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航的手挺瘦的,但是這么緊緊抓著的時候,能感覺得到他手指的力量。
初一無法判斷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和感受,只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同樣的疑問。
“怎么?”晏航問。
是啊,怎么了?
初一垂下眼睛看著晏航的手,為了緩和氣氛,他沒有松手,還抓著晏航的手捏了捏。
然后說了一句:“打,打劫?!?
“好漢饒命,”晏航說,“錢包在兜里。”
初一撒了手,從晏航兜里掏出了他的錢包,打開看了看。
晏航的錢包跟他的房間一樣,非常簡單利索,里面除了幾百塊錢和兩張卡,就沒別的東西了。
“這點(diǎn)兒東,東西,”初一說,“還用錢,包啊?!?
“……你覺得還應(yīng)該放點(diǎn)兒什么啊,”晏航發(fā)動了車子,“你喝個水都拿飲料瓶子。”
“誰說的,”初一從包里拿出了晏航給他買的那個杯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看到?jīng)],一,一百多呢。”
“真的啊?”晏航笑了。
“你買,得起么?”初一說。
“買不起。”晏航說。
“好好開,車,開得好一,會兒賞你摸,摸一下?!背跻话驯臃呕亓税?。
“謝謝啊?!标毯近c(diǎn)頭。
初一把腦袋靠在車窗玻璃上看著外邊兒。
除了老爸的車,他就坐過小姨的車,不過次數(shù)都很少,他對副駕駛這個位置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受。
今天第一次覺得,就算是這么大的suv,駕駛座和副駕的距離,也還是很近的。
他靠在車窗上,左胳膊還能感覺得到晏航的體溫。
……好像有點(diǎn)兒太夸張了?
他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確定自己這是幻覺,他倆都穿著外套,中間的距離都夠再坐一個人的了。
在晏航往他這邊偏過頭的時候,他猛地有些不好意思,趕緊垂下眼皮,假裝看自己的手。
晏航繼續(xù)往前看了,沒過多大一會兒,晏航又往這邊看了一眼,雖然角度不大,他還是感覺到了。
準(zhǔn)備轉(zhuǎn)出停車場時,晏航第三次往這邊看了過來。
“怎么了?”他實(shí)在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問了一句。
“嗯?”晏航愣了愣。
“我臉,臉上……”初一又摸了摸腦袋,“還是頭……”
“我看后視鏡呢。”晏航說。
“哦。”初一猛地側(cè)過身子,把臉貼到玻璃前緩解尷尬。
車在這時經(jīng)過了一個減速帶,車身顛了一下,他的鼻子非常準(zhǔn)確地砸在了玻璃上。
“啊?!彼欀夹÷暫傲艘宦?,手捂住了發(fā)酸的鼻子。
晏航把車停下了,轉(zhuǎn)身把胳膊搭在椅背上看著他:“初一?!?
“嗯?!背跻晃嬷亲討?yīng)了一聲。
“你沒事兒吧?”晏航問,“怎么感覺你有點(diǎn)兒迷迷瞪瞪的呢?”
“困了?!背跻恍÷曊f。
“那睡會兒吧。”晏航在他坐椅旁邊扳了一下,用手把靠背壓了下去。
初一往后靠過去,閉上了眼睛。
這樣挺好,閉上眼睛看不見晏航,他就沒有這么不知所措了。
臉上撲過來一陣暖風(fēng),晏航把外套脫下來蓋在了他身上。
他閉著眼用手摸了摸,然后把手放到了外套兜里,一個兜里是錢包,一個兜里是鑰匙,他都用手抓住了。
從小他就經(jīng)常聽老爸說各種開車時的事故,理論上他對晏航這種雖然會開車但是平時不碰車的司機(jī)是會有擔(dān)心的,小姨開車他都經(jīng)常會擔(dān)心。
但這會兒他卻特別踏實(shí)。
晏航開車的樣子很帥,動作看上去也很穩(wěn),整個人都很放松,完全看不出平時不開車。
一開始初一還會把眼睛時不時睜開一條縫看看晏航,車上了高速沒幾分鐘,他就睡著了。
初一睡了一路,下高速收費(fèi)站的時候晏航看了他一眼,側(cè)著頭睡得嘴都半張著了。
晏航伸手輕輕把他下巴往上推了一下,初一迷迷糊糊地哼一聲:“???”
“還有一會兒,”晏航笑了笑,“吵醒你了?”
