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晨的陽光,對江家的幾個子女來說,非但沒有帶來半分暖意,反而像聚光燈一樣,將他們內心的惶恐和不堪照得無所遁形。
江衛(wèi)國第一個走出房門,他一夜未眠,眼球上布滿了血絲。
當他看到院子里那個正在打拳的、身形矯健的父親時,心臟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江建國沒有看他,但那沉穩(wěn)的拳風,每一聲都像是抽在他臉上的耳光。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抓起自己的公文包,低著頭匆匆出了門。
緊接著是江紅梅和江衛(wèi)東,兩人也如同喪家之犬,連早飯都不敢吃,灰溜溜地溜出了院子。
江建國緩緩收了拳,吐出一口綿長的濁氣。
他看著三個子女消失的背影,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
他知道,恐懼并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它只會像埋在地下的種子,在怨恨的澆灌下,生根發(fā)芽,長出更惡毒的果實。
想要一勞永逸,就必須釜底抽薪。
爸,該吃飯了。
李秀蘭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江建國應了一聲,走進屋里。
他吃完飯,對正在收拾碗筷的李秀蘭說道:我昨天在山上不小心劃傷了手,今天去廠里的醫(yī)務室換個藥。中午可能不回來吃了,你和丫丫自己弄點吃的,別省著。
哎,我知道了,爸。您路上慢點。
李秀蘭連忙點頭,眼神里滿是關切。
江建國拿起自己的挎包,走出了家門。
但他并沒有走向通往軋鋼廠醫(yī)務室的路,而是在一個岔路口,拐向了廠區(qū)的辦公大樓。
他要去見的,不是醫(yī)生,而是軋鋼廠保衛(wèi)科的科長,孫德海。
孫德海是個轉業(yè)軍人,為人正直,最是看不得歪風邪氣。
江建國作為廠里技術過硬、勞動態(tài)度端正的八級鉗工,平日里和孫德海打過幾次交道,兩人雖談不上私交多好,但也算臉熟,彼此印象都不錯。
江建國篤定,這件事,找他最合適。
......
保衛(wèi)科的辦公室里,孫德海正就著一杯濃茶,審閱著手里的文件。
咚咚咚。
一陣沉穩(wěn)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門被推開,江建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孫德海一愣,隨即站了起來,臉上露出幾分訝異:老江你今天不是請假了嗎怎么跑這兒來了受傷了
他眼尖,看到了江建國臉上那道還沒完全愈合的血痕。
江建國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混合著憤怒與羞愧的復雜表情。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先從口袋里摸出一包大生產牌香煙,抽出一根遞了過去。
孫科長,我這是......家丑不可外揚啊。但實在是沒辦法了,這事,我想來想去,只能找您,找組織,給我評評理,給我做主了!
他這番姿態(tài),瞬間就勾起了孫德海的好奇心和責任感。
孫德海擺了擺手,沒有接煙,而是嚴肅地說道:老江,你先坐下說。咱們都是同志,有什么困難就跟組織講,不要有顧慮。
江建國順勢坐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那模樣,像一個被不孝子傷透了心的老父親。
孫科長,您是知道我的,我江建國在廠里干了二十多年,從沒給組織添過麻煩。我一輩子就指著幾個孩子能有出息,能走正道??晌覜]想到......我竟然養(yǎng)出了畜生!
他一拍大腿,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哽咽。
我那大兒子,江衛(wèi)國,您知道吧在第五研究所上班的那個,文化人!
他特意在文化人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知道,研究所的高材生嘛,怎么了
孫德海皺起了眉頭。
江建國猛地抬起頭,雙目赤紅,一字一頓地說道:他,聯合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弟弟妹妹,逼我賣掉祖宅,要拿錢出國享福!我不答應,他......他竟然就想出了毒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