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隸應天府——云南邊境開化府。
如果在兩地之間拉一條直線,從應天府出發(fā),依次要經過直隸境,以及湖廣、貴州、廣西三個布政使司,路途至少也在兩千公里之上,也就是四千里。
天,剛蒙蒙亮。
湖廣布政使司,長沙府。
一處五進出的深宅大院,其中一間偏冷的后院荒廢小屋,油燈還微微亮著,其內影影綽綽的發(fā)出著讓人熱血沸騰的聲音。
“藥吃了嗎?”
“嗯,吃了,我的很大,你忍一下?!?
“………”
“你進來了?”
“………”
“你真的進來了?”
“………”
正當女子疑惑之時,下意識瞥了眼屋內,驟然一聲尖叫,把男人也嚇了一跳。
從小拇指退回牙簽。
牙簽也是看到了屋內突然出現(xiàn)的錦衣男子,眼里透著驚恐之色。
“哦,你們繼續(xù)。”
朱雄英眼角余光瞥了眼這兩人,接著便是繼續(xù)分辨東西南北。
他的神游天下目前只是入門階段,做不到神識籠罩百里,故而每一次大挪移之后,都得停下來重新校正方向,才能進行下一次大挪移。
“早知道帶份地圖了?!?
朱雄英有點懷念上一世的高德了,雖說有時候也會被帶進溝,但起碼知道自己在哪,不會迷路。
“來人!來人抓賊?。 ?
男人突然大吼了起來,驚的旁邊女子臉色煞白,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向男子,眼里寫滿了“你忘了咱們在偷嘛?!”。
可捂嘴已經來不及了,男人的吼聲在夜里就像沉水里炸開的一枚炸彈,瞬間驚動了左右院落,紛紛是亮起了燈。
而大法師“休”的一聲,已經原地消失了。
一刻鐘之后。
貴州布政使司的一片原始森林之內。
朱雄英坐在一頭黑熊的背上,慢悠悠的晃蕩著,這黑熊鼻青臉腫,一雙熊眸中滿是畏懼。
方才大法師瞬移至此,這黑熊竟是把朱雄英當成了送上門的早點,可惜大法師一拳頭法天象地,直把這黑熊揍得爹媽不認。
“已經挪移二十多次了,應該快到了。”
朱雄英仰頭看了看越來越黑的天。
如果朱雄英這次出行帶了其他人,那這個人必定會驚奇這種奇異天象。
這就涉及到地理學知識了,時區(qū)的概念。
…………………
燕地,北平府。
朱老四的書房之內,已然是混淆雜亂,地上有著大片的血跡,有著一群醫(yī)官正在為朱棣和朱高熾處理傷勢。
在朱棣的左臉頰,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口子。
若不是朱老四下意識偏了下腦袋,這會腦瓜子都估計竄了。
而朱高熾則是為朱老四擋下了第二箭,傷了左腹。
“殿下,世子洪福齊天,傷勢并未及臟腑,只需要修養(yǎng)一段時日即可恢復,再就是殿下臉上的傷勢,近些日子一定要多多忌口,以免留下太過明顯的疤痕?!?
醫(yī)官處理完畢之后,紛紛行禮告退。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妃徐妙云聞訊趕來,他看著這一夫一子的狼狽模樣,知道的知道他們在書房議事,不知道還以為他兩在玩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小游戲。
“母妃,兒也不知?!?
“方才兒與父王在這討論要事,突然就有兩支箭穿門而入?!?
腹部吃痛,朱大胖有氣無力的說著。
他也是一臉懵逼,大半夜有箭襲,這種事真是說出去鬼都不信。
不過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個長得胖是好事,不然方才幫自個老爹擋的那一箭,必然傷及臟腑,那就不是修養(yǎng)一段時間那么簡單了。
“高熾,你先回去休息,近些日子好好養(yǎng)傷,就不用來王府請安了?!?
朱老四極其嚴肅的皺著眉頭。
“是,父王您也好好養(yǎng)傷?!?
大胖在侍衛(wèi)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勉強向朱棣和徐妙云行禮,這才慢慢走了出去。
徐妙云看著胖兒子離去的背影,眼里滿是心疼。
“殿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日之內,竟是連負兩處箭傷?!?
徐妙云心疼的坐在朱棣身邊,看著朱棣肩膀上和臉上的傷,眼中止不住泛起了淚花。
“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還哭鼻子。”
原本陰沉著臉的朱老四,見到徐妙云流淚,一下就笑了,臉上罕見的顯露出溫柔的一面,抬手為徐妙云擦了擦眼角的淚。
“至于這箭傷?!?
朱棣本想說“我一定會查個清楚”。
可轉念一想,連箭失都找不到,查個屁??!
遇到這等事,除了自認倒霉,只能加強防備,時刻注意天上有沒有什么晃眼的東西。
“之后我會多加防備,王妃不需擔心。”
握著徐妙云的手,朱老四安慰說道,接著話題一變。
“王妃,我突然覺得,往日里對高熾過于嚴苛了,這樣吧,明日你從府里挑些擅調理的廚子,高熾素日里身子不好,讓這些廚子好生給他做些膳食?!?
朱老四一想到方才大兒子奮不顧身的為自己擋箭,又想到自己心里一直想把他的世子之位給廢了,頓感過意不去。
徐妙云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依舊還是落在朱棣的兩處箭傷之上。
…………………
應天府,紫禁城,乾清宮暖閣。
御塌之上的老朱,緩緩睜開了眼,服下還魂丹之后,又安睡了一兩個時辰,他感覺自己又行了。
“陛下,您終于醒了,可把老奴給嚇壞了?!?
在旁候著的老太監(jiān)見到老朱醒轉,連忙是扶著老朱坐起身來,急招手讓宮人奉上甘露水。
老朱大喝了一口,這才長長呼了口氣。
“太孫來過了?”
身體的這種舒適感,老朱已經體驗過兩次了,每次都是因為吃了大孫子的丹藥。
“回陛下,老奴見陛下暈厥,這才擅自做主請殿下來救治,還請陛下恕罪。”
老太監(jiān)連忙跪地請罪,見老朱沒什么反應,又是說道。
“殿下讓老奴轉呈陛下,北境諸王之事切勿動怒,天下事,殿下會一一處理妥當?!?
先前吐了口老血,又睡了一覺,現(xiàn)在的老朱情緒已經平復了下來,想起暈厥前看的那片檄文,老朱眉頭緊皺了起來。
北邊的這幾個兒子,老朱平日里對他們縱容放權,原本是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為大明戍邊,誰想到把他們一個個都養(yǎng)成了狼子野心,竟敢說咱老朱被蠱惑了。
瞥了眼外面的天,天光微亮,這會朝臣都已經在午門外候朝了。
“傳召六部九卿?!?
老太監(jiān)微微一驚,心頭想,陛下這怕是有大事要定。
“遵旨?!?
躬身領旨,連忙是傳召去了。
老朱趁著精神頭還行,緩緩下床,細心的宮人連忙上前為他披上一件黃袍大氅。
來到御桉之前,這里擺放著一些重要的奏章,都是已經批復完,經過監(jiān)國太孫蓋璽生了效,按照慣例會挑一些重要的備份送至老朱桉前。
老朱隨意拿起一本。
“一日之內,孤當身赴南境。”
這段話驚得老朱眉頭一挑,急聲喊道。
“來人!速速傳旨太孫,切不可以身犯險,斷不可亂來!”
老朱雖然打心里認定大孫子是仙人轉世,可戰(zhàn)場廝殺,豈能兒戲,頃刻便有生命之危。
那可是三十萬大軍,一人怎能退敵?!
…………………
云南布政使司,邊城開化府。
不算高的城墻之下,廝殺聲震天動地。
各種攻城器械輪番上陣,隱隱可見,開化府的城墻已經有撐不住的趨勢了,沖上城墻的安南軍也越來越多。
而在安南胡氏的中軍帳前,主帥胡元澄凝望著開化府的城門方向,四處都是火光,眼中有著得意之色。
“衛(wèi)王殿下,照此戰(zhàn)況,天亮之前,我軍必可攻下開化府!“
“開化府唯一一條通往臨安府的狹道已經被麓川象群堵住,沐英已經退無可退,今日必死無疑,等到沐英被殿下斬殺的消息傳出,周遭土司必定盡數(shù)判明,屆時殿下聲威大震,可順勢一舉拿下云南全境!為我大虞新朝立下不世之功勛!”
“此番大勝班師,陛下定會對殿下刮目相看,縱是把大位相傳也不無可能!”
周遭將領都是胡元澄的心腹,說話也沒什么遮掩,無不是紛紛恭賀胡元澄。
在云南這片地界,不管是在土司們的眼里,亦或是這些小國的眼里,沐英那就是戰(zhàn)神般的存在。
如果誰能干掉沐英,這牛逼可以一直吹到入土。
胡元澄聽著屬將們的恭賀,情緒亦是極為激動。
這位本是長子,卻沒能坐上大虞皇帝的胡老大,此刻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沐英人頭砍下,回國甩到自個老爹胡一元的面前,讓他知道,選誰做繼承人才是最佳選擇!
雖說胡一元已經退位為太上皇,可實際上依舊是大權在握,只要胡一元愿意,隨時都能換皇帝。
而在胡元澄看來,只要自己這一次能夠立下蓋世功勛,指不定老爹一高興就會把胡漢蒼廢了,改立自己為帝。
一想到這等未來,心里便是亢奮不已,恨不得現(xiàn)在親自就提刀上戰(zhàn)場砍沐英的腦袋。
“殿下,時機已經成熟,開化府已如累卵,還請殿下下令總攻!”
諸將振奮,皆是亢奮喊道。
胡元澄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緩緩拔出腰間配劍。
“全軍出擊,發(fā)起總攻!”
隨著胡元澄的一聲令下。
周圍的將領都是大笑領命。
在他們看來,拿下沐英已是板上釘釘之事,胡元澄是頭功,他們也能跟著喝湯。
三十萬胡氏虞軍,隨著戰(zhàn)鼓轟隆敲響,開始對開化府發(fā)起最后一波總攻。
而此時,開化府之內。
沐英跨馬而過,三萬精兵全數(shù)整備陣列,每一個士卒臉上都是透著雖死無畏之色。
他將這三萬精兵分成了三股,一股由他的長子沐春率領,一股由他的次子沐成率領,最后一股則由自己親率。
這三股精兵的目標,都只有一個。
直沖胡氏的中軍大帳,生擒胡朝衛(wèi)王胡元澄。
以當前戰(zhàn)況分析,這是唯一的勝機。
因為今日開化府之情形,和十年前麓川進犯定邊府之時截然不同。
麓川進犯定邊那一次,沐英率三萬鐵騎迎戰(zhàn),雙方交戰(zhàn)是在開闊地帶,進可攻,退可守,并且后面還有耿炳文的援軍在急速趕來。
縱然是敗了,也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