“沒?!背跻谎劬Χ紱]睜,又繼續(xù)睡了。
晏航?jīng)]再跟他說話。
初一這兩天一直有點(diǎn)兒奇怪,從回家之前他就有點(diǎn)兒感覺,到現(xiàn)在這種感覺更明顯了,但一時半會兒卻也找不到原因。
初一的那個家,給了他多大的壓力,晏航不太能想象得出來,但只要想到那個蚯蚓眉的老太太,他就想皺眉頭。
這樣家庭里長大的孩子,能長成初一這樣,算是個奇跡了。
但初一的情緒,肯定不僅僅是回了趟家。
等紅燈的時候晏航又看他兩眼,要說初一藏不住情緒,這點(diǎn)不太可能,以前被欺負(fù)的時候,無論表情還是眼神,都找不到他的任何情緒,可以平靜得讓人無法理解,可要真說藏得住情緒……他這回的情緒又真是沒藏好。
晏航覺得自己的某些猜測不太有根據(jù),但初一帶著顫說“我好想你啊”的時候他就有了這樣的猜測。
只是想到之前他問初一是不是在替周春陽表白時,初一的那個緊張的反應(yīng)又讓他覺得不太可能。
他一向覺得自己看人挺準(zhǔn)的,卻在初一身上有些摸不透。
畢竟一直以來,他都是保持著各種各樣或近或遠(yuǎn)的距離,以局外人的眼光觀察著身邊的那些人。
初一卻不是“那些人”。
初一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很多時候他會覺得初一就像一條小狗,給它喂了點(diǎn)兒吃的,就嘰嘰嚶嚶的想要挨在他身邊,舔舔手,蹭蹭腦袋,享受他也許十幾年都沒有體會過的親近關(guān)系。
這一點(diǎn)他自己倒是很有感觸。
初一是他除了老爸之外,關(guān)系最親近的人,是他第一次離開時會有那么強(qiáng)烈的“舍不得”的人,雖然不像初一那樣,只分開了一天就像是十年后重逢,但他的確很喜歡跟初一待在一起。
摸摸腦袋,撓撓下巴……前面的車停了下來,晏航趕緊踩了一腳剎車。
初一蹭一下坐了起來:“怎么了!”
“有點(diǎn)兒堵。”晏航說。
“你是,不是走,神兒了?”初一看著他。
“喲,”晏航笑了,“這個結(jié)論是怎么得出來的?”
“堵車用,用得著急,剎嗎?”初一把椅背調(diào)直了,“我讓你剎,剎得差點(diǎn)兒出,出溜下去了。”
“走神兒了?!标毯近c(diǎn)了點(diǎn)頭。
“專心點(diǎn)兒,”初一很嚴(yán)肅地看著他,“你畢竟只,只是個二,把刀?!?
“好。”晏航笑了起來。
“嚴(yán)肅,”初一指了指前面,“開了。”
“不睡了?”晏航跟上了前面的車。
“這還怎,么睡啊,”初一揉了揉眼睛,“我給你導(dǎo),導(dǎo),導(dǎo)航?!?
“有,有,有,有車,”晏航笑著說,“沒說完呢哐就撞了?!?
“你欺負(fù)我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初一說。
“是,”晏航伸手在他腦袋上扒拉了兩下,“特別好玩。”
“手放方向,盤上!”初一說。
“好嘞!”晏航抓好方向盤。
到酒店的時候,正好差不多是餐廳的晚餐時間,還在停車場停車的時候,晏航的手機(jī)就響了。
“快,我?guī)闳バ菹⑹遥标毯揭贿吥檬謾C(jī)一邊說,“我該忙了?!?
“不要管,管我,”初一趕緊擺手,“我車,車,車上睡覺?!?
“嗯?”晏航愣了愣。
“嗯?!背跻稽c(diǎn)點(diǎn)頭。
“……也行,”晏航把車鑰匙遞給了他,“你睡吧,車窗開著點(diǎn)兒?!?
“知道?!背跻恍α诵Α?
晏航關(guān)上車門,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跑進(jìn)了酒店后門。
初一拿著遙控在車上愣了好一會兒,老爸雖然長期開車,但他基本沒怎么坐過,更不知道該怎么控制。
按理說,應(yīng)該是把車鑰匙插上擰開電門,然后再開點(diǎn)兒窗。
但他把車鑰匙插上之后,卻猶豫著沒敢擰,怕車會嗖一下沖出去了,崔逸這車一看就很貴,真嗖了他賠不起。
最后他把車門打開了一條縫。
剛準(zhǔn)備躺下睡一會兒,車開始叫喚,叭叭叭的。
他只得又坐了起來,把車門關(guān)上了。
剛想算了就這么睡吧應(yīng)該死不了,有人在車窗上敲了兩下。
是酒店的保安。
他非常尷尬地打開了車門。
“先生,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保安問。
“我等,等人,”初一說,“晏,晏航?!?
“哦,等小晏啊。”保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會開,窗嗎?”初一問。
保安幫他把車窗打開一條縫,笑著走開之后,初一躺到了椅子上,嘆了口氣。
給小晏丟人了。
小晏的朋友連車窗都不會開。
小晏的外套沒拿走。
初一拿過外套蓋在自己身上,閉上了眼睛。
外套上有小晏的味道,確切說是很淡的香水味兒。
小晏是個很臭美很講究的人。
初一笑了笑,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別人叫晏航小晏的時候,他會有種很滿足的感覺。
“我剛出電梯,”晏航一邊拿著電話一邊往停車場走,“急嗎?不急的話我明天簽字?!?
“不急,”張晨說,“你這著急忙慌的要去哪兒啊?”
“過中秋?!标毯秸f。
“晏領(lǐng)班,”張晨愣了愣,“中秋是昨天?!?
“我的中秋是今天,”晏航笑了笑,“掛了啊?!?
今天他出來的時候比平時早,餐廳這會兒還有不少客人,雖然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兒了,但平時這種情況他肯定是不會走的,一定會等客人都走了他才離開。
但今天要也這樣,初一在車上愣著的時間就有點(diǎn)兒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