊時,有人往旁邊讓了讓。
初一沒回頭,也沒再往四周看,盯著地面一直往前,走到河邊沒人的地方了,他才停了下來。
腦子里一片空白。
耳朵里嗡嗡作響。
連梁兵的話他都沒有辦法再完整地回憶一遍。
整個人都是蒙的。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因為全身劇烈的疼痛而慢慢回過神來。
肩膀疼,胳膊疼,腦袋疼,背上腿上都很疼。
他活動了一下胳膊和腿,都還能動。
到這時他才慢慢又把梁兵的話過了一遍,猛地反應(yīng)過來梁兵說的那句“你倆”和讓他去問晏航是什么意思。
晏航已經(jīng)找過梁兵了!
說不定也揍了一頓。
剛回來就被連揍兩回……做為一個地頭蚯蚓來說,算是奇恥大辱了。
初一突然有些激動,也有些興奮。
他轉(zhuǎn)身就想往晏航家跑,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拿出了手機(jī)。
手機(jī)屏幕裂了。
他皺著眉試了一下,還能用,但就是有點兒抽瘋,手還沒戳上去呢,屏幕在上的軟件就一會兒自己打開了好幾個。
他的手也有些抖,不知道是剛才用力過猛還是被打傷了,在跟手機(jī)比手速的戰(zhàn)斗中敗下陣來。
發(fā)消息是太困難了,他只能點出晏航的電話,然后在手機(jī)自己彈回桌面之前點了撥號。
看到屏幕顯示撥號中,他才松了口氣,把手機(jī)貼到了耳邊。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jī)?!?
初一愣了愣,把手機(jī)拿到眼前,確定撥的是晏航的號碼沒錯。
關(guān)機(jī)了?
初機(jī)站在原地,緩了能有十多秒,才猛地拔腿往晏航家跑了過去。
手機(jī)關(guān)機(jī)其實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沒電了就會關(guān)機(jī)。
但晏航前幾天狀態(tài)那么差的時候手機(jī)都沒忘了充電,能點外賣能玩游戲的,現(xiàn)在怎么會突然關(guān)機(jī)?
初一內(nèi)心深處有隱隱的某種預(yù)感。
但是他不敢去想。
只是埋頭往前跑。
一直跑到晏航家門口,看到大開著的房門時,他才腿一軟,踉蹌了兩步,停了下來。
“找誰?”屋里走出來一個大姐,看到他愣了愣,“這家搬走了?!?
初一看著大姐,一直大口地喘著氣,說不出話來。
仿佛自己下一秒就會因為窒息而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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