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廚房里,江建國挽著袖子,露出兩條青筋盤結(jié)、充滿力量的小臂。
他手中的菜刀,上下翻飛,只留下一片殘影。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密集如雨點,均勻如機器,帶著一種冷酷的、不容置疑的節(jié)奏。
案板上,那塊肥瘦相間的上好五花肉,正迅速地被分解成顆粒均勻的肉糜。
旁邊的盆里,是切得細(xì)碎的、還帶著清甜水汽的大白菜。
這聲音,對李秀蘭和丫丫來說,是天底下最動聽的交響樂。
可對院子里的張桂芬和江紅梅而,卻無異于最殘酷的凌遲。
李秀蘭站在廚房門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她想幫忙,卻又不敢踏入這個由公公掌控的、充滿了肉香的神圣領(lǐng)地。
還愣著干什么
江建國沒有回頭,沉聲說道,去和面。今天這頓餃子,是我們仨的,你也是主人。
主人兩個字,像一道暖流,瞬間擊中了李秀蘭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她鼻子一酸,連忙低下頭,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快步走到面盆前,將那雪白的面粉倒進去,開始笨拙卻又無比認(rèn)真地和起面來。
小丫丫則搬了個小板凳,乖巧地坐在門檻上,兩只小手托著下巴,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一會兒看看爺爺那威武的背影,一會兒看看媽媽那溫柔的側(cè)臉,小嘴咧著,無聲地笑著。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今天,就像過年一樣。
肉餡剁好了,江建國又親手調(diào)味。
醬油、鹽巴、還有他從自己房間里拿出來的、一小勺珍貴的香油。
那霸道的、濃郁的香氣,混合著肉香和白菜的清香,仿佛長了腳,從廚房里飄散出去,肆無忌憚地鉆進了院子里每一個人的鼻孔里。
張桂芬和江紅梅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她們再也忍不住了。
江建國!你個沒良心的!你躲在里面吃獨食,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江紅梅第一個沖了過來,堵在廚房門口,指著里面尖叫。
張桂芬也跟了過來,臉上掛著淚,開始哭天搶地: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拉扯大幾個孩子,到老了,連口肉湯都喝不上!還要看著自己的男人,把好東西都喂給外人!我......我不活了??!
李秀蘭被她們的陣仗嚇得手一抖,面團差點掉在地上。
江建國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將調(diào)好的肉餡放到一邊,拿起李秀蘭和好的面團,動作嫻熟地搓成長條,切成一個個大小均勻的劑子。
廚房重地,閑人免入。
他淡淡地說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驅(qū)逐意味,你們要是覺得站在這兒聞著味兒能飽,我不介意。
你!
江紅梅氣得渾身發(fā)抖。
江建國終于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得像數(shù)九寒冬的冰碴子。
我再說一遍。這個家,從今天起,我說了算。我定的規(guī)矩,就是天理。廚房這塊地方,以后就是禁地。你們倆,還有江衛(wèi)國和江衛(wèi)東,誰要是敢踏進來半步,或者敢從鍋里偷拿一個餃子......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我就打斷誰的手。
那平靜的語氣,和話語里蘊含的血腥暴力,形成了一種巨大的反差,讓張桂芬和江紅梅齊齊打了個寒噤。
她們毫不懷疑,這個男人說得出,就絕對做得到。
她們被那冰冷的眼神逼視著,竟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廚房的范圍。
廚房里,重新恢復(fù)了平靜。
江建國搟皮,李秀蘭包。
一個皮薄餡大的白胖餃子,很快就在李秀蘭那雙雖然粗糙卻異常靈巧的手中成型。
丫丫也跑了過來,學(xué)著媽媽的樣子,用小手捏著一個面皮,玩得不亦樂乎。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這溫馨的畫面,和院子里那兩個面色鐵青、如同餓鬼般的女人,形成了一道鮮明而又殘酷的楚河漢界。
鍋里的水燒開了。
一盤盤包好的餃子下進鍋里,隨著滾水翻騰。
很快,那股混雜著肉香、面香、菜香的、讓人聞之欲醉的香氣,便徹底彌漫了整個院子。
第一鍋餃子出鍋了。
白白胖胖的餃子,個個肚兒圓,盛在搪瓷盤里,熱氣騰騰。
江建國先給丫丫夾了幾個,吹涼了,放在她的小碗里。
又給李秀蘭盛了一大盤。
吃。
他簡意賅。
爺爺吃。
丫丫奶聲奶氣地,用小勺子笨拙地舀起一個餃子,舉到江建國嘴邊。
江建國的心,仿佛被最柔軟的東西觸碰了一下。
他笑著張開嘴,將那個凝聚了親情和溫暖的餃子吃了下去。
真香。
這是他兩輩子以來,吃過的最香的一頓飯。
祖孫三代,就在這小小的廚房里,圍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吃得津津有味。
丫丫吃得小嘴流油,李秀蘭一邊吃,一邊用袖子擦著不斷涌出的眼淚。
而院子里,張桂芬和江紅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聽著里面的歡聲笑語,聞著那讓她們抓心撓肝的香氣,喉嚨里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這簡直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就在這時,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是江衛(wèi)東回來了。
他今天在外面晃蕩了一天,假裝找工作,實則一無所獲,正餓得前胸貼后背。
一進院子,他就聞到了那股濃郁得化不開的肉香,眼睛瞬間就直了。
媽!做什么好吃的呢這么香!
他一邊嚷嚷著,一邊循著香味,幾步就沖到了廚房門口。
然后,他看到了那盤還沒吃完的、冒著熱氣的豬肉白菜餃子。
餃子!
江衛(wèi)東的口水瞬間就流了下來,他想都沒想,伸出手就朝著盤子抓了過去。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江建國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起來,手里拿著一根搟面杖,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抽在了江衛(wèi)東伸過來的手背上!
嗷!
江衛(wèi)東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抱著自己那條瞬間紅腫起來的手,疼得滿地打滾。
我的手!我的手?jǐn)嗔?!江建國!你個老不死的,你敢打我!
他疼得眼淚鼻涕直流,破口大罵。
江建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只螻蟻。
我剛才說過,誰敢碰這鍋里的東西,我就打斷誰的手。
他緩緩地舉起手中的搟面杖,對準(zhǔn)了江衛(wèi)東,看來,你沒聽清楚。要不要我再幫你加深一下記憶
江衛(wèi)東看著那根帶著風(fēng)聲的搟面杖,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向后退去,嘴里卻依舊不干不凈地叫罵著:你等著!你給我等著!老東西,你以為你能得意多久這房子是我的!你吃的用的都是我的!你給我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他像一條瘋狗,對著廚房里的三人瘋狂地咆哮著。
江建國冷冷地看著他,像是看一個跳梁小丑